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花妖是男人》非 白

25、 二十五

　　进宫。
　　宋代皇宫与明清的当然不一样，可沈小连没敢多瞧，跟着青城，扶着假公主入宫。因为有公主在，直接入后宫，见到了宋太宗赵光义和皇后李氏。
　　皇帝是不能正面抬头看的，沈小连借着搀扶公主过去的机会，偷眼瞧了一下，只知道长得还比较魁梧，有点虚胖，穿着深色常服。脸上时时堆着笑，就是校长到办公室体察民情时那种亲切无比的笑容，对公主问寒问暖。
　　宋代皇帝除了朝廷上，平时一家亲戚面前也是自称“我”之类的，架子不大。
　　青城之前解释了，公主赶路，染了风寒，嗓子出不了声，是强撑着病体觐见。皇帝也没怪罪，允许身边侍女代为答话。
　　这侍女就是沈小连。
　　沈小连几天临阵磨枪，答得算是流利，只是说话要注意敬辞，还要不停自贱，让她十分紧张，比高考相亲还有找工作面试紧张无数倍，那些时候失败了可以说一句“重头再来”，这要是错了那就丢了小命啊。
　　皇后挺和蔼，穿着深色绸衫罗裙，高髻只以金丝缠绕，没有其他配饰。她拉着公主的手，照样说了些关心的话，也问了病情。
　　其余时候就是几人静静坐着听皇帝与青城说话。
　　没多久公主就虚弱得开始坐不住了。
　　赵光义也就恩准他们回去。
　　临走皇后对青城说：“让倾城好好回去休养。姐姐参佛过些时日才回，等她回来，我打算办个花筵，也是贺你逢凶化吉，一家子人好好聚聚。”
　　据沈小连猜测，这“姐姐”指的是赵匡胤的第三位皇后宋氏，赵匡胤死后她被封号为“开宝皇后”，和赵光义的皇后区分开。
　　而青城解释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是说在封地巡查民情时遭到乱贼袭击，摔落下悬崖，被人救了，养了几日伤才赶回来。赵光义心里有鬼，听青城说乱贼全已自杀，对这些也就不予追问了。

　　出了皇宫，沈小连没了心理负担，在马车里就兴奋得坐不住了。
　　因为不想太过显眼，青城只让沐陇护卫，一辆大马车在市中穿过去。一路可以听到集市买卖吆喝，车马来往交错，她心痒得很，真想掀开帘子瞧瞧。
　　毕竟这是代表北宋的最繁华地区啊，但容妈妈再三交代了不许做有违身份的事，她被看到不要紧，让公主被人无礼看见就是大事。
　　她看看对面坐着的倾城，已经把一直戴着的长纱风帽取下来了，髻上一朵攒了金珠的雪绢花，乌发雪肤，明眸红唇。唉，真是个大美人。
　　但是秀色也缓解不了她的饥饿啊。一早出门她紧张得可没吃什么，现在外面小贩叫嚷的全是吃的：鹅鸭包子、合汤团、栗子糕、糖扇还有羊羹饭……不管她吃没吃过见没见过，总之听见就要流口水，何况一阵阵香气从帘子外飘进来，沈小连肚子直叫唤。
　　那青城还是无动于衷，沈小连心里埋怨，这妖怪不吃东西就不知道别人的苦处，说起来妖怪有什么好的，天下美食都不知道享受，活得再久也没意思。
　　她凑近门边唤沐陇，想让他顺道买些吃的，沐陇转头瞧瞧她，摇头不理。
　　“我饿了！”沈小连叽咕半天，青城也不当回事，她只好直接开口，“你们叫我做的事我都办到了，要是我吃不饱，别指望我再帮你们！要不我下去自己走路好了！”
　　她现在也有了底气，总归来说他们是需要自己的，总要得点好处不是，员工待遇不好工作质量也不高不是？
　　青城默然片刻，终于对外面的沐陇吩咐了几句，车停下了，没过一会热腾腾的一小包用荷叶包的糕点提上来。
　　古代全是绿色食品，不用担心什么污染啊转基因，香气浓郁滋味十足。沈小连吃得欢畅无比。
　　几下吃完了，沈小连在心里回味呢，嘴角忽然有点凉凉痒痒的，沈小连不由一舔，才发现是青城的手指。
　　呀呀呀，沈小连不敢相信他会做这种事，瞪大眼张着嘴，那青城只管倾着身子，用长长的手指替她把嘴边的糖霜抹去，然后坐正，并不瞧她。
　　沈小连自己再抹抹，嘴边上还留着那柔软的感觉似的。
　　是变成了女的他就温柔一些，还是因为一位满嘴白花花糖末的丫鬟，有损大美人的形象？
　　也有可能，是他其实对她也……是不是？
　　她真希望这时青城能知道她想什么，能回答她，哪怕讥讽几句，她也好搭话追问。可他若无其事地坐着，目光如水平静。
　　沈小连内心交战，是不是干脆坦白算了？
　　她听容栀子说过了，王爷十六岁就娶了妻子的，可没多久病死了，然后至今也没有续弦，沈小连完全不会构成当小三的嫌疑，而且她和他穿越千年在现代相遇……这不就是猿粪么？
　　“青城，我……”沈小连张张嘴，心怦怦乱跳，“我，我想……”
　　青城居然把脸转过来了，眼里透着询问。
　　“我想……”沈小连又犹疑起来。
　　我想问你你喜不喜欢我，这话说出去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吧？
　　车里安静。
　　一阵诱人香气扑鼻而来，沈小连眼睛一亮：“烤肉！我想吃烤肉！”
　　青城眉一皱。
　　沈小连肚里还没满足的馋虫全活了，原来古代也吃烧烤啊，这羊肉的香很地道。她也不等青城发话，直接扑到车门前，冲着外面的沐陇喊：“你买串烤肉来，我就不要别的了！”
　　话音刚落，那遮得好好的布帘受力不住，“扑拉”掉了。
　　沐陇本不理她，却见周围的人慢慢静下来，都往这里望着，目光痴然。
　　他一回头，只见沈小连举着帘子不知怎么挂，青城沉着脸拿起风帽戴上。
　　也许这只是短短一瞬，然而倾城公主的面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许多人看见了。
　　尤其是，沈小连张皇着帮沐陇安帘子时，还看到买烤肉的铺子边上站着几个打扮和宋人不一样的人——看来是少数民族——都满有兴致地看着呢。
　　完了，这脸丢到宋以外去了，会不会引发什么外交纠纷？
　　她再也不敢要什么烤肉，乖乖坐好。
　　车外沐陇令车夫驾车赶快离开，一路飞驰回王府。

