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渠首等你》张书勇

82、81

　　“洗得还好吧？”
　　不知洗了多久，周月红方恋恋不舍的跨出大缸，头顶月光回进瓜庵，穿好衣服并用手拧干头发，然后攀上草铺，顺着边缘摊开四肢懒洋洋的仰面一躺，就再也不想动了。
　　这时候梁栋巴咂着嘴，梦呓似的问道。
　　“好，舒服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舒服过！”周月红直觉浑身上下瘫软无力，组成肢体的各个部件仿佛被一件一件的拆散开来，轻松得失去了重量，羽毛般的在半空中漂浮着；听到梁栋问话，嗓音潮润的回答了一句。
　　梁栋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就翻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了。
　　周月红在心里叹息一声，便也闭合上了眼睛。
　　月亮升起很高，潮红色的光芒透过瓜庵草绺间的缝隙，如水如纱，静静的铺撒在两人身上。
　　半夜里，伴随着一阵咯喇喇的剧烈雷鸣，暴风雨再次铺天盖地，呼啸而至；月亮为重重浓云遮掩失却光华，天地间复又变得漆黑如墨。在瓜庵的簌簌震颤与风雨的飒飒声中，梁栋和周月红同时紧张的睁开了眼睛。
　　“梁栋！”
　　“周月红！”
　　在彼此呢喃似的呼唤声中，周月红把身体往里靠了靠，梁栋把身体向外挪了挪；周月红伸出左手在草铺上簌簌的移动着，梁栋伸出右手在草铺上簌簌的探索着，后来两只手在黑暗中碰到一处，十指立刻便紧紧的扣合在了一起。
　　这次和上次在山中、方才在雨中的伸手扣握又完全不同：上次在山中和方才在雨中的伸手扣握，乃由外因所致，初似无意继而有意，两人俱在试探阶段；而这次的伸手扣握，则是两人意由心生情由意出，乃为内因所致，两人均系心有灵犀，两情相悦而情不自禁了。
　　一道炽白灼目的闪电骤然掠过，接着便是惊天动地一声巨雷；巨雷仿佛就在瓜庵正上方的极低处炸响，然后车轮碾过桥顶般的咯喇喇的滚向远方。巨雷响过数秒，梁栋和周月红犹觉双耳轰鸣，心脏被震得紧紧的收缩成一团。
　　雷雨和闪电使瓜庵变成了一叶孤舟，在苍茫的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迎着狂风巨浪颠簸行驶，随时都有着倾覆、触礁或被撕得粉碎的危险；雷雨和闪电也使梁栋和周月红变成了孤舟上的逃难者，两人并肩而躺扣手相握，在互相给予力量给予鼓励的同时，表面看似谁也没有说话，其实却都在大睁着眼睛，努力倾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雷电声，倾听着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咚咚的心跳声，也更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危机尽快过去，平安宁静的时刻尽快到来。
　　在时间的缓缓流淌中，雷电风雨终于逐渐远去，大海重归平静，孤舟行驶平稳；孤舟上的逃难者——梁栋和周月红也渐渐的散去恐惧，不再保持沉默了。
　　周月红首先舒了口气，低声说道：“梁栋，我觉得我们两个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较劲，一直都在比赛耐力。是不是？”
　　“没有！”梁栋简短截说的答。
　　对于梁栋的矢口否认，周月红出人意外的没有生气，只是语气和缓，娓娓说道：“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暗中关心着我，我也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你；我们心里都有那种想法，可是谁也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纸，我们都在等着对方开口，我们都在想：宁可错过也决不肯第一个低头。对不对？”
　　梁栋想了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倏然闪过范晓荷秀美的似带期盼的笑靥。
　　“前段时间，我最终被你打败了。当然不单是前段时间，我承认早在很久以前我便首先向你低了头，不过我的方式可能比较含蓄，你并未在意或者没有领会而已。”说到这里周月红忽然羞涩的笑了，“现在，你也得认认真真的向我低一次头！”
　　梁栋侧头望向周月红，幽晦的月色下面，周月红的双眸闪着熠熠的光彩；梁栋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就被我……打败了？又在什么时间向我低了头？我怎么就没有一点胜利者的感觉呢？”
　　周月红咯咯笑着，翻了个身，左手支颐，右手手指头狠狠的戳了一下梁栋额头：“那次去往湖北换米回来的路上，我硬把我新买的手绢塞你。你后来就一点也没发现手绢角上绣着的那个‘红’字？”
　　“没有！”梁栋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他忽然想起来了，范晓荷也曾问过他同样的话。
　　周月红尽管有些失望，然而热情依旧不减：“那新鞋呢，我送你的新鞋穿着舒服吗？”
　　“舒服！”梁栋答道。
　　周月红再问：“有什么感想吗？”
　　“心里对你十分感激！”梁栋再答。
　　“你呀你呀，说你聪明吧，你笨得像猪；说你愚蠢吧，你能得像猴。你是真不懂女儿家的心呀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周月红重新躺平，仰脸望天，口里喃喃说道，“在咱们农村，一个十七大八二十上下的女儿家，能轻易把绣着自己名字的手绢送给别的男人吗？能轻易把自己一针一线绱好的新鞋送给别的男人吗？”
