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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卞京侠盗痴霏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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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京城一派繁华景象。繁华京城,富甲天下。
六方商贾,八方水脉,汇集一处。华丽巍峨的京城,以中央的玄武道一分为二,规划为六十馀坊,各坊有的只是住寻常百姓,有的却是龙蛇杂处,暗藏酒色财气。六十馀坊中,又以东西两市,做为商业贸易中心,天下各处,包含四周蛮夷商邦,都齐聚到这儿买卖交易。达官显贵云集,百姓安居乐业,四方商贾往来。富庶得可谓市列珠玑、户盈绮罗。
御史上官府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秋天的风,秋天的叶,秋天的色调,秋天的阳光,构成了一幅绝妙的秋景图。“一叶知秋色”,落叶飘飘成为秋色一景。
尽是满圆桂子飘香,一条回廊迂回曲折,假山堆叠,配合着竹子花木,池沼宽敞,石岸齐整,总是高低屈曲任其自然。几块玲珑的石头,或者一些俏丽花草,都成一幅佳画。池沼里金鱼或各色鲤鱼跳跃,夏秋季节荷花或睡莲开放,看“鱼戏莲叶间”,又是入画的一景。高树与低树俯仰生姿,落叶树与常绿树相间,古老的藤萝,盘曲嶙峋的枝干就是一幅好画。
东边一个亭子里,只见一少女,肤白胜雪,细致的黛眉下,是一双水漾秋眸,小巧的粉唇不点而红,精致的脸上脂粉未施,却依然美得清雅动人,彷若山中仙子!眼前的女子十足是个纤尘不染,似水般的佳人。她早巳神游物外,充耳不闻,无暇欣赏花园的景色,皆因看书入了迷。
她便是上官府的千金——上官霏月,是那个传说中体弱多病、命带不祥、痴傻的女子,然而真实的上官霏月出生时机缘巧合,自幼拜在无极谷老谷主门下,百毒不侵,轻功绝顶,却是个身怀绝技的清丽少女。其实除了烹饪女红不太在行外,上官霏月琴棋书画并不亚于名门千金小姐,聪慧才情更有胜之。只不过她一向没有兴趣表现,只爱读书、沉思。
“小姐……小姐……不好了……”头上梳着两包丫鬟髻、一脸清秀机灵、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秋儿一路仓仓皇皇、喳喳呼呼就闯进亭子里。
“我没病没痛的,怎会不好?”从书中抬起清丽容颜,上官霏月笑看毛毛躁躁的贴身丫鬟,毫不发恼她的没规矩。
“啊!”一看眼前之人的沉迷,秋儿还喘着大气便笑了出来。“小姐,今天又变书呆啦?”
闻言,原在手中书一顿,上官霏月便毫不留情往她头上敲去,似笑非笑教训着,“没瞧见我的气质吗?该叫先生才是!”顿了下,挑眉又问:“方才妳说什么不好了?”
“哎呀!差点给忘了!”被敲得脑门有些疼,秋儿摸了摸头后才委屈道:“方才人家偷听到老爷、夫人在吵架,所以这才赶紧来禀告您呢!”
吵架?微微一愣,上官霏月摇头不信。“爹娘向来感情极好,怎可能吵架?”至少就她有记忆以来,还没见识过。
上官夫人当年对婚事是不满意的,加上自幼娇宠,难免有骄矜之气。
上官曦虽自幼富裕,却也是苦读十年,才终于高中了状元。而当时的主考官正是老丞相王仲卿。王仲卿多次主持科举,经手录取的人才不知多少,门生故旧满天下,惟独对外貌平常、个性敦厚的上官曦格外看重,竟把以美貌著称的女儿嫁给他,令许多王孙公子捶胸顿足,大呼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其实王仲卿正是慧眼识人,他看中上官曦个性温和敦厚,决不会亏待女儿。而且他虽不露锋芒,但在政事上缜密精干,踏实严谨,意志坚定,毅力过人,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果然被王仲卿料中。上官曦勤政爱民,深受爱戴;温和敦厚的个性,也甚少树敌,结交了不少朋友。上官曦一向温和退让,多加包容,反倒是王仲卿常训诫女儿。随着女儿出生,上官夫人娇气渐改,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渐入佳境。虽不能说如胶似漆,倒也和和美美,互敬互爱。尤其上官夫人生了上官霏月之后再无所出,为上官家香火着想,曾忍痛劝夫纳妾,却被上官曦拒绝了。他劝慰妻子:自己还有一弟上官烈,不会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何况有个可爱的女儿,他已心满意足,何必再生是非。
上官夫人到此时才真正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看到自己当年曾心仪的王孙公子不是无所作为,就是三妻四妾、寻花问柳。尤其每当听说哪家妻妾争宠、兄弟阅墙的消息,看那些贵妇们表面风光、暗地饮泣的生活,庆幸自己幸运之余,对丈夫也更温柔关爱了。
“嘻!小姐,这还不都是有关您的婚事惹的祸!”秋儿故作神秘笑道。
“婚约?”淡笑睨一记,这下可真断定她在瞎扯了。“我可从不记得自己和哪户人家有婚约?”