　　沈小连原以为青城会大发雷霆，再来一句交给容妈妈什么的，没想到他这回就这样息事宁人，晚上还吃到了惹祸的烤肉。
　　坏人做坏事是本来面目，偶尔发点小善心，反而奇怪。沈小连忍不住想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害她，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夜里凉风习习，青城慢慢踱到公主房间，沈小连正睡在房中。
　　自从她正式成了公主的贴身侍女，这儿实质上是她的卧室。
　　青城撩起纱帐，沈小连睡得正熟。屋角的烛火摇曳，朦朦胧胧照着她的侧脸。
　　青城久久注视着，伸手拿下覆在她脸上的几根发丝，刚要坐下，窗外有了响动。
　　青城闪身出去，沐陇正在院子里等着。
　　“查到了吗？”
　　“是的，他们正是辽人。”
　　青城目光一沉。

　　转眼花筵就到了。
　　“皇后娘娘派人送礼物来了，一是给公主的药，说是大理进贡来的好药材，给公主调养身子；还有四十朵绢花，说花筵时可以戴，这么多公主戴得完么？”
　　堆了一桌子的赏赐，那些花做工精致，白梅桃花牡丹之类的，很逼真，沈小连一朵朵看着，爱不释手。
　　今天她偷懒与容栀子谈论了半天明日的盛筵。皇后说是家人团聚，可容组儿打听来的消息，说还请了不少今年科举登第的年轻学子，还有官员家的子女，图个雅趣和热闹。
　　“嫌多了可以赏给其他人，你自己挑吧。”青城也拿起一朵来瞧。
　　青城每天晚上忙完公务回来看望公主，这是沈小连唯一可以好好和他说话的时候。
　　她觉得这样共处的日子也还不错，窗外晚风习习，花香阵阵，两人在灯下说话，好像老夫老妻呀。她偷笑，又开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明天就看你的了。”
　　“嗯？”
　　“赵光义对我的身份早有怀疑，不会就这么罢休。入宫轻易地放我们走，无非是要找别的办法试探。”青城拿过她手里那朵大牡丹，换了一枝紫云英插在她头上，“这时候办什么花筵就是证明。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先做好准备吧。”
　　沈小连当场傻掉。
　　她的不好预感再次灵验，只不过推迟了好几天而已。
　　“可，可是我最近上火，额上长了个大包，喏，还没消呢……换容栀子去吧，她比我机灵……”她做无谓的抵抗，装傻比真傻还显得傻。
　　青城瞟一眼她的额头，说：“手脚能动，嘴能说话就行，你长得就是这么副样子，多几个包也没什么区别。”
　　沈小连抿嘴怒目而视。
　　这个妖怪，每次觉得他好一点就又开始恶毒，温馨美好的气氛烟消云散。

