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I.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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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公元2042年
地点：S市郊·无名路
【无论他们选择什么道，这些道路，皆我之道。】
黑夜里，车载导航重复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而坐在驾驶座上的顾菟，则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濒临崩溃。
导航出了故障，自动驾驶功能失效，手机也没有信号。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像没头苍蝇一样兜了半小时后，她彻底迷失了方向。
深吸一口气，这次她决定向右拐。没过多久，前方又出现了十字路口。不知怎的，顾菟觉得眼前的路口有点眼熟，她的心头警铃大作，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自己遇上了鬼打墙？
不，不可能！这世上哪有鬼呢？顾菟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迷信想法。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空中的异象——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穹被撕开一道豁口，伴随着像流星雨般划过天幕的光点，一团暗红色的光雾越来越亮，还朝着西北方向还拖出一条略微弯曲的长尾巴。
那是……彗星吗？
正当顾菟准备停车好好观察一番的时候，那颗貌似彗星的不明飞行物，却忽然炸开了。
顾菟被吓了一大跳，慌乱中，她把油门当作刹车用力踩到底，车子像过山车似的加速起来。由于过度信赖自动驾驶，顾菟平时从不使用手动驾驶模式，此刻面对突发情况，她头脑一片空白，全身肌肉紧张得不能动弹，右腿怎么也换不到刹车上。眼见着车子已经偏离直线，马上就要冲进路沟，顾菟竟连拨正方向盘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
好在幸运之神还没有完全抛弃顾菟，千钧一发之际，车子的应急系统被激活，引擎强制熄火。然而这生猛地一刹，却导致了漂移旋转，惯性让顾菟的身体猛地歪向右侧，脑袋差点撞到后视镜上。如果不是绑着安全带，她怀疑自己肯定会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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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菟连人带车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恰好停在路口正中间。大光灯照在来时的路上，远远地映出一对人影来。
顾菟激动坏了。什么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什么又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得都不过是她此刻的心情。在这深夜的、鸟不拉屎的郊外，她终于遇到人了！
“嘿！”顾菟推开车门向那两人的方向跑去，“我的导航和手机出了点问题，能不能请你们……”
“帮忙”两个字尚未出口，前面的状况就叫顾菟如坠冰窟。她发现两个人影正扭打在一起，然后其中一个捡起石块，对着另一个人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没有丝毫犹豫。
天空中很是应景地响起隆隆雷声，倾盆大雨恰好在这个时候浇了下来，冷冰冰地砸在顾菟脸上。
“别跑！”行凶的人朝着顾菟喊道。可顾菟哪儿敢停下半步，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奔。大雨让道路变得湿滑，穿着坡跟鞋的她踩在水塘里，脚踝一扭，整个人便瞬间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这一跤摔得极重，懵了三秒后，顾菟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胳膊和膝盖同时传来痛感。但她也顾不得查看伤情，只咬着牙想要马上爬起来继续逃命，却发现身后已经伸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堪堪停在顾菟脸颊边上。
顾菟吓得脸色煞白。那只手不动，她也不敢动。微妙的平衡在空气中凝结，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保护壳——等待着，随时被打破。
“我说，”颤抖中，顾菟听见男人用低哑的嗓音问道，“这位女士，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
顾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男人伸手是为了拉自己起来。一个杀人犯怎么会有如此好心？不可思议！可顾菟还是忍不住好奇，用余光缓缓朝男人瞟去。他蹬着一双旧鞋，穿着防水的工装裤和冲锋衣，脑袋上还带着顶头盔，浑身上下充斥着统一而廉价的鲜艳天蓝色。
这俨然是一副外卖骑手的装扮，顾菟心道糟糕，如今送外卖已是最累、最苦的职业，愿意干这种差事的人，不是一无所长只能卖力气，就是留有案底找不到工作。他们每天在无数的催促、赶点间度过，还要时刻担心顾客的差评会让本就微薄的工资更加雪上加霜。即使生存环境恶劣如斯，企业家们却声称这一种福报，用原话来说就是“若非出于社会责任的考虑，公司早该全盘使用机器人骑手了，但我们还是决定留下一部分岗位，希望给这些曾经走过弯路的人一个自食其力、改过自新的机会”。
