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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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音之昏睡的功夫，谭烟用手肘在沙堆里刨出了王宗坤的尸身。在沙漠里陈尸了大约有四日，尸身已经开始腐烂。白花花的蛆虫从皮肤里钻出来，实在恶心。女子用最叼住匕首往王宗坤左侧锁骨下一寸的地方划了一刀。一刀下去，露出失去血色的皮肉。谭烟叹了口气，将沙坑挖得深了些又把大首领拖进坑里埋好。
死者为大，纵然生前有如何的深仇大恨也随着白骨一把青灰一捧去了。滚滚黄沙一个