见她不信,秋儿急了。“小姐,这是真的!方才秋儿真的偷听到老爷、夫人在吵这件事!好像是说国舅庞钦求皇上赐婚。”满眼认真,几乎要举手发誓了。
上官霏月再次浑身冰冷,庞钦这恶贼实在是太荒唐太欺人,还是等到这一天了。回想中秋夜探卞河庞贼画舫,炽热与冰冷交织。
沉沉瞅着秋儿有模有样的小脸一眼,深知她万不可能拿这种事来玩笑胡闹,上官霏月沉吟了下,随即转身就往外走。
“耶!小姐,您要上哪儿?”怎么都没啥表示啊?秋儿满心疑惑大叫,急急追了上去。
“去向我爹娘交代清楚这事儿!”上官霏月也不回往大厅方向而去,打算将这件事好好理个清楚!
“我不答应!”
气派大方、摆设高雅的上官府邸大厅内猛地爆出一道怒斥反对声。
“夫人,这……这……”正是上官府的主人,当朝御史上官曦。他宽额浓眉、相貌端正、气质儒雅,上官霏月的相貌有几分像他。上官老爷一脸为难,瞧着神情坚决的枕边人,实在万分烦恼,只因他插不了口。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上官夫人气坏了,“难道你真打算将女儿嫁去庞家不成?”
“夫人,我……我……”感觉已被“碎尸万段”的上官老爷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满心的无奈,平常的御史大人的气势已荡然无存,他还是插不了口。
唉……他也不愿意啊!可他惧内啊!
“还我什么我?”恼怒抢白,对他反应大为不满,“我绝不把咱们女儿嫁进庞家。”
上官夫人为了宝贝女儿的终生幸福,当下不禁急得哭了出来。“我不管!女儿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我不允许她嫁给一个恶贼老匹夫,毁了一生幸福!凭咱们女儿的才情,要嫁啥样的好人家没有?偏偏那个恶贼老匹夫……”
“夫人,妳这真是……真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能否容他把话讲完啊,他也决不愿意宝贝女儿嫁给如此恶贼好不好。
“我不管!你立刻解决此事!”连听也不听,跺着脚直哭喊。
“夫人碍…”
一时间,大厅内哭叫声与无奈声交缠不休。。。。。。
一进大厅,就见娘亲闹着手足无措的爹亲直哭喊,上官霏月不禁微愣了下,随即忙着介入帮爹亲解围。
“娘!娘!”急忙拉开发恼哭喊的娘亲,心里虽依旧冰冷,上官霏月俊俏脸蛋还是噙笑淡然安慰。“您恼什么?说给孩儿听听,孩儿帮您评评理。”
“哇──我苦命的女儿啊!”一见她,上官夫人“哇”地一声,抱着心肝宝贝直哭诉。“妳爹心狠,心狠碍…”
爹心狠?慧黠黑眸朝忙不迭摇手否认、脸上写着敦厚老实的爹亲瞧去,上官霏月很怀疑自家老爹浑身上下找得出啥地方心狠?
“女儿啊,爹没有……”深怕被捧在手心的爱女误会,上官老爷焦急喊冤。
“还说没有!”不给辩解机会,上官夫人抓着女儿就开始编派他的不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将国舅庞钦求皇上赐婚事情说给女儿了解。
有些头疼抚着额,早已知情的上官霏月寒着心讲述了她夜探卞河的全部细节。
“又偷跑出去了!你……唉!”
