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何夕》万点轻飏

4、主题曲

　　录制完毕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了，但每间宿舍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难产生丝毫睡意。熄了灯的屋内一片安静，可若竖耳仔细去听呼吸，会知道女孩们其实都没有睡着。

　　有人为评级优良而喜悦，有人因进入F班沮丧失意，有人因发觉导师是自己的偶像而兴奋，有人为接下来的录制而忐忑。

　　在这种时候，总有人会先挑起话头，接着沉寂被打破，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起刚刚过去的初舞台。

　　泽灵娱乐的宿舍内也是如此。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小声感叹了一句“好不真实啊”，其余人纷纷响应。

　　“虽然我没想过要当爱豆，但站在台上，聚光灯一打下来，音乐响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我的心还是会怦怦跳得好快。在那个时候会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很了不起的人。”林牧月在其他人发出表示赞同的声音后接着说，“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有那一刻，我就感觉值得了。九溪，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一定会成为很棒的爱豆的，你一定要出道，将来我们都去看你的演唱会。”

　　两个年纪较小的队友中的一个骄傲道:“我们九溪可是A班呢，一定会出道的。”

　　提到A班，小迷妹又来劲了:“槿姐也好厉害！如果说我们站在台上只是短暂地发了一下光，槿姐她本身就是光源！她简直是太阳，是整个宇宙里最亮的恒星！九溪，你去了A班可要跟槿姐打好关系，我就可以借着找你的幌子去和槿姐多说几句话了。”

　　大家都对这个同庄槿仅有几面之缘却被圈粉圈得死死的小迷妹见怪不怪了，笑着打趣她:“月月，你也就那么点出息。怎么不说让九溪和槿姐强强联手，来一起教你呢，好歹在这多苟几轮。”

　　舒九溪除了笑几声之外一直没开口说话，大家以为她困了，笑闹几句也就慢慢放轻声音，最后互道晚安结束了夜谈。

　　可是舒九溪同她们一样，并没有丝毫睡意，

　　她只是独自在脑内重温过去几个小时内的种种细节。

　　全场第一个A班是曾经作为组合成员活跃过几年，在团内的其他人因私生活混乱、各种事故等等闹得一地鸡毛，最终不得不解散后选择参加选秀，继续自己舞台梦的李见素。她染了一头耀眼的红发，整个人看起来骄傲又热烈。可是她私下里的性格却和舞台上展现得略有不同，她和其他练习生没有过多的交流，偶和人说话也是淡淡的，大家虽因她强悍的实力和丰富的舞台经验对她敬佩有加，目前却也不敢主动同她搭话。

　　同样台上台下反差明显的还有自称为全场最强rap担当的夏至，她把头发染成一边蓝色一边粉色，扎了双马尾，颇有些模仿某知名角色的意味。舒九溪以为她在舞台上看着那样拽，私下里可能也不太好相处，没想到候场时在后台遇见，她却凑到泽灵一行人面前说好后悔刚刚吃了东西还喝了金主爸爸赞助的酸奶，现在紧张得好像要吐了，天然活泼得让人有些讶异。

　　还有凭借一首抒情曲把PD楚南依唱哭的陈只北，拉着不苟言笑的舞蹈导师赵将尘上台一起跳起来的路好影，帅得让全场尖叫成一团的秦殊.......

　　她刻意不去想到庄槿，但那段记忆却是整晚最清晰鲜活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她便完全无法控制，只能任由庄槿生动地出现在眼前。

　　庄槿三人的表演诚如节目组所说，声音绝对契合，碰撞出了绝妙的火花，引得台下赞叹声一片。

　　导师们主动询问庄槿是否可以加试，她欣然答应，取了吉他就坐在椅子上弹起来，是一首舒九溪从未听过的，她原创的曲子，听起来安静又忧伤。

　　舒九溪从高处看着庄槿，她竖高的马尾里编着丝丝彩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诚如林牧月所说，庄槿就像是太阳，多年前昏暗的练习室、草草搭起的商演舞台都不该属于她，她仿佛天生应当站在万人体育馆的中央，站在这样布置精致的舞台上，听台下如潮的欢呼。