　　梁栋摇了摇头，老实答道：“不能！”
　　“那你……现在懂我的心了吗？”周月红单刀直入的问。
　　梁栋退无可退了，只得实实在在的答：“懂了！”
　　在说出“懂了”两个字的同时，梁栋努力的摆了摆头，他想把一次次浮现脑际的范晓荷的形象挥抹去掉……
　　周月红再次翻爬起身，以手支颐，牙咬拇指，双脚后翘并于一处，双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望向梁栋：“既然你懂了，既然你知道我已向你低过头了，那么你现在也得向我低一次头！”
　　“怎么向你低头？”清亮的月辉下，梁栋仰视着俯在自己上空的周月红的脸，问道。
　　“梁栋，我冷，我现在浑身都冷。”周月红的嗓音潮润低弱，仿佛叹息梦呓一般，“你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梁栋伸出右手，开始尚似试探，后来便坚决的强而有力的搂住了周月红的腰。
　　周月红顺势倒在梁栋怀里，在倒下的同时，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舒坦的呻吟。
　　“梁栋！”
　　“周月红！”
　　“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四月，所以你应该是哥……”
　　“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十月，所以你应该是妹……”
　　在体肤触接的同时，梁栋和周月红几乎同声说话，又几乎同声停住；两人在黑暗中互相望着对方，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两人又几乎同声说道，又几乎同声而笑，“肯定是巧巧。有了巧巧这个传声筒，你我的什么情况能不知道？”
　　两人侧身相拥，耳鬓厮磨的喁喁低语许久，周月红突然转换话题问道：“哎梁栋，我问你，你和广播站那个播音员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同学呀，高中时代的同学！”梁栋知道周月红指的是范晓荷，在镇定了下心情后坦然回答。
　　周月红继续问道：“她漂亮吗？”
　　“漂亮。”梁栋回答，“你又不是没见过！”
　　周月红不依不饶的问：“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梁栋张了张嘴，没有答出话来；与此同时，范晓荷的甜美笑靥再次顽强不屈的浮现在了眼前。
　　周月红的语气略略加重了些，说：“梁栋，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很有些意思的，她看你的眼神和别人远不一样，她对你的态度也和别人远不一样；而且我也知道，你这次来城完全是她的主意。可我要告诉你，在爱情面前是没有人会大公无私的，是没有人会推出自己的爱人去和另外一个同性分享的。梁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梁栋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至此两人再次进入沉默状态，只把四支胳臂尽力伸出，紧紧的拥抱着对方的身体，其用力程度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举重或者拔河的比赛，仿佛都要竭尽全力把对方深深嵌进自己的肉中似的；就这样，两人再次渐渐的沉入了睡眠。
　　天明时候，在远远近近的鸡啼声中，一直伏在梁栋怀中的周月红微微眨动着眼皮，呢喃语道：“哥，我的上衣好像还没干透，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实在难受。你帮我脱下来晾一晾吧！”
　　梁栋翻身俯跪于草铺边缘，无声的替周月红脱着衣服；周月红双目微闭两手上伸，无声的配合着梁栋的动作。
　　当十指指尖触接到周月红滑溜溜温馥馥的胸部肌肤时，一贯冷静沉着的梁栋突然疯狂犹如野兽，一把便将周月红死死抱住并压在身下，粗暴的双臂勒得周月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月红仰身躺卧，一动不动，任由梁栋坦克般的俯冲碾压过来。
　　忽然之间，周月红伸出双手死死的向外推拒着梁栋上下探索的右臂，两只眼睛也在骤然睁开的同时闪出恐惧的光：“哥，求求你，不能，现在不能……”
　　梁栋似乎失去了理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哀求的言语，两只大手粗野有力的撕扯着周月红腰间的一根布带。
　　“哥，求你……”周月红的嗓音里似乎带出了哭腔。
　　梁栋心头一震，慢慢的极不甘心的收回双手，跪俯于地，仰脸望天，鼻孔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僵跪两三秒后，忽然“噗通”一声仰身翻倒在了草铺上。
　　远远近近，村庄里的雄鸡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啼鸣。
　　良久，周月红方把身体凑伏在梁栋身上，伸手摩挲着梁栋微带胡须的脸颊，把嘴巴贴紧梁栋耳根，用潮润的梦呓般的语声说道：“哥，算我欠你的好吗？等咱俩结婚了，我一定把欠你的全部补上好吗？……”
　　梁栋大睁双眼，动也不动的仰躺在草铺上。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不该浮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