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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有女,初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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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冬来,转眼过了五年。
玉玲阁内,一带着面纱的女子正端坐于琴台,静静的抚着琴。葱白的十指划过细细的琴弦,一曲高山流水从指尖倾泻而出。这女子正是昔日的兮儿,如今的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孩童时的稚气,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只有流露在外的那双淡漠的眼睛,偷偷的泄露了她的心。
直至最后一个音符而止,兮儿静静的用手轻按住琴弦。
“好!这一曲高山流水,小姐弹的越来越熟练了。”身边赞美之声带着一丝笑意传来。
“梅姨过奖了。”兮儿微微站起,拂了拂身子。
“奴婢何时谬赞过小姐。”冬梅浅笑道,“琴由心生,这些年来,小姐的琴弹的虽好,却总带着一丝悲凉。可如今,在小姐的琴声里,丝毫找不到那种感觉,可见小姐苦心练琴还是颇见成效的。”
兮儿淡淡一笑:“谁说琴由心生。”
“小姐心里的苦,奴婢明白。”冬梅坐上前去,执起兮儿的手,轻抚道,“当年奴婢带小姐回去,让小姐亲眼看到了父母惨死的场面,这些年来小姐可曾怪过奴婢?”
“不曾。”兮儿摇了摇头,“当年兮儿年糼无知,执意回家,又怪得了谁。只怕当年梅姨不带兮儿回去,兮儿反而会责怪梅姨,没让兮儿见父母最后一面吧。”
“其实当年奴婢明知相爷已获罪,但还是带小姐回了相府,其实奴婢是有私心的,因为奴婢从小就是孤儿,被相爷好心收养,养育成人,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冬梅看着兮儿,丝豪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其实,奴婢是想,等有一天,小姐长大成人,可以带领着相爷一手成立的荣花盟,为相爷报仇......”
“梅姨,你别说了,梅姨心里的苦,兮儿知道,梅姨想的也正是兮儿心里所想。这些年来,兮儿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天的一幕,我家门口血流成河,而那些血,都是我的父母和亲人们所流!”一层水雾蒙上了兮儿的眼睛。
“是啊,这五年来,辛苦你了。”冬梅感叹道。
“不,兮儿一点都不觉得苦。”兮儿摇摇头道,“既然上天让兮儿从那场杀戮中饶幸活下来,就自有兮儿的用处,兮儿活着的使命,就是为父母报仇!兮儿发誓,兮儿有生之年,一定手刃仇人,让他们血债血倘!”
冬梅点了点头,道:“探子已经传来消息,当年联合上书的官员现已大部分被傅尚书笼络身下,而其余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贬。我们派出去的人好不容易在关外找到当时唯一的幸存的利州刺史,他已经承认,当初他的确是受命于傅尚书。”
“傅尚书?”
“是,官拜二品的吏部尚书傅言其。”冬梅道。
兮儿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咬牙念道: “傅!言!其!”
“小姐,恕奴婢直言,傅尚书官拜二品,身边自有能人无数,而朝庭中自相爷过世后,以前交往密切的官员大多被其打压,有些胆小怕事的,也纷纷归于傅老贼麾下。而且。。。。。。”冬梅看着兮儿,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兮儿挑了挑眉问。
“而且傅老贼之女已经许配给当今的三皇子,皇上年迈,已于一年前立三皇子为储君。也就是说,傅老贼之女,将会是未来的皇后。”冬梅回道。
“哈哈,未来的皇后?”兮儿笑出声来,“我依然记得,小时候爹爹就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兮儿啊,将来你就会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一定要明是非,辩善恶。”不自觉的,眼泪缓缓从兮儿眼里流出。
冬梅默默静立一旁,任由兮儿发泄着心里堆积多年的情绪。
兮儿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接着道:“可是爹爹错了,爹爹又怎么可知,皇宫不过是个吃人的地方,皇上不过是个翻脸无情之人呢!他今天可以把你捧到天上,明天又可以把你推入地狱!”
“小姐明白就好。”冬梅轻声安抚道。
兮儿恨声道:“可是梅姨,这个天下,谁做皇后都可以,可是傅家的人不可以!”
冬梅犹豫片刻,试探的问道:“那小姐可还想成为皇后?”
