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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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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清静气来到敦煌的那一刻开始,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子里,就像是咬住尾巴的蛇,相互制约着对方。首先是摩尼教的第一使者清静气表面上成为了澹台音之的瓮中之鳖,但也成功地进入了敦煌,用着自己的双重身份一边帮摩尼教刺探澹台音之的动作,一边又在筹谋着帮主尊杀掉一个她杀不掉的人。
而程佛儿知道昨晚的疏忽可能叫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在房里想了一夜,这个盯着自己的人会是谁?如果是谭烟,那过不了多久,这个性格有些暴躁的门主就有主动来找自己,问个清楚。如果是秦落衣,那自己最近就不能再有任何动作。秦落衣的精明和算计,程佛儿都看在眼里,这个男人一定会按兵不动然后顺藤摸瓜试图找出主尊。然而,她最害怕的人,不是别人却是澹台音之!
她知道清静气的告诫多少带有威胁的味道,是的,但凡一个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澹台音之绽放出来的异性光辉。程佛儿服侍澹台音之十多年,如果能做到心如止水,根本是不可能的。程佛儿是爱澹台音之的,她可以在心底承认一万遍却死也不会说出来。如果澹台音之自己了自己是背叛敦煌的人,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程佛儿在恐惧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第二天天大亮后,她决定采取行动,查出是谁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她选择的第一个就是最好对付的谭烟。过了早膳的点,程佛儿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来找谭门主。她进屋的时候,谭烟正歪在躺椅上懒洋洋地看着书。
见到面色如常的谭烟,程佛儿心里大约有了底,如果是谭烟,她应该不会这么镇定自若。毕竟,这个女人二十年来最恨的人就是主尊,只有有一点点关于主尊的气息都能让这个追寻中的猎人显露出兴奋的表情的吧。
既然来了,程佛儿也不好马上就走、她挑了把椅子坐下,十分客气地说道:“近来府里是多事之秋,秦大人一直为敦煌奔忙。所以来看门主的时间就少了许多,门主要是闷就来找我,我带着你到处逛逛。”
谭烟见程佛儿这么客气,也客气道:“敦煌有难,不论是落衣还是我都不能坐视不理,何况他们更是好兄弟。只是这些日子,在敦煌城里转了几圈,听闻些关于音之的往事。大多……”
“大多什么?”程佛儿笑笑。
“大多不堪入耳。说音之坐上城主位后虽是励精图治,但他的城主位来得不正,是从他哥哥手里抢来的。”谭烟正身坐起,脸上却显得很平淡,“你也知道,摩尼教信众围攻敦煌。城里面人心惶惶的,很好旧事都被翻出来说。说什么音之做城主的时候大雨连绵足有三月,是不祥之兆……”
谭烟试探地说着,一边也注意着程佛儿的脸色。按理说,程佛儿暗恋澹台音之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程佛儿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有这种说法。当时说城主夺位一定会遭天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敦煌一直风调雨顺,也很繁荣。这一次遇到朝廷发难,反倒让这些谣言再一次回头了。”程佛儿猜测谭烟可能知道了药殿的秘密。那活死人手掌里的红色莲纹就能引起她那么大的兴趣,可见,谭烟一定不是昨晚的偷听者。
程佛儿定了定心思又接着说道:“说起来也不怕你好笑话。城主位本来的确不是城主的,老城主知道城主少年张扬,心里有大谋划唯恐遭到朝廷的不满,所以一直将城主养在外面。城主位原本是要传给长子的,后来不知怎的,城主的兄长在敦煌猝死。那时候,城主根本不在敦煌,所以说城主夺位纯属无稽之谈。”
谭烟很认真地听着,她注视着程佛儿眼光里难以捕捉的那一丝心疼。同样作为女人,谭烟明白程佛儿的话是真诚的。她爱澹台音之,会将这个男人的每一点委屈牢记在心里,因为她更加心疼这个男人。
澹台音之的过于张扬和光辉是他最致命的弱点,然而,更多的女人就是爱他这一点。但程佛儿看到的澹台音之不单单只是人前的光芒,更多的还有背后的苦涩。看来程佛儿是真的爱澹台音之的。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谭烟的心突然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一阵渗入血液的疼痛代表了什么?她开始走神,开始追索疼痛的答案。恍然,她发现竟然是那一句:程佛儿是真的爱澹台音之。为什么会有酸楚的感觉?!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是繁盛,成簇的花团压得花枝低低地垂下。落着露水的石板小径上,不知是有谁的靴子轻轻踏过,用纤长的手指攀着花枝自掩映的万般颜色里寻那一道倩影。
“谭烟。”声音低沉,随后是一道不胜耐烦的命令,“佛儿,府里正是忙的时候,你还不快去处理。”澹台音之蹙着眉,一套月白色嵌着滚金蓝边的长袍穿在身上竟有说不出的气魄来。
程佛儿见澹台音之不悦地出现在这里,知道大概他有事要找谭烟。能读出澹台音之话外之音是程佛儿成为他心腹的最大法宝,以澹台音之的喜怒为做事的尺度更是她能长久留在他身边的要诀。听到命令后,程佛儿当然乖顺地退出。
她低着头从澹台音之身侧走过时,她用余光注视着这个心爱的男人。然而,她发现澹台音之在将目光转向谭烟的一霎那,流露出了他全部的温柔。程佛儿自嘲似地笑了笑,她暗暗地想,看来栖凤阙很快就会等来栖息的凤凰了。
谭烟对澹台音之的霸道有些不满。看到男子用极其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似乎得到了一道金牌一样冲着澹台音之发脾气道:“程佛儿哪里得罪你了,你何必冲她这么说话?”但话一说完,谭烟就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了微弱的变化。自己刚才说的话分明是撒娇!然而说话的对象,竟然是澹台音之!