　　那我呢......？在某一个将来，我能否站在她身边？

　　这个问题舒九溪没办法回答自己。

　　她只能尽力而为。

　　这样的夜里或许没有人能够立刻睡着，但她们还是都强抑制住自己，纷纷睡去，因为一觉起来，就要正式开始学习主题曲，各班级的名单也会再次发生变动。

　　对于A班生来说，主题曲的学习并不算难。班内有擅长唱的，也有擅长跳舞的，完全足够互相指正；导师们来看过几次，提出的意见，也能很快被消化掉改正过来。甚至每个人还有余力带一带自己公司的其他人、新结识的伙伴，以及其他愿意来跟着学的练习生。

　　这天练习时，有工作人员进来，点名叫出去了几个声乐较好的练习生，其中包括庄槿、舒九溪、陈只北等人。她们同其他班级的几个vocal被告知将参与主题曲声源的录音，需抓紧将主题曲练妥。

　　下午声乐课结束，舒九溪找到声乐导师宁业，询问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提高的地方。

　　宁业是一名极具天赋的词曲唱作人，从十多年前一夜爆火开始，一路火到了今天。他对练习生态度温和，也像每一位老师一样，对愿意主动问问题的学生青睐有加。

　　“九溪哇，你的声音条件相当不错，声乐也明显是有底子的，但高音上可能会唱得没有那么游刃有余。比如我刚刚课上指出的那段，其实听着会让人感觉有些费力。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听过，同一个唱段，和庄槿比起来，是不是她的唱法会听着更自然一点？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应该是好战友好朋友，平时私底下多互相学习一下嘛，不要不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执行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舒九溪愁眉苦脸地走出教室，思考着怎么能自然地向“好战友好朋友”请教。

　　林牧月每天都会在A班门口等着舒九溪下课，看到她破天荒地露出愁闷的表情来，新奇又有些担心。

　　没等舒九溪解释原委，身后忽然传来响亮的一声:“小萝卜！”

　　是顾维焉风风火火地追上来，一上来就颇为顺手地搂住舒九溪的脖子。

　　舒九溪正郁闷着，开口损她:“咱大小姐可算想起我来了？几年不见进步飞快啊，可别忘了咱们父老乡亲。”

　　“那是那是，就是比不上咱小萝卜，除了身高上没什么长进，那跳舞哐哐的，唱歌嗷嗷的，厉害坏了。”

　　“你才身高上没长进，我足足有一米六七好吗！虽然对外都说是一米六五，那是我乐意，不代表这两年一厘米都没长。”

　　“行了行了，别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一米六七。要说有进步那还得是阿槿，都收割这么多迷妹了。”顾维焉朝林牧月眨眨眼睛，“是吧，小月？”

　　林牧月在舒九溪的瞪视下缩缩脑袋，不知该不该由着顾维焉扯走话题，只能选个折中的回应:“维维姐，我还没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为什么要叫九溪‘小萝卜’啊？”

　　顾维焉清清嗓子，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小朋友，你不知道你们泽灵是怎么来的吗？想当年，绮落管理层闹矛盾分家，张姐他们带着九溪这帮四期生和一部分三期生从渝城迁去蓉城建了泽灵。我嘛，作为一个二期生不归张姐管，当然就没份啦。至于阿槿，她跟我是同期，可是在绮落分家之前就解约了，她考去燕城，读了半年大学才签了现在的音乐公司。至于小萝卜嘛，是因为九溪不喜欢吃胡萝卜，所以我们偏要叫她小萝卜。”

　　林牧月听得睁大眼睛:“天呐！人脉竟在我身边。九溪你之前一直瞒着我也太不够意思了。维维姐，槿姐之前是什么样的，一直都这么强吗，一直都这么温柔吗？快多说说。”

　　顾维焉闻言一脸坏笑地跟舒九溪换了个位置，把她朝林牧月推了推:“温不温柔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九溪呀。”