　　第二天她当然还是得去。
　　花筵办在汴京城外的离宫，赏春消夏的好去处。绿树玉栏之间来来往往不少的贵族王孙和官宦子弟。官宦小姐都在一处处纱帐里歇息，若要四处走走，戴上风帽遮掩着面容就够了。
　　沈小连站在公主休息的围帐边，再一次感叹，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欣赏英国男人穿苏格兰短裙是一道风景，而宋朝男人头上戴花该算是一道奇景吧。
　　记得《水浒传》里写到梁山好汉的打扮，说是戴着什么什么花，像人燕青小帅哥，那也算人面鲜花相映红，可如果是尖嘴猴腮时迁，髭须牛眼李逵之类的，那是什么效果？
　　回眸转身之间，多少娇花混搭胡须脸。如花同学，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边上还站着两个侍女，沈小连忍笑忍得肚子也疼了，最后只好借口给公主端茶点躲到公主休息的帐子里去。
　　公主休息这一处地势较高，向下望去，眼前除了戴花的少年青年或者大叔，就是轻纱飘飘的妙龄女子，点缀着满园胜景。
　　旁边隔了十几米处，还有皇后李氏和开宝皇后的纱帐。
　　一到这离宫，他们自然是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和参佛回来的开宝皇后宋氏。
　　沈小连还担心公主不能说话怎么掩饰，谁知这位宋氏简单问了几句公主境况，就一心拉着青城说话，眼里泪光盈盈，估计没有李皇后在一边，她就会放声大哭了。
　　两年前太祖赵匡胤仅剩的两个儿子之一的赵德昭，不堪赵光义猜忌而自杀，另一个儿子赵德芳，也就是青城，镇守西南，如果不是出了失踪一事，恐怕这才还无法回来与宋氏见面。
　　容栀子说宋氏没有子女，对太祖的子女都很疼爱，尤其是对赵德芳，犹如亲生。
　　如今一看还真是这样。

　　有人在纱帐几米之外探头探脑，沈小连也见怪不怪了，刚才青城一离开，就有不少人借故来拜见公主，还有婢女来邀请她去玩的。
　　这种花筵，也算得上是古代的相亲会了，沈小连真想看看古代男女怎么个传情达意你来我去，可惜青城反复叮嘱过，不能离开公主半步，她也只好婉言拒绝，乖乖呆着。
　　那长脸塌眉高颧骨的衙内老不肯走，在林边高声咏诗，等着人来搭讪。估计又是某个大官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听说公主美貌跑来套近乎的。头上一枝石榴花可以和他的酒糟鼻比一比谁更红。
　　外面的侍女窃笑起来。她们是容妈妈新训练的丫鬟，也不知道青城怎么选择让她们来而不要容栀子。
　　沈小连只好亲自出马。
　　“咳，这位衙内，公主正在歇息，可否移步别处……”
　　石榴花衙内终于等到人来了，立刻接话：“啊，在下沈阳逍，不知公主就在此处，实在失礼。在下早就仰慕公主美名，草就一首诗，正想冒昧献给公主。”一串话一气说完，根本没有容人商量的余地。
　　沈小连瞧瞧他那自鸣得意的样子，只好让他走近一点，朗诵诗歌。
　　石榴花衙内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清风拂槛露华浓……”
　　“咳咳咳……”沈小连差点又要呛着了。
　　她一向跟学生抄袭之风作斗争，没想到穿到古代还遇到个更恶劣的——小样啊，我的学生好歹知道上网找些偏僻点的文来抄，你欺负古代女人都是文盲是吧，连李白的诗你也敢改个字占为己有？
　　石榴花自以为这个女婢是被惊艳到，得意地说：“后面还有呢……”
　　“啊，快看，是华王爷！”
　　树林之间响起一堆尖叫，那些婢女不必说，就连贵族小姐都有掀起帽纱或帐子偷看的。
　　不用说，从荷叶田田的湖畔走过去的，就是以青城为首的一群王公子弟。
　　青城换了常服，幞巾一侧也带着一朵花，白如雪，玉带临风，身边三五个少年郎也是繁花竞放，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粉丝尖叫，登时让沈小连想起以周星星为代表的四大才子走台的轰动场面。
　　青城似乎随意地看向沈小连这边，沈小连在一群嫉妒的眼光里，按捺激动故作淡定。
　　“哼，咳咳，”石榴花显然不满了。
　　“哎呀，我们王爷和那几位官人，称得上是大宋的精英人物呢，衙内和他们可都熟悉？”沈小连故意转移话题。
　　“自然熟悉，其实我们自然是经常在一起清谈，也罢，待我去与他们打个招呼。”大概石榴花也想加入人家精英队伍，享受尖叫的荣誉，也忘了剽窃的下半首诗，急冲冲追赶青城等人去了。
　　“哎……”沈小连没想到他这么不知高低。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就得扔，不是沈小连搞容貌歧视，这位仁兄濒临劣汰，还要去和优胜竞争，不是自取其辱？
　　再一想，这不正好赶走他了么，人家坚持要鸡立鹤群，也有一颗勇敢的心嘛。
　　沈小连继续站岗。

　　几十米外，纱帐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小连。
　　树林里走来一位婢女，行了礼说：“娘娘，那女婢坚持不肯离开公主半步，奴婢已找了多人去试探，都不得法。”
　　“真是没用！”李氏声音里含着些不耐烦。
　　若是等到青城回到公主身边，皇帝吩咐的事就不好办了。
　　“娘娘，不如让在下试一试吧。”纱帐后走出来一名男子，微微躬身说。
　　“公子你？这……”李氏迟疑。
　　“在下自有办法，娘娘放心。”男子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