但澹台音之似乎更加享受谭烟的转变。他捡起躺椅上的书卷,翻看了几页:“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本书在说什么?看起来只是在将南夙门里的各种武功的精要,对吧?”
谭烟的心思不在书上,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用余光一直偷偷地打量着澹台音之。从眉眼到衣领里露出的锁骨,再到他的锦袍,她发觉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身上散发着诱惑的味道。这种味道叫她窒息,她想伸手去触碰,但理智告诉她不行。
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为什么不能想从前一样,只把澹台音之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甚至是讨厌他的盛气凌人?谭烟问着自己,她得不到明确的答案。但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对澹台音之的确产生了某种情愫。
谭烟听不到澹台音之说话的声音,只记得澹台音之站在深邃的黑暗里说过:“你一定会成为栖凤阙的女主人。”顿时像是有十二把斧子劈着自己的脑袋,谭烟清醒过来。她警觉地让开适当的距离,默念着秦落衣的名字开始认真地听他说话。
虽然已经竭尽了全力,但澹台音之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像是逼得她抓狂。她只听到他略带磁性的声音说着关于南夙的几套基本功。突然,她听到四个字——弹指飞烟。谭烟回神,问道:“你说什么?”
澹台音之很喜欢谭烟走神的模样,他知道已经有些东西在这个女人的心里生根发芽。他笑了笑,再一次温柔地说道:“弹指飞烟本来是至阴的功夫,可是你的功力还没能达到完全驾驭的程度,所以你选择了烟。这本书,有一种方法能让身体变寒,之后你就可以驾驭更阴的……”
“你怎么知道弹指飞烟是驾驭烟?”谭烟变得很紧张,弹指飞烟这套绝学她从来没有在一个活人的面前施展过!江湖上只听过这个名字,却从来无人知道真正的情况,但澹台音之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澹台音之轻松一笑:“我只是猜测罢了,因为我见过你戏水的样子。”
戏水?谭烟愣了愣,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去戏水,但正在她认为是不是澹台音之胡诌的时候,她想到,澹台音之说的戏水很可能是一种婉转的说法。其实他想说的是——洗澡!
“你——你怎么能偷看!”谭烟涨红了脸颊,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羞恼,一拳就冲澹台音之打过去。
澹台音之被那拳头搭在胸口,不疼也不恼,反而柔柔道:“也是碰巧。其实那天是这样的……”
“混蛋!你给我闭嘴。”谭烟前一刻还薄怒微嗔,下一刻就板起脸道,“音之,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对不起落衣吗?”谭烟发觉自己的理智开始倾塌,澹台音之是祸水是妖孽,是迷死人不偿命的混蛋,她阻断泉源。
澹台音之并没有过多的震惊。他长而迷人的睫毛才动了一下,就很无耻地勾起谭烟的下巴,回答道:“你连这样都把持不住,你跟落衣在一起也不会天长地久。谭烟,你觉得愧疚却把持不住自己,是不是你已经……?”
他弯起的眉眼里有着坏笑,那轻勾的嘴角里有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谭烟不想承认澹台音之的论调,但她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无声无息的侵略中,她在澹台公子的魅力下败下了阵来。
曾经这不过是一层不能捅破的窗纸,但今天这铤而走险的一招,让他们两个人的心思都暴露了出来。澹台音之的温柔和善意都是为了接近谭烟,并向她传递自己的情愫。谭烟的抗拒,只不过是脆弱的抵抗,最终只不过是欲拒还迎的等待。
谭烟感觉到了来自内心的强烈内疚。她看着澹台音之沁着水的眼眸,她不知道这个把秦落衣视为毕生知己的男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堪的事情。他的心里会有内疚吗?或者他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
没有人知道答案,同样也没有人再去思考。因为澹台音之已经给出了最直白的表示。他环着谭烟僵直地神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吻。他的眼神依旧宠溺,他的声线依旧叫人疯狂:“好好练书上的武功,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我。”
他的声音还在耳畔温柔地缭绕,但穿月白锦袍的男人已经走出了院子 。谭烟僵直了一会,最后送了一口气,瘫倒在躺椅上。她深深地呼吸,想要问道除了澹台音之遗留的味道以外的新鲜空气。但她越是抗拒,澹台音之在她的脑海中越是清晰,包括那一枚温柔到极致的吻。
谭烟觉得自己要疯了,她也知道自己决不能再一次辜负秦落衣。她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最终在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她下定了决心。她看着院子里开始凋零的海棠花,她按耐住狂跳的心等待今天的昏黄。
这几个时辰,差不多是谭烟这十年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到了黄昏,秦大公子拖着极其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他一手托着头,一手垂着自己快累断的腰,用脚踢开了门。这一天都在重新部署敦煌城防,几乎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该死的澹台音之也不知抽了什么筋,尽然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再一次消失不见。
秦大人没有过多的抱怨,他知道音之做事情一定有他的用意。但累得跟狗一样的感觉的确不好受。秦大人往床上一躺,估摸着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能给自己休息,然后他要马不停蹄地出府去找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昏黄里的片刻宁静。正在他神游仙境的时候,脸上有什么如玉的东西划过。他没有力气去理会,翻了个身想要躲开。很快他又朦朦胧胧地觉得床轻微地震了一下。这时,有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他的脑海,是不是摩尼教有人来偷袭他了!
秦落衣警觉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坐在他身边的原来是谭烟。只是秦落衣不明白,原本就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人影,为什么谭烟还要拉上床帐。
“烟儿,你怎么来了?”秦落衣睡眼惺忪,依旧温柔体贴地问道。
“落衣,我们成亲吧。就是现在,就在敦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