　　林牧月茫然地问着:“为什么要问.......？”一面还是听话地看向舒九溪。

　　突然被点名，舒九溪一下子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支吾半天只说:“庄槿她......之前确实也挺照顾我们的。”

　　顾维焉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又抽起其他疯，忽然接过话头:“嗯嗯，对啊，尤其是照顾某些人。这某些人啊，练舞练得每天都嗷嗷哭，哭起来还拽着人家阿槿不撒手，把人家衣服都哭湿一半，我看不该叫小萝卜，该叫小水龙头。”

　　小水龙头本人闻言愤怒地反抗，殊不知暴露了自己就是水龙头本人:“才没有！谁哭了？反正不是我。我从来没哭过，也没拽着谁哭过，从来就只有我看别人哭的份。”

　　正起劲地狡辩着，被顾维焉捏住的命运的后颈皮忽然被松开，接着是一声:“阿槿！”

　　真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庄槿同样往食堂方向走，被顾维焉抓住胳膊告状:“我们正在说九溪抱着你嚎那次呢。记不记得？就是她以为自己季度考核会不合格，要被淘汰了那次。一直哭着说舍不得咱们，还说偷藏了零食在楼上的破柜子里，都托付给你了。结果没淘汰掉，零食还都被没收了，又嚎了一场。”

　　她说得开心，舒九溪却气得在背后冲她背影挥拳头。庄槿全看在眼里，忍着笑意反问:“哦？我怎么没印象？你就知道到处编排别人的坏话。”

　　顾维焉这厢连连叫冤，舒九溪那边却在寻思，反正也遇见了正说着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问问她算了，便直问道:“庄槿，可以一起练练主题曲吗？”

　　庄槿爽快地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大家一起讨论总比一个人练有效果，有时间尽管来找我。”

　　开了这个口，舒九溪也就没再客气，不仅霸占了庄槿的休息时间练声乐，还得寸进尺地在自家公司的小孩们来一起练习时，拖家带口地带着她们跟着庄槿练了几天。

　　有时舒九溪偷闲，站在庄槿身后看她带小朋友，恍然似又回到了从前。她一面觉得怀念，另一面却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自从和庄槿重逢，她太过于频繁地想起从前了。可是人生只能往前走，无法后退，她应当去想的该是未来才对。

　　一番自我辩驳，也丝毫得不出一个结果。她只能对主题曲报以更大的热情，好让自己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

　　音源录制得很顺利，主题曲评级的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舒九溪和庄槿双双留在了A班。

　　舒九溪理所当然地在投票选择主题曲C位时投给了庄槿，但最终庄槿仅以几票之差惜败李见素，没有获得领跳的机会。舒九溪觉得可惜，而庄槿却对这一结果显得很淡然。

　　主题曲正式录制那天，舒九溪同庄槿分到同一批做妆造。

　　虽然先前拍公式照的时候已经穿过一次制服，但再次面对这深蓝色的制服，尤其是繁复的领结，舒九溪还是感到了头大。

　　不大的化妆室里每个人都在忙碌地穿梭，她原地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谁可以帮忙，于是只好走了出去靠在门口，等待什么时候能被哪个好心的路过人拯救。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领结，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佛手柑香气，那是来自记忆深处的味道，独属于跨过岁月长河重新来到她身边的人。

　　舒九溪知道自己在等的是谁，她等的一直是她。然后她便出现了。

　　庄槿站在舒九溪面前，低头，无比自然地拾起绸带两段，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深蓝色绸带中间，像深蓝大海中倒映的一抹淡淡月色。

　　舒九溪沉默着由庄槿帮着打好领结，在一个漂亮的结出现在胸口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闻起来好香。”

　　灯光打亮，镜头对焦，音乐响起。

　　转身、蹲起、甩头处处步调一致，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整齐的哒哒声，甚至身边气流涌动，散发出的味道亦如出一辙。

　　那么，此时此刻，你的心跳频率是否也同我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