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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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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之眼神阴郁,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谭烟莫要出声,又指了指谭烟笑声道:“我陪你回去。”
原以为正主出现是来救自己孩子的,没成想音之连看都没看明娘一眼就拉了谭烟往外走。谭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此情此景倒是怒了,瞪了一眼音之道:“里头的人是你的女人,要被弄死的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就这样袖手旁观,放任程佛儿——”说到此,谭门主见澹台音之一语不发地看着太湖石,明白了什么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屋子里明娘哆哆嗦嗦捧着药碗跪在程佛儿面前,央求道:“佛儿,不不不,夫人你就放过我吧!只要你绕了我们母子的性命,今晚我便出府今生今世绝不透露半个字!”
程佛儿弯下腰挑起明娘的下巴,一双美目里晕着水气道:“明娘,你已无路可走,喝了吧。你注定留不下这孩子,若是你有命活下来主上会好好待你的。入府前你就该知道做主上的女人并不是一件幸事。”
明娘的眼睛睁得硕大,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下来。她捧着碗,望着乌黑药汁上映出自己年轻娇美的容颜,喃喃道:“原来是主上,竟然是主上——”一口喝完,陶碗滚在地上,药汁一滴不剩。
程佛儿走到明娘身边,缓缓抱住全身颤抖的女子。
见屋里已经完事,澹台音之头也不回地走了。谭烟气冲冲地跟在后面,冷嘲道:“江湖上传闻澹台城主下手狠毒,我本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才知这些事绝不是空穴来风。虎毒且不食子,没想到你澹台音之心是石头做的。”
敦煌城主顿步扭身,盯着谭烟良久,缓缓道:“夜深了,谭门主也早些回房休息吧。”一抹白衣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谭烟在原地站了很久。世上总有些什么都不愿解释,哪怕会让人讨厌他所作所为也缄口不谈的人。澹台音之就是其中之一。换做秦落衣,当日里或许是不讲,日后总会说清楚。可澹台音之绝不会在乎别人生气与否。
还在愣神的功夫,石径上有人提着灯笼而来。谭烟回望一眼拦在了路中,笑意渐冷:“姑娘今日帮着澹台音之杀别人,可曾想过来日也有被人杀的一日。”
程佛儿满脸疲惫似是花了极大的心里在明娘一事上,听谭烟这番说辞心里就明白方才的事情都叫她看了去。提着红灯往脸上一照,打趣道:“谭门主可看仔细,我便是敦煌府里人人皆怕的妒妇恶鬼。”
“无辜的人死于你手,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谭烟的女侠性子被激了出来。
“这孩子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谁能看着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无动于衷呢?城主不愿看,那就由我来做,不是很好……”程佛儿扭过头喃喃念道着。
人活在世都有难处,谭烟也知晓澹台一族在朝中十分特殊。自己不过是过客,住两日等手好利索点也就走了。澹台音之做人自有他的道理。话说回来,谁又没有几件亏心事呢?只是到底心里有个结。
敲过三更,谭烟扭身又去了明娘的院子。明娘身子很弱,痴痴呆呆地站在中堂里,手上捧着白绫往横梁上扔。这不是要寻短见又是什么?谭烟正要出手,却见石径上一抹白衣悠悠道:“明娘,你怎么要做傻事?”
明娘通红着双眼看着澹台音之抖得起来,一口气接不上倒在地上,两行清泪又下来了。音之半跪下来将她抱在怀里道:“身子还弱,我扶你回房里好好休息吧。”
刚打了胎的女子抽泣着扑在音之怀里道:“主上,我以为你我能过上几十年的。我以为用心捂着你就能叫你开心的,我以为待我有了你的骨肉你就会对我另眼相看的。可到底都是我以为,如今想来要是能跟程佛儿一样日日守在你身边就好,虽然不是你的女人总能日日看着你吧。”
音之揉着女子的头发没有说话。
“你心里有人了吧,这一次回到敦煌连眼神也变了。据说你带着谭门主去看了栖凤阙,想来……”
“明娘,你多言了。”
明娘摇了摇头,摸着音之的脸道:“主上,我怕是活不成了。就算活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你若是记得我对你往日的情意,莫要拦了。”一点点挣开澹台音之的手,往他身上推了一把。敦煌城主起身往外走,反手将门合上。
直到明娘的影子像枯叶般摇曳在风中,澹台音之才闭上眼扶着额长叹了一声。明娘是第二个被打了孩子的人,第一个女人在被打了胎后疯了,住在城外。音之常常去看他,让疯女人摸自己的脸,看她哭喊然后抚平她激动的情绪。
澹台音之想着小时候的种种,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今日的狠心是为了往后不叫孩子受苦。他是在恐惧死亡和被父亲视为棋子的不安里长大的。他不愿自己的孩子遭受同样的苦难,也不愿自己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被送去长安做人质。皇上给了一年的时间要音之的亲生骨肉,他可以为了保住敦煌牺牲一切,却不会向长安屈服。
多事之秋,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
城里来了一个女人,蒙着面纱将身体包裹很紧的女人。她眼神畏缩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身上肮脏不堪。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了很久,直到走到睿王府前才意识到自己到了饥肠辘辘的地步。然后大着胆子拍着敦煌府的小门,大声喊道:“有好心人给口吃的吗?”
