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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   犹如用金子铺陈的沙石上,越来越多的人从人变成了尸体。大片大片鲜红的热血在被沙子吮吸完每一分热量后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色印迹。砍剁下的四肢或是头颅如同敦煌集市上最不值钱的货物散乱在沙子上。个把命好的能完整地躺在沙砾中,也就如同趟进了黄金打造的棺材中了。

      浓重的血腥味使混战显得尤为残忍。有胆小的已经表现出了他们的怯懦,仍然在厮杀的不是真正的大侠就是真正的变态。然而,沙漠上的乌鸦却对羽翼下的一切显得安之若素。它们盘旋,哀鸣,然而当仁不让地略取食物。

      秦落衣站在风口上,目光紧紧地眺望着前方。这已经是音之出的第三百四十一招了,速度也逐渐地慢了下来。谭烟以防守的姿态往鏖战处缓缓走去。光影在她的身上投下深浅不定的色块。这一霎那里,秦落衣发现谭烟属于江湖,而那是自己永远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

      轰地一声,一根直径十丈宽的沙柱冲天而起。漂浮在沙柱中央的明尊带着骇人的笑意说道:“老夫玩够了,年轻人你还是差了一点火候呀。”说话间,沙柱上钻出两条蛟龙般的沙链缠上了澹台音之的脚腕。

      被巨大的拉力一带,音之腾空翻了一圈挥剑将沙链斩断,竟然从中逃脱了。然后,顺势钻入蒙眼的黄沙中,将剑一挥再挥阻断了明尊的攻势。那剑锋凌厉一如往昔。这时候,明尊才发现自己上了音之的当。他佯装体力不支,逼迫自己动用极大的精力想要将其一击击溃。千算万算,还是太过轻敌了!

      音之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暴出,眼中的骄傲和不屑变得越来越重。他方才的一剑可谓气势磅礴,顺着余力将剑刺入沙中以防剑气反伤了自己。暗紫色的衣摆猎猎地响着,他忽然冷笑起来。那放肆至极的笑声远远听去极为骇人!

      明尊透过抚了满面的银发望过去,自己的指节泛出了微微的酸痛,可更为槽糕的是自己的手腕竟然开始不自觉地抖动。竟然是被澹台音之方才的剑气给震到了!明尊用舌头舔去唇边的沙砾,露出尖利的犬牙。老人半跪在沙脊上,两指贴上嘴唇,勾起一抹弧度。

      澹台音之直挺起脊背,远远地望去好似是谭烟从远处走来。刚一分心,就发现了不妙。原本云遮雾绕的天气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惊雷,雷声轰然直劈在自己身前。紧接着平地而起的大风以搅动之势顺势形成了扶摇之态。而明尊细长地令人害怕的十指在空中撩动,扶摇随着他的十指缓缓移动起来。

      什么!明尊竟然能操纵风势!

      “谭烟,危险!不要过来!”澹台音之勉强抬起头冲着谭烟大声喊道。但巨大的呼啸声彷佛是透不过的高墙,谭烟仍旧深一步浅一步地向着音之走来。

      音之挥动着手臂想要阻止,而明尊自然不会放过天赐的时机。扶摇卷着黄沙袭来,音之单手持剑,缓慢站立起来。他用手指划过如玉剑身,用手腕用力挥出,一阵强大的剑气顿时冲向扶摇。两股强大的力量交织在一起,音之正在等在扶摇减弱,但出乎意料的是扶摇如同吞噬万物的恶魔一般将力道完全吃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音之大惊,方才的剑气如此强大,怎会一点也没有攻破扶摇之势?

      扶摇的速度在与剑气撞击之后加速前进,顿时将音之的衣角卷入,然后是双手。音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入漩涡之中,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巨大的旋风已经将澹台音之完全包裹,但漩涡里却没有半粒沙石。澹台音之顿时明白了,他移动自己的双手双脚,但都已经不能动弹了。果然没错,这平地而起的扶摇不是真正的龙卷风,而是明尊的幻术!

      此时,老者的笑声沉沉地响起。他缓缓踏入漩涡的中心,伸出手掐住澹台音之的脖子,道:“年轻人的见识还是少了一点呀。西域的幻术是中原武林最大的弱点。”细长的手指缓缓合拢,这之中有着巨大的力量。

      明尊享受着澹台音之临死前的样子,看着他如寒玉般的脸颊露出少女似的绯红,又逐渐变得青紫。柔软的双唇逐渐失去血色,变得不再诱人。明尊一手加大力量,另一只手摸了摸澹台音之的脸,道:“我生平最爱的就是美人与英雄。澹台音之既是美人亦是英雄,老夫实在不舍。但与其看你活在这世上被肮脏的世道吞噬,被皇帝猜忌,不如让老夫送你一程吧。”

      老者的下巴不自然地抬起,笑意变得不再慈祥:“你动不了了,你会就这样被我活活掐死。”

      气息如游丝,音之的眼际开始模糊不清。天地间彷佛只有黄色和黑色,而黑色在慢慢地占据着他更多的视线。喉头上的紧迫,阻断了气息也阻断了血脉。他眯起眼,却笑了。

      眼前出现一道银光。音之的笑意更浓了。

      “你的话说得还太早。”谭烟将匕首刺入明尊的右臂,鲜血流了出来。

      疼痛的感觉逼迫明尊放开手。他捂住手腕倒退了两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突如其来的女子。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进入自己的幻术里。幻术只是对澹台音之一个施展的,旁人根本看不到,进不了这个密闭的结界!除非……除非,这个女子也懂得幻术,并是个中高手!

