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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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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栋脚步踟躇的走出县武装部大门,已是下午两点时分。
周月红一直等在门口全副武装、持枪挺立的卫兵身旁,看见他立刻迎了上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好的消息吗?”
“没有。那场战斗幸存下来的人实在太少,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确证的线索。”梁栋望着卫兵身边“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红字竖幅,摇了摇头回答,“不过首长详细询问记录下了我爸爸的情况,答应过后帮忙继续寻找!”
“世上的事,哪有一次就能办成的呢?”周月红安慰梁栋说道,“人家首长答应帮忙寻找,应该也算一种收获。你就静等好音吧!”
“嗯,我本来也就没敢抱着很大的期望,毕竟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了。”梁栋点头答应着,忽然想起来似的问周月红道,“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办吗,怎么不见去办哩?”
周月红狡黠一笑,答道:“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什么时候办的?结果怎么样了?”梁栋问道。
这是自打认识以来,梁栋第一次真正看到周月红发自内心的笑;他觉得周月红的笑很漂亮也很诱人,远非她冷着脸嘟着嘴拒人千里时候的形象可比,他原本沉闷低落的心情立刻变得非常轻松愉悦了。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周月红依旧狡黠的笑着,“反正已经办完了呗!”
梁栋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他和周月红的这次同路而行,到底是老天在冥冥安排中的不期而遇,还是周月红在得知消息后的有意为之:
梁栋昨晚做好充足准备,今晨起个大早跑到县指挥部门口,果于六点稍后时分等到了范晓荷交代过的卡车;卡车后厢里面堆满了货物,梁栋只能缩坐于车厢一角。车子刚刚驶上通往邓县的简易公路,便有一人站在古柏树下招手拦车。
司机停车,让拦车的人爬上后厢;梁栋看时,原来竟是周月红。
“呀,是你。”梁栋惊讶的说道,“怎么,你今天也要去往邓县啊?”
周月红仿佛起得很早,也仿佛在古柏树下等了很久,爬上卡车后厢后找个角落坐下,因为空间狭窄,恰和梁栋面对着面的缩身而坐。听到梁栋问话,周月红抬手捋了捋头发,反问一句:“怎么,邓县是你家的,只兴你去不兴我去啊?”
梁栋见话不投机,立刻缄口不语,闭目静坐。
车行颠簸,两人免不了磕磕碰碰。朦胧的曙色中,周月红低头打量梁栋,当看到他脚上的布鞋依然很新后,脸上慢慢的浮起笑意,主动的低声说道:“我今天去往县里,有我的一件事情要办。不过竟能和你搭上同一辆车,看来真是命运的巧合了!”……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此刻站在武装部门前,梁栋征求意见似的望着周月红。
周月红无声的点了点头。
于是梁栋转头走在前面,周月红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两人步行朝着汽车客运站的方向走去。
位于县城西部的邓县汽车客运站门脸不大,正门上方半圆形的穹顶上用铁艺雕刻着“最高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几个楷体大字;走进门内,稀稀落落约有十多个人正在排队购票,其中一位老农肩上背着竹篓,竹篓内捆着一头小猪仔,猪仔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凄厉嘶叫;另有一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手里举着一只老鳖,嗓音沙哑的大声询问着:“谁的王八,谁的王八?”
“不是王八,是老鳖!”有人纠正说道。
于是那工作人员又哑声哑气的改口喊问:“谁的老爹(老鳖),谁的老爹(老鳖)?”
梁栋让周月红等在门下,自己排队挤到售票窗前询问,方知每天一趟开往九重的客车已经驶离大半个小时了,遂返回问周月红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月红答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梁栋说道:“找地住下,不但花钱,而且还白白耽搁一整天的时间;如果你不害怕累的话,我们干脆步行回去吧。九十多里的土路,走得快些的话,大约五六个小时就可到了;不过这个时间点出发,恐怕走到最后要摸黑哩!”
“我听你的!”周月红爽快的答。
梁栋迟疑的问周月红道:“你怎不说说你的想法哩?”
“我刚才都说过了,一切听你的!”周月红的回答依旧十分爽快。
梁栋仿佛不认识似的望着周月红,疑惑的说:“周月红,我怎么觉得这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听话?”
“你说是以前不听话的我可爱,”周月红冲梁栋歪头一笑,反问说道,“还是现在听话的我可爱?”
梁栋手摸后脑勺笑道:“都可爱!”