上官曦又是心疼又是烦恼地看着他这惟一的女儿,他虽然用财富与权势为妻女打造一个自由不受侵扰的世界,却因为吃人的礼教,让江湖出身的女儿只能装傻装病地保锁在上官大宅内。妻子厌恶世族的繁文褥节,他也只能用体弱多病的托辞来替她回绝世族夫人的邀宴,也是为了让女儿也能够活得自在快乐,他也以同样的方法来保护女儿,岂料,女儿竟因此爱上扮演双面人的角色游戏,甚至于成为汴梁成名侠盗杜鹃,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别再骂她了。”上官夫人冷静下来后略微硬咽地说道:“她……能待在我们身边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爹?娘?”上官霏月讶然莫名地看着双亲,“为何这样说……啊!”
“算了,庞钦曾经多次上门提亲都被我回绝了,他家中妻妾成群固然是回绝的理由,但他品行不佳有叛国通敌之嫌才是我拒绝的原因,只是如今他既然休离了发妻,又准备请皇上降旨赐婚,如此一来,再要拒绝是不能了,因此只有尽快将你送走。”
“你们要我走?”上官霏月讶然道:“为什么?我可以……”
上官夫人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许你私下对付他!”
夫妇俩都知道上官霏月易容改装溜到府外去“溜达”的事,还常常出手教训欺压良民的恶霸,不过只要没闹出太大的事儿,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上官霏月又是以痴傻病弱闻名,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上官曦严肃地说道:“别以为装神弄鬼就能够吓退所有上门求亲的人,这些年若非那些个江湖友人暗中相助,你以为能有那么顺利吗?再说庞钦的护卫全是由朝中调来的禁卫军,可不比其他的世族,你能全身而退是好,但只要一次失手,你就再也难以逃脱了。”
上官霏月吓了一跳,她是有意私下去找庞钦的麻烦,没想到父母亲竟已经猜到她的意图了。
上官夫人也严肃地说道:“以前我由着你乱来,但国舅府非比寻常,那不是你能应付得了。”
“但我这样一走,庞钦到时找不到人岂能罢休?万一连累了你们……”
“你不走,难道要嫁给庞钦吗?与其眼睁睁看着你被赐婚给那杂碎,不如全家跟他拼了!”上官夫人越说越气,似乎恨不得立即拿把刀杀入国舅府。
“莹儿,”
上官曦一手按住爱妻的肩膀,要她冷静,
“曦哥!”上官夫人硬咽了一声,投入他的怀里,“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女儿遇上这样的事?为什么上官家的财富地位会让她成为众人觊觎的目标呢?”
上官夫人不舍地望着女儿,出色动人的外貌,再加上江南第一大世族的背景,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门世族上门求亲。
上官夫妇不求女儿能够嫁入富贵之家,只希望能够找到爱她、疼她、尊重她并懂得欣赏她的人,但北宋皇帝的骄淫奢靡带起这股豪靡的风气,放眼望去,卞京大多是一些仗着家中财势便目中无人的浪荡子,她怎么舍得将这么娇俏可爱的女娃儿许给那些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
一方面基于舍不得,另一方面的原因,却是上官霏月那娇柔纤弱、我见犹怜的模样仅止于外表。
由于他们夫妇俩并不愿意为了迎合世俗的观念而压抑儿女们的天性,然而太过开明的结果,却让上官霏月养成了淡然的过于惊世骇俗个性,而寻常姑娘家应有的温柔婉约在上官霏月的身上却见不着半分,这又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上官霏月自己也明白,过于惊世骇俗的行为只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也只有装病、装弱痴来拒绝豪邀宴,免得一不小心便露出马脚,再者也可少了许多意图攀亲带故的麻烦。
因此从没有人知道弱不禁风的上官家小姐,早在有缘的无极谷老谷主调教指点之下练出一身少见的好功夫。
吓阻这些人,她假扮成一名游方和尚,顺口胡诌了些江湖术士常用的术语,说是上官霏月的命格奇清,不适合许予婚配,若是留在上官府必能为上官家带来好运,若是许配他人,不但会为夫家带来灭门之祸,本人也会在短期之内香消玉殒云云。
先制造不祥之说的谣言,再刻意地制造几个意外之后,令这个不祥的谣传更增添了几分真实性,虽然事后被发怒的父亲禁足了好一阵子,却是吓倒了不少无聊人士,自此之后,也没几个人敢再上门提亲了。
没想到清静了好一阵子,又来了个不怕死的庞钦!
上官霏月低下头,黯然地说道:“没想到命带不祥这一招竟对庞钦没有效!”
真让她嫁给那禽兽哪还有活路?但是她又岂能不顾家人的安危一走了之呢?