      扶摇,黄沙,在一瞬间崩溃。失去了力气的澹台音之匍匐在沙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同样的,因为施展幻术而动用大半精力的明尊也几乎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了。明尊笃定可以用幻术杀死音之的,所以已是倾尽全力,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样。

      谭烟跪在澹台音之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臂问道:“音之,你没有事吧。”此时,她的眼里竟然涌出了泪。在方才发现音之被困在幻术里的一霎那里,谭烟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呐喊着:“音之,你不能死。”

      这句话伴随着强烈的感情冲上心口,谭烟也不能顾及太多。原本她可以趁着明尊把精力专注在音之身上的时候,进行偷袭的。但音之的被困让她的脑子几乎空白。

      澹台音之捂着喉咙,眼神迷离地翻身躺仰卧。他直视着苍穹的目光缓缓移到谭烟的脸上,伸出手擦出女子的眼泪道:“我没事。去,快去,杀了明尊!”

      谭烟擦掉站在音之脸上的沙粒,点点头。然后,她将匕首反扣在手臂上,走向明尊。

      目光交错,明尊露出老者特有的笑容。他的力气已经不多,要制服谭烟必须一击即中。

      而沙坡下,雪狮依旧不遗余力地折磨着清静气。澹台音之望下去,只见血肉模糊的胸膛仍在起伏。他翻过沙脊走到清静气面前。雪狮愤怒而警觉地露出獠牙,咆哮了一声。然而,澹台音之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被伤到,他将剑精准地从雪狮的脊梁骨上刺入,又迅速地拔出。

      血还没有流淌出来,雪狮已经气绝倒在地上。音之俯下身子解开清静气的穴道,道:“你还没有死吧?”

      清静气的手臂颤抖着,嘴里喷出血沫。她蠕动着双唇像是要说什么。音之附耳过去听,却顿觉左胸前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发现插入自己胸膛的不是匕首也不是任何兵器,而是一段尖利的手骨!

      清静气竟然用自己被雪狮折裂的手骨刺入澹台音之的胸膛,而目的就是为了完成主尊的命令!

      澹台音之顺风倒在沙堆里。清静气吐了一口气,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安详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站在远处观战的秦落衣见到音之倒在沙堆上,心想事情不妙,当即策马飞奔前去查看。他慌忙地从马背上下来,几乎是用摔下来的姿势跪倒在音之的身前。他将音之抱在怀里,翻转过来。那个自小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竟然紧阖着双眼,脸气息也变得微弱。

      森白的手骨插在胸膛上,而暗紫色的衣襟上看不出鲜血的痕迹。此刻,秦落衣才明白音之为何偏偏今日没有穿白衣。他是算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场斗争里的。而白衣透血,只会让看到的人担心他。

      秦落衣十指紧握,骨头的声音咯咯作响。他暴怒地转过头看着心满意足的清静气。他伸出手掐住清静气的喉咙,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将你拖到敦煌城门上鞭尸!”

      “咳咳”,音之似乎是听到了秦落衣恶毒的诅咒,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半眯着眼睛,颤巍巍地握住秦落衣的手,摇了摇头:“她是……莲座……带回去……给……谭烟……”音之握着莫逆的手,笑意淡淡的,彷佛变回了十年那个一共喝酒的少年,而不是雷厉风行,精于谋略的敦煌城主。

      秦落衣不可控制地把音之在怀里抱紧:“好,我答应你。我们马上回去!”

      秦大公子从马背上取下牛角吹响后,不多时就有一对士兵飞奔而来。士兵们见到自己的城主竟然被伤到生死一线的地步,都慌了神。其中常年追随音之的一个大将,愤怒的拎起秦落衣的衣襟,开口骂的:“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们的,老子现在就要你的命。”

      如沉潭似的眼神落在将士的脸上:“你要是愿意看着城主死在大漠里,现在就杀了我,然后再送音之回去医治。”

      将士愤愤地一甩衣领,将秦落衣推了两步,又道:“枉我们平日里这么信任你。相信你能保护城主!哼,我们走!”

