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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寇准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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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尼姑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一条道跑到黑,去到乾元门外把登闻鼓敲打得咚咚响。鼓声,在脚店跑堂的刘庆东是听不见的,可对本案的裁决没多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据闻,太宗接受了道安的御状,着有司审理其所讼冤情。这一次女尼道安不仅告发自己的哥嫂,还捎带手把徐铉和开封府判官张去华一起告了。大理寺处理接手,将涉案人员悉数传唤到场,知制诰、兼判大理寺事王禹偁经核查秉公决断,判徐铉并无通奸之事,亦无通奸之罪,道安所状系诬告。
皇上似自有企图,对于大理寺的审理结果极不满意,随即着刑部再次进行复审,刑部详覆,议与大理寺同,认定尼姑道安当按“反坐罪”论处。
出人意料的是官家再次不认同,下诏“有诏勿治”,明令不追究尼姑的罪。还怀疑其判案不实,尽捕三司官吏,关进牢狱。降职王禹偁商州团练副使、判刑部宋湜均州团练副使、徐铉静难军节度行军司马、张去华安远军节度行军马,其他相关人员均被查处,就是不相关的向敏中,也因为是张去华的女婿,被连累从大理寺落职,出任广州知州;还有张去华的同年好友,没事儿去啃卤鸡爪的宋白,也被贬出为保大军节度行军司马。
最令刘庆东不忍心,追悔莫及的是,徐铉年事已高,被贬到北方的邠州,老人家水土不服,又加上他心里憋屈,窝了股火,并且执意不肯穿厚衣服,着凉得了风寒,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为了这点儿家庭琐事,结果闹得鸡飞狗跳,冤死的冤死,外放的外放,只有女尼道安扬眉吐气,积压于心的恶气终于一吐为快啦。
可让刘三哥始料未及的是,道安非但不表示感谢,而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来了。她一进脚店便摔碟子摔碗破口大骂,指责三哥居心险恶,竟然给她出这种害人害己的法子,原本起因是姜氏的恶语中伤而记恨于心,游游街、杖刑几下,使其颜面扫地也就罢了。可裁决下来,表哥两口子被流放边关充奴了,萧家偌大的家业眼瞅着就要分崩离析,老太太得知后以泪洗面,毒火攻心一病不起。
尼姑临回庐州前撂下狠话,若是姑姑有个三长两短,她定要三入京城来找三哥算账。
刘庆东心情沉重,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都怪自己多嘴多舌,闹的两面不是人。他提心吊胆地挨过年关,生怕那豪横的女人找上门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十千脚店是不能呆了,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呀?三十六计走为上,便跑去寇准的府邸,寻求他的帮助。
“刘公,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放心交给我啦!就住在我家里吧,府里正好缺个车夫,你不是会赶驴车嘛,我想赶马车也不成问题。”于是,刘庆东便栖身在寇府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庆东来寇府没多久朝廷出了大事,最有可能当太子的二皇子许王赵元僖暴毙了。
有人报告官家,说赵元僖曾被爱妾张氏迷惑,张氏很专横放肆,捶打奴婢、仆人,甚至有人因此死亡,而赵元僖却不知道。张氏又在都城汴京西佛寺招魂埋葬她的父母,僭越礼制。官家大怒,派昭宣使王继恩验问,下令绞死张氏。开封府判官、右谏议大夫吕端等许王身边的亲吏,都因辅助有失停职免职,吕端贬为卫尉少卿。
朝夕相处久了,自然对寇准的性格人品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这位千古清官可不像评书里说的,身穿补丁衣,腰悬醋葫芦,家里来人,把草帽摘下来,撕下一圈,用手搓巴搓巴放到壶里沏上水,美其名曰“圈茶”,清廉简朴到了极点的寇老西儿。