上官曦沉声道:“庞钦早打好如意算盘,先娶了你,再进一步地接收上官家的生意,若你真是不祥痴弱之人,他自会编派借口休妻,说不定为了休妻,他还会先诬陷上官家获罪,届时乘机占有上官家长控江南经挤的霸权,所以,你得走,绝不能留下来,更不能嫁给庞钦。”
“但是……那圣旨真下来了怎么办?” 能离开当然好,但庞钦光带着圣旨登门要人的话,又该如何打发他?
“诈死!”上官曦坚定地说道:“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诈死?
上官霏月微愕,用这方法她还能回得了家吗?
“爹,卞京城不是谣传您有个私生子在帮您经商、管店铺?”
五年前,上官霏月及笄之礼,她向父亲要的礼物是一笔钱。她用这笔钱开了一家叫飘香斋的书市,自己经营管理。如今双十高龄的她所经营的飘香斋已成了京城有名的书市,开了四家分店。
每隔数日,她就会女拌男装外出巡视书市,且她已经成为了上官烈和上官曦的得力助手,帮上官府经商、管店铺,对市井议论上官府私生子的传言可听到不少。
私生子?这话一出,上官老爷不禁浑身发抖,脸皮一皱,准备让人念到臭头;而上官夫人好不容易才稍稍平稳的情绪又因这话再起波澜。
“都是你!都是你!好好一个女儿,偏偏让你从小当儿子养,净作男装打扮去外头抛头露面,帮你经商管帐,还让外人以为我们家多了个私生子!”怒瞪夫婿,气得又是跺脚又是骂的。
呜……她好好一个女儿,竟让夫婿教养成了如今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
哎呀!戳到痛处了!接收到爹亲抛来的哀怨目光,上官霏月无声抱歉一笑,赶紧拉着娘亲转移注意力。
“娘,咱们现在是在研究该如何处理庞贼的事呢!”轻声提醒,要她赶紧回归正题。
闻言,上官夫人果然心思回转,不由得紧抓着她,焦急道:“霏月,妳不用怕!娘绝不会让妳嫁给个恶贼的。”
怕?她本来就不怕啊!
身为女子,却能以男子之姿在外经商行走,甚至偶尔还会和一些富商上青楼酒馆谈生意,上官霏月识之广与一身的才情,普通的男人甚至及不上。而这样的她,心中很清楚身为女子在道德规范限制下,只能甘作一只守在家中、不知外面天地辽阔的金丝雀的悲哀。
再说,在这个以夫为天,妇道人家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社会下,男人皆想娶温、良、恭、俭、让的贤妻,万万不可能答应让妻子在外抛头露面,做自己想做的事。
呵……若是没有巧缘无极谷老谷主,没有爹亲从小把她当男儿教养,带着她在外头四处跑,让她插手家族中事业,也许她会如同一般的千金闺秀,镇日在家中弹琴刺绣便心满意足。但,可惜的是,她并非在一般千金小姐的教养下成长,所以……抱歉了!她是女儿身,却有着男儿心志。
倘若未来夫婿无法如同爹亲这般放任她,让她依然用燕京侠盗杜鹃的名义继续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让她扮着男装在外头四处跑,展现经商手腕,就算嫁给再贵气、富豪的人家,迟早也会抑郁而终的。
而能有广阔的胸襟让妻子发挥所长、又使她心动的男人……很抱歉,至今尚未出现!回想起夜探卞河时偶遇的男贼,她淡然摇头一笑,只是一个陌生的小贼而已。她早有终生不嫁,一生当个自由自在的上官霏月的打算。
见她良久不语,以为她在忧虑赐婚之事,上官霏月夫人不禁又急急安慰,“霏月,妳放心!娘就算拚了老命,也绝不让妳爹做出毁妳一生幸福的胡涂事来!”
闻言,上官霏月淡然回神,不禁失笑。“娘,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并不担心啊!”
淡淡绵绵的笑意不绝,煞时上官霏月的心不再冰冷,“唰”地一声甩开绘着翠竹的扇面摇啊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潇洒样。“爹娘,诈死是在万般无奈下之下才走的最后一步,要是圣旨真下了我们绝不能抗旨,否则置整个上官家族于何地,我上官霏月以个人之诈死换回整个家族的安然无恙,足已。何况你们还有我如斯翩翩假私生子,即使女儿将来不能用霏月的名义来孝顺爹娘,女儿依然会以私生子的名义活着承欢于爹娘膝下!”
好一个卞京侠盗痴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