兮儿一愣,她虽然对傅家深恶痛绝,却也不曾想过这等大事,身为罪臣之女,她不可能进入宫庭,更不可能成为一国之后。
“如果兮儿想做皇后,梅姨可以帮你进宫。”冬梅直视着兮儿的眼睛,肯定的点了点头。
四目相对,最终兮儿还是摇了头:“兮儿不愿意,也不想做诛杀我九族的昏君之子的皇后!”
“可是那你父亲的血仇该如何得报?”冬梅出声质疑道。
兮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紧牙关,道:“兮儿不做皇后,可兮儿愿意进入宫廷,亲手把拭父仇人从皇后宝座上推下去,我要亲眼看着博氏一族步上我们肖氏一族的后尘!”
“小姐能这样想就好了。”见兮儿已经答应,冬梅松了口气。
“梅姨处处想着为兮儿着想,兮儿又怎么可能不和梅姨想在一块呢。”
看着兮儿,冬梅带着一丝歉意道:“其实梅姨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梅姨也不舍得小姐身处险境。”
“兮儿明白。”
“那小姐先休息吧,奴婢这就让人着手为小姐安排新的身份。”冬梅欠身退下。
目送冬梅离开,兮儿坐于琴台前久久未动,她心里明白,今天的对话意味着什么。不久之后,她将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入宫,昔日宫廷之中唯一的朋友,也就是日后将会登基称王的三皇子,将会成为她百般献媚的对象,也将会成为她唯一复仇的利器。
在即将到来的那场宫斗里,她只有赢,不能输。赢,她将会赢得她所要的一切,输,她将会输去她自己的生命。
冬梅回到荣花盟总部,高座于堂上,俯视着座下芸芸手下,这是相爷最后为她留下的财富创造的基业,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孤苦零汀的她,在初遇上他的那一刻那双温柔的眼。
是的,从小,她就爱上了他,可是那双温柔的眼却未在她身上逗留太久,即使她努力的在他眼里突现自己的能力,费尽心思的为他打理着荣花盟,可是,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一无是处的秋棠身上。
但是,爱就是爱了,她期待的也不多,只是想靠着他温暖的怀抱,在偶而疲惫的时候小憩一下。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他都没有满足于她,早早的离她而去,抛下孤零零的自己,再次让她体会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孤单和彷徨。
“最近朝里又有什么风波和动向没?”这是她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他做的工作,现在她依然为他做着。
“回梅夫人话,近来朝庭上下看起来一片和乐,但皇上已经下旨,召翼云大将军回京。”底下立即有人回道。
“这件事,大家有何看法?”冬梅悠悠问道。
“柳深认为,召翼云大将军回府,不过是想让其坐镇京都,扶持新君顺利登上皇位。”在荣花盟呆了数年之久的柳深思虑片刻,慎重道。
“不错。”冬梅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后宫的储位之争从来没有停息过,虽皇上已立下三皇子为储君,但同样也把三皇子推向了风口浪尖之上,其它后宫嫔妃再也无法自扫门前雪了,反而找到了共同联手对付的目标,若非朝中有傅尚书坐镇,只怕三皇子也无法稳坐储君之位。”
“这次皇上召翼云将军回京,看来已经打算将帝位传于三皇子了。”柳深沉着道。
“何以见得?”冬梅问。
“倘若这个时机,皇上再改变主意,京都定会发生一场动乱,只怕到时,局面已非皇上所能控制。”柳深分析道。
冬梅思虑片刻:“既然这样,我们安插在朝中之人,就按兵不动,保持中立。鹬蚌相争,鱼翁得利,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可如此一来,傅尚书就稳坐了国丈之位,以后再想把他推下去,就难上加难了。”柳深道。
“坐的越高,才会摔得越重。”冬梅冷冷一笑,“日后就见分晓。”
“梅夫人所言及是。”
“那翼云大将军何时抵达京都?”冬梅继续问。
“快马加鞭,大约明日午时可以抵达。”柳深回道。
“可有探明他是否已被三皇子那边的人收买?”
“翼云大将军常年驻守关外,不问政事,突然召回,想必三皇子那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将军府三代忠良,向来只效忠于皇上,这点梅夫人多虑了。”柳深道。
冬梅点了点头,环视四周,下令道:“好,荣花盟弟子听令,这次储位之争,我们荣花盟按兵不动,一切如常,一有消息,及时上报,不得有误!”