作为社会学博士，顾菟知道一旦迈入这份职业，便等同于进入恶行循环——因无知和不幸而陷入贫穷的泥沼，又因疲于奔命而永远失去了学习和反思的喘息之机。由高科技加持的时代巨轮，变成了这些人的捕鼠器，他们在里面拼命奔跑，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直到所有的感官慢慢退化，心灵渐渐干枯，他们的思想将只剩下一腔愤怒。随之带来的结果，便是仇恨社会。然而可笑又可悲的是，受知识水平所限，他们的报复行为就像零星亮起的静电火花一样，注定无法形成雷霆之势。虽然偶有发生，但无论政府还是人民，都把他们的举动当作小概率的独立犯罪行为，完全忽视了其背后的普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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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摔傻了吗？”男人不知道顾菟在这几秒钟里想的东西，见她依旧一动不动，便要直接拉她起来。顾菟一惊，下意识地就把男人死命推开。
男人一个趔趄，怒道：“你有病吧？”
“你……你别碰我！我只是路过，不关心你的事情，自然更没兴趣报警。只要别伤害我，车和钱都可以给你。”顾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又有逻辑。
虽然看不见头盔下男人的表情，但从肢体动作判断，他显然是愣了一下。可接着，他就低声笑了起来，好像听见了一个回味无穷的冷笑话一样，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这样的反应出乎顾菟的意料，对方不像正常人，更像是一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俗称变态。
顾菟的肾上腺素再次飙升，难道自己要交代在这儿了？
好在男人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努努下巴，示意顾菟自己转头细看：“拜托你瞧清楚，那是台机器人。就像你的车一样，刚才那团东西在天上炸开后，我的‘机器同事’也出了故障。”
身后的路上果然并没有顾菟想象中的血水，而是散落着各种机械零件。一个被砸烂的铁脑袋还在费力地翕合着下巴，顾菟必须凝神细听，才能勉强从那又轻又古怪的声调中，识别出机器人播报的话语：“无……无……无论他们……选……选择什么……什么道，这些道路，皆我……我……我之道。”
男人说得不错，这台机器人和顾菟的车载导航出了一模一样的毛病，它们很可能都被某种未知因素干扰了。
顾菟又怕又尴尬，但仍得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冲男人嘟囔道：“就算是有故障，你也不用这么暴力吧？天这么黑，又下雨，又打雷，我怎么看得清……”
“那你可得好好感谢我的暴力，否则就是它先打我，再打你了。”
这男人嘴巴虽臭，心眼却不坏，哪怕知道自己被顾菟误会，依旧重新来扶她。谁知刚一起身，顾菟的右脚踝处马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一个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就跌进了男人的臂弯里。男人瞅了一眼顾菟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干脆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菟穿着短裙，感到男人的手贴在自己的大腿上，不禁又羞又急。她严重怀疑这个送外卖的就是想占自己便宜。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乱动了，就你这样的我还懒得吃豆腐。”
顾菟恨得牙痒痒，但她不敢激怒男人，只好憋屈道：“那你把我放在原地，帮我报个警就行。”
男人看看正在下雨的天，再看看几步之遥的车，觉得顾菟脑子多半摔得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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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坚持把顾菟抱回到汽车里面。
“恐怕没办法帮你报警了，我手机也没信号。”男人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就把车门合上了。
顾菟不知道男人说的是不是真话，但他看兀自站在雨里，丝毫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恍惚间竟在这身廉价的蓝套装里，瞧见了一抹绅士的底色。
“喂，你也车上来躲会儿雨吧！”顾菟摇下车窗，对站在外面淋着雨，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男人喊道。
说实话，顾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对这男人怕得避之不及，这会儿却觉得把人家晾在外面淋雨，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或许，顾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产生了一丝信任。
“呵……虚伪……”谁知蓝色的头盔里却传出来一声嘲讽。
“你说什么？”顾菟以为自己听错了。
冷风夹着冰雨嗖嗖地灌进车里，顾菟想要关窗，却来不及了。
那只戴着头盔的脑袋，已经从车窗里探了一半进来：“我说，虚伪的人类，迟早要把自己害死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I. 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