其实他的生活还是相当奢侈的,打小生自大户人家,不说是吃着山珍海味,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也称得上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吧。做官以来,尤其是成了皇家亲属,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挣的是高收入,手头相当阔绰。而且他还是个脸酸、脾气躁、得理不让人的主儿,不是知根知底亲近的人,很难与其相处。
就拿照明来说吧,他家常年不点油灯,只点大根的蜡烛,就连厕所马厩都是灯火辉煌如同白昼,若是不小心,地上淌着的蜡油能把人绊个跟头。你可要知道,宋朝时的蜡烛可不便宜呦。
他喜欢跳柘枝舞,更喜欢纵情豪饮,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通宵达旦聚众欢歌。宴席上不问你品级高低,只问酒量大小,以此来排列座次,还立下规矩,阖扉脱骖,不喝尽兴谁也不许离开。有衙役因陪酒过度,居然喝到吐血,气得衙役老婆堵在寇准家门口怒骂,搞得他几天都灰头土脸的。
可恶习不改,没多久又涛声依旧了。他常与别的大臣相比,尤其拿饮食方面奢靡无度的吕蒙正为例,说吕府中的厨子每次烹饪鸡舌汤,都要杀掉上百只鸡,拔下的鸡毛堆积如山,自己这不过是小打小闹。多亏他府里有位明事理的侍妾蒨桃,出自寒门,深明大义,以诗劝之。令其翻然悔过,有所收敛。
家里的宴会减少了,便邀上朋友赶着马车四处溜达,没想到还溜达出祸事来了。
这一日,他与下属枢密院副使温仲舒同游,闲来无事想去串个门子,听人说李昉的宅院有园亭别墅胜景,非常向往。
“前面就是李昉的宅子了,刚刚有人被送出来了,那是李昉父子吧。”车上年纪大的温仲舒用手指着,赶车的刘庆东望向宅子的大门口,是李家主人在恭送客人。客人是谁看不清楚,只能望见那位老者的背影,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头戴方顶幞头。
三哥又听温仲舒担心地问,“知枢密院事,你一向洞若观火,看问题透彻全面,李家前些日子连遭丧事,这个时候前去拜访合适吗?”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在洛阳第一次见到他起,一转眼过去十多年啦,算起来他也快五旬了。
“温兄,你放心好了,我与李昉的公子集贤校理李宗谔是好朋友,上门拜访李老伯不算唐突。”车上的寇准处之泰然地说,“家门不幸啊,李老伯短短几个月里接连失去亲人,令人痛惜,为此还向官家请求解除宰相之职。”
温仲舒小声告之,“我听说李昉罢相,不是他请求的,起先皇上不允,还派宰相张齐贤宣谕圣旨回绝了他。后来有人使坏,向官家进谗言,这才被罢为工部尚书,下诏吕蒙正二次入相。”
寇准不屑地微微一笑,“这个我知道,朝堂之上里里外外的事情,哪一件能瞒得了我呢?李昉为人谨慎小心、宽厚温和,早年间被卢多逊所毁而不校。可他看人不准,你看他掏心掏肺结交的这些人吧,卢多逊、张洎等辈,哪一个不是十足的小人?官家召张洎起草诏书,欲罢相降职李昉为左仆射。他却落井下石,不念李老伯的抬举,上奏说李昉身居调理阴阳之任,而阴阳乖戾,却不能决意引退,现在又让其居百僚师长之任,何以向百官昭示劝诫?宋太宗听信了他的鬼话,下令李昉任右仆射。”
“我知道,张洎性情险诐,好攻人短,不可深交。他本与南唐同僚潘慎修关系很好,可得知潘慎修当了南唐后主的记室,就疏远了人家。他与徐铉交厚,以父礼事,可一旦对方摊上事了,他立即与其割裂。他们这些人啊,哪像知枢密院事正直坦诚啊。”
“温兄也是正直之士,我们是忘年之交。”寇准与同伴相互吹捧一番,“你我有缘,我卸去右正言,你接任右正言,我卸去枢密副使,你又接任枢密副使,指不定哪天,我再卸任这同知院事,还得由你老兄接任呢。”
“还需知枢密院事多多提携,你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就是吕蒙正也比不上你,不久便会做宰相的。”温仲舒净捡对方爱听的话说。
突然,前方街道上发生了扰乱,人喊马嘶乱作一团,仔细去看似有人在追赶打斗。
“前面跑的是工部郎中胡旦吧?”寇准眼神好认出了逃避者。
“是他!后面持长剑行凶的是殿中侍御史柳开。”温仲舒看得更周全。
刘庆东也看清了,此刻,后面的魁梧汉子手持凶器,正不依不饶地追杀前面纤弱的男子,太平兴国三年的状元也不装腔作态了,撒开双腿逃得比兔子还快,这两个人正是在十千脚店见过的柳开与胡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