“是。”底下一片应声。
“你们都先退下吧。”冬梅看着柳深,道,“你留下。”
众人如鱼灌水般的纷涌而出,原本挤满了人的堂上,瞬间变的空空荡荡,只剩下冬梅和柳深二人。
“不知梅夫人有什么事要吩咐柳深的?”柳深一反刚才恭敬之色,眼带着一丝嘲讽,问道。
冬梅叹了口气,放下身段,从高堂之上走了下来:“柳深,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总是有所成见,但你既然愿意留在荣花盟,想必你也和我一样,心系着冤死的相爷,一心想为相爷报仇吧。”
“你错了。”柳深自嘲的一笑,“我的心里装不下梅夫人的那么多大计。”
“为何你总是要对我这样?用话来损我真的能让你得到满足吗?我知道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冬梅皱着眉,柳深是从荣花盟一开始建立就被她招进来的,只因他沉着稳重,处事谨慎,她才特别看重于他。只是,自从相爷过世之后,柳深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说他依然留在荣花盟,而且在众人面前,对她恭恭敬敬,可当只剩下他们二个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玩世不恭起来。冬梅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可以让一个人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梅夫人心里怎么想,柳深就不知道了。”柳深眯起细长的双眼,手执折扇轻托起冬梅的下巴,笑道,“今日梅夫人突然这么关心在下,有何事请教而又不能在大堂之上当众人的面说?”
冬梅轻轻拨开折扇,转过身去,避开他戏谑的眼神:“柳深,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你我都生在荣花盟,而我们荣花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相爷报仇。即使别人都不明白,可你应该明白,相爷是如何蒙冤而死的吧。”
柳深沉默片刻,道:“可我认为,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我们想法不一,为何你还要留在荣花盟?”冬梅质问道。
“因为活着的人觉得死了的人更重要。”柳深看着冬梅的背影,幽幽开口道,“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只有傅老贼走了,这一切才能结束!”冬梅斩钉截铁的说。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柳深有些无耐的问。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让你寻访的事吗?”冬梅问。
“记得,我也完全安照你的吩咐做了。”柳深回忆道,“当年你让我四处打听十一,二岁病弱女子,并收留于清宁庵医治,拒绝父母探视。”
“那些孩子的家世,你可还记得?”冬梅问道。
“当然记得。”柳深点点头。
“那明天你把她们的家世背景和身休状况详细的记录下来,交给我吧。”冬梅道。
“为什么?”柳深紧皱着眉,看着冬梅,眼底流露着淡淡的伤痛。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了解这些孩子而已。”冬梅淡淡的说。
“了解?五年过去了,你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们,现在突然心血来潮的说想了解,你觉得你这个理由我能信服吗?”柳深凄凉的摇着头,“五年前,你把这件事交待给我,而现在,一句想要了解一下,就把我从这件事里撤了出来,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那你觉得还有别的理由吗?”冬梅反问道。
“你是不信任我了,是吗?”柳深心底浮起一丝心痛。
“我没有不信任你。”冬梅慢慢转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字坦诚道,“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越走越远。”
冬梅的话,如一把利剑刺入了他的心,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柳深紧握的拳头,紧了又松,许久,惨白的脸上重新挂起那副伪装的笑容:“你知道吗,她们和我相处五年,我对她们的了解胜于任何一人,无论你想利用她们来达到什么目的,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放心,我只是想送她们回家而已。”冬梅道。
“真的如此吗?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柳深缓缓的摇着头,在她身边数年,她心里想的,他又如何能不知。
冬梅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了解我,又何必在来问我。”
“罢了。”柳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交到冬梅手里,“这里面记录着每个女孩家世背景和治疗过程,梅夫人可以拿去详阅。不过柳深还要恳请夫人手下留情,这些姑娘的命已经够苦了。”
“当然,我保证,我会负责帮你把她们都安全的送回家中。”冬梅抚摸着那本带着体温的书册,道,“但你也要答应我,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然最终伤害她们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柳深闻言,放声朗笑:“既然五年来,我没对人说过,那五年后,自然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那就好。”得到应诺,冬梅带着书册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着冬梅消失的背影,那抹堆砌而成的笑容瞬间崩塌,双手不由自主的摸向空荡荡的怀里,那本他为她准备着随身而带的册子就在刚才被她带走了。他清楚的明白,她取着的不仅仅是一本册子,还有他那颗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