府里的人好心给那女人备了吃食还留她住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女人就识相地走了。事情本就这么过去了,不想就因为这个女人日后出了一件举敦煌一城之力才办妥的事情。
此后十几日里,皆是相安无事。谭烟照例每日去大夫处诊一诊手上的伤。大夫曾经是大行皇帝的御医,医术了得几幅药下去谭烟的手腕能轻微活动了。谭门主不想多多打扰,这些日子也见不找音之,要办的事情也办完了。南夙那头也传了话来说是杀山贼的事很顺利,朝廷里要来人谈下一个暗杀。
只是谭烟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地方。府城里偏西角有一处宫殿,整日里烟雾腾腾,像是一处蒸药的宫阙。殿前栽了不少珍稀药草。最近半个月澹台音之每日往里头扎。一扎就是三四天也不出来。
有一日大夫手边没有药,又有事腾不开手,几番思量后一咬牙一跺脚叫谭烟自己去取药。谭烟稀奇,下人们能做的事怎会叫她自己去。
老大夫捋着胡子支支吾吾半天还是那句话:“还是谭门主自己去取,旁人去了恐被城主怪罪。”谭烟无奈,只得去取药。但听大夫一说越是觉得敦煌府城里有隐藏着什么秘密。
敦煌府很是宽阔,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从东边到了西边。谭烟穿过药院到了殿前,见两扇赤红门扉紧紧阖着,自门缝里钻出一丝丝雾气。谭门主上前敲门没人应,再敲门敞开了一个小口子。里头黑漆漆得很不清楚,谭烟又问了一声:“我是来取药,可有人在?”
没人说话,谭烟踟蹰了一会还是进了殿里。与此同时,有人骑了一匹快马冲进敦煌城,策马扬鞭直直往府城而来。
大殿里的药味浓得呛人,过了片刻习惯下来倒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宫殿不大,里头摆了四座宝塔状的大香炉外加十几盏小香炉。香炉上腾起一团团烟雾弄得云山雾罩,恍如梦中。谭烟找火折子寻个亮,却听有人咳嗽了一阵,然后哑着声音道:“关上门莫要点灯。”
顺着门缝里透进来那一点微弱的光线,隐约能见到一个男子斜靠在白熊皮铺垫的金座上样子萎靡得很。男子抬手挑开自己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张白皙英俊的脸,将眼睛慵懒地眯成一条缝。
“音之?”谭烟询问似地辨认着。
男子没有否认,冲着谭烟指了指东面的架子:“你的药在那里。”音之一向来对谭烟算着上是上心的,可如今的举动冷漠得很。难怪大夫不愿自己来拿药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谭烟翻腾着药架寻到了药,正要走就问了句:“音之,你没大碍吧。”说着往音之身边走去。
敦煌城主全身绵软想抗拒也没有力气。等着女子走进看了里衣大敞,通体青紫色的血脉浮在白皙的皮肤下可怖之极。谭烟有些不忍,问道:“你全身经脉都伤了?是救秦落衣还阳时伤的吧!那你在沙漠里还逞能?到如今你没有残废已经是万幸了!”
回想起大漠里的日子,澹台音之一副将养好的模样,没想到他救秦落衣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后头为了保护谭烟又把续回来的命又给送了出去。
谭烟哆嗦着右手一点点靠近音之。女子依然半跪在他的面前,而他仅仅是闭上眼小憩起来。冰凉的指尖触着发烫的皮肤有种舒适的感觉。蓦地,澹台音之伸出手一把抓住谭烟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扯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大城主带着怒意的声音惊得谭烟睁大了双眼。
啊!女子惊呼,眼神转成了询问,只觉手臂间力道加大,一把被拽进了音之的怀里。脸颊贴着他小腹上透着湿汗的皮肤,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谭烟脸上绯红,抬起头愠怒地看着音之张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澹台音之的脸一点点地凑近,噙着笑意又道了一遍:“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炙热的鼻息落在谭烟的唇上,鼻尖贴在一起有骨子化不开的暧昧意味。音之的眼神涣散开来,无神地笑着。忽然,一道强光从敞开的大门中投射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是谁胆大包天敢擅长禁地!
“音之,我终于到敦煌了。”秦落衣手持着马鞭大笑着说道。下一刻,目光流转直直地看着谭烟的背影,身体似被下了咒般不能动了。
谭烟只觉那声音分外耳熟,可双臂被音之控住了扭不过头。然而当她记起声音的主人是谁,她也似过电般被钉在了原地。为何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