“去,模棱两可,你糊弄人哩!”周月红嗔怪的伸手推了梁栋一把,不过还是非常开心的笑了。
梁栋静静的望着周月红,他有幸观察到了周月红的笑的整个过程:
开始时候,周月红双眸翻白嘴巴紧绷,看得出十分努力的做着严肃模样,不过笑意很快便从左侧嘴角浮起,慢慢的漾过上下两片红唇,最终落脚在了右侧嘴角;与此同时,一双大眼睛也逐渐变得水汪汪的柔情满溢,笑声也忽然咯咯的飘响在了四面的空气里了。
这又是自打认识以来,梁栋第二次在周月红身上发现的美好一幕;他简直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由衷的说:“周月红,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知道男人对女人说这样的话,都是糊弄人的;”周月红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不过梁栋,我还是愿意被你糊弄……”
接下来两人开始具体商议步行上路的事。梁栋提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找个饭铺填饱肚皮再说,免得半路上饿了连个打尖的地方都寻不到;周月红几乎想都没想,就爽快的答应了。
在城西十里铺一家门脸极小的国营饭店里,梁栋和周月红坐在帆布篷下的小木桌前,按照水牌上的价格点了两碗羊肉汤、两个烙饼。
“对不起,饭时已过,条件有限,我只能请你吃这样的一顿饭了!”肉汤和烙饼端上桌来的时候,梁栋抬眼望着周月红,语带歉疚的说。
周月红低着头笑道:“梁栋,别这样说,这和工地上的伙食相比已是天地之别了呀。不过我不喜欢吃肉,天戒;为了不让我碗里的肉浪费,只有请你帮忙了!”
说完拿过筷子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两片肉挑起来,放进了梁栋的碗里。
梁栋望着周月红,把嗓音压至仅够两人听得到的地步:“周月红你骗人,我刚才看见你望着肉锅时还咽了一口口水,我还记得过年时候食堂里包的大肉馅饺子你也吃得很香,怎么突然就天戒了呢?工地上几个月都没吃到过肉了,你还是尝一尝吧!”
说完手持筷子,不但把周月红挑过来的两片肉夹起,而且又把自己碗里原有的两片肉夹起,一道放进了周月红的碗里。
“不行梁栋,这样不行……”周月红道,手握筷子夹起肉片再次送了过来。
梁栋急忙拿起筷子,抵挡住周月红的筷子:“就行周月红,这样就行……”
两双筷子、四片肉在两只汤碗上空较着劲,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展开了无声的拉锯战。
饭店掌勺大爷看到这一幕,朗声笑道:“瞧这小两口真够恩爱。喂,你们是刚结婚不久的吧?”
周月红面色一红,半抿嘴巴,两只大眼睛难为情的望着梁栋。
梁栋正要回头做出解释,周月红却咯咯笑着抢在了前面:“大爷你真好眼力呀,我们确实刚结婚不久!”
说完缩肩低头,冲着梁栋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饭店掌勺大爷感慨的说:“年轻人,刚结婚好啊,大好的时光在前头等着你们呢!”
梁栋和周月红争执协商的结果,是各将原属自己碗内的肉片吃下,然后喝汤吃饼;喝完汤吃完饼后,梁栋刚要起身会账,周月红已早将钱递了过去,道:“这顿饭算我请客,你就别和我争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男人,该我花钱的!”梁栋说。
周月红目视梁栋,意味深长的说:“放心,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以后有你天天花钱的时候哩!”
“好,只要你高兴,我愿意为你天天花钱!”梁栋熟知周月红的脾气,爽快应道。
告别掌勺大爷,梁栋和周月红走出饭店,一路径直向西行进。沿路两侧的大片麦苗已经吐穗,正是绿得发青时候;村庄距离很远,打眼望去仅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树木和房屋;叫天子像钉子般的钉在天空里,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走在空气清新甘甜的初夏时节的路上,两人都觉身轻体快,步履如风,眨眼间便走出了二十来里的途程。
忽然间浓云滚滚,直从东边天际气势汹汹的碾压过来,很快便将太阳遮覆住了,原本响晴的天空先是漆黑如墨,接着又白得耀眼;紧跟着冷风飒飒卷地而起且骤然加大,风里挟带着浓重的雨腥味,凉飕飕的令人皮肤发紧,寒颤迭起。
“不好,白条子雨马上就要来了!”在扭曲如蛇骤然划破天空的闪电和咯喇喇震得耳朵生疼的雷声中,梁栋举目四望,发现正是前不着村后不搭店的地方,不觉有些心慌,“我们快跑,看到前面能不能找着一个避雨地方!”
周月红道声“好”,便追随着梁栋的脚步快步疾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