      看着踏着风沙滚石,飞奔而起的将士们。秦落衣觉得苍穹开始旋转起来,音之会死吗?他不知道,他还不能就此倒下。因为谭烟还在跟明尊交战!秦大公子飞快地跑上沙脊上,音之已经受伤了,他不能再叫谭烟受伤。

      但眼前看到的一切,叫秦落衣吃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意气奋发的谭烟。确切的说,谭烟的强大让秦落衣吃惊了。

      只见沙砾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白雾,膨胀着变大。谭烟站在烟雾的中央,她惯用的匕首插在地上。

      明尊没有笑意的脸上,露出蔑视:“你跟澹台城主比起来差的太多。吃不住老夫的招式,要逃出吗?哈哈哈,休想!”身影不动,明尊似乎想要活捉谭烟。

      白雾变得轻薄,在空气里伸张着它的手脚,它逐渐地蔓延开来,是如此轻缓,如此温和地将沙砾将光影甚至是明尊包裹。明尊眼神炯炯,在烟雾之中依旧能分辨出人影。他伸出手捉住谭烟的脖子,跟音之一样的是——谭烟也根本没有躲闪。

      谭烟,笑了。

      “你中了我的圈套。”谭烟轻声细语道。烟雾紧贴着明尊的身体,将他牢牢包裹。谭烟伸手掠起一丝白雾。白雾在她的手中乖巧地变化着造型。她退步,连接着明尊和她的白雾被拉得细长。

      明尊在这一刻竟然成了谭烟手中的木偶,随着谭烟手指的舞动,将双臂伸展开来。他不能动了,真的不能动了。这股困住他的力量不是幻术,而是这些缠绕在他手臂上,身体上的白雾!

      “这是什么武功,竟然……”明尊没有说下去。他自命博览中原个中绝学,却从来没有对这种武功有过了解,那化解就更加无从谈起。

      “弹指飞烟。”谭烟撩动手指,露出一个无比专注的表情,“一种从来没有在江湖上显露过的绝学。确切地说,是一直被人误认的绝学。”

      明尊抬起眼望着苍穹。跟澹台音之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他被束缚了手脚已成瓮中之鳖。是的,他知道自己将会丧命在敦煌的大漠上,而不是他热爱的雪山之巅。讽刺,莫大的讽刺,自登上明尊的位置后第一次下天山就被杀死在大漠里。耻辱,莫大的耻辱,历任明尊里只有自己是未享尽天年。

      耳畔反攻的声音越来越像,明尊张开眼,眺望着远处的战场。那些身穿白衣的教徒在倒在血泊中,那些中原武夫竟然控制了局面朝自己这边赶来。他看到谭烟从沙堆里拔出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临死前的这一刻,明尊觉得异常平静。谁会接任自己的位置呢?大概是明力吧,这一次的大战使得摩尼教死丧惨重,大抵要回到光明顶修养二十年吧,不,或许更久吧。

      如潮水般的声音,连同着武夫们的厮杀涌了过来。

      谭烟用匕首挑开喉管,在众人赶到之前将明尊的首级割下。那些眼睁睁地看着明尊首级被人取走的大侠们脸上交织着愤怒和惊愕。

      “请问,女侠尊姓大名?”在只有风声的大漠上,这一句问话从人山人海里高声喊了出来。

      “南夙,谭烟。”她抱拳,俯视的目光扫过人群,骄傲地仰起头。

      人海里涌出一片欢呼声。绝杀明尊的英雄终于揭晓了,竟然是衰败了多年的南夙门主。众人在嫉妒和羡慕中高呼着新的英雄,谭烟因此一战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同样多起来的仰慕者,南夙门一夜之间踏坏了三条门槛,来的人都是提亲的。

      但城中最为诡异的是,三大赌坊的老板在这一次的赌局里赔了一个底儿掉。不知哪一位神秘人下注买了转不见经传的谭烟,那赔率,那付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可想而知。据说三个老板还吊死了一个。

      可巧的是,这件事不久后,敦煌的贫民窟有一夜来了一个人见人就给银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秦落衣远远地看到谭烟大胜,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如今的情景,谭烟被众星捧月着,想接近是很难了。

      于是,他将生死不明的清静气扶上马背,打算回府。这是马头前闪过了一个人影,抱拳道:“秦大人你果真没有死!此一战,澹台城主受了重伤,将士说现在有一位姓秦的公子打理敦煌事务。我便想到了原先的大理寺卿,没想到你真的没有死。”

      “方道长,这一次多谢了。”秦落衣双手抱拳,躬身一拜极为恭敬。

      方昀也不拘礼,忙道:“路上遇到了朝廷的人,领头的人是——”

      这时,只见数十里之外黄沙滚滚,一百匹轻骑绝尘而来。骑马跑在最前面的人,鹅蛋脸型穿了一身劲装,若不仔细辨认还当是个须眉男儿。那人用马鞭一指城门,冲旁边的随从问道:“前方可是敦煌城了吗?”

      随从答道:“回公主,前方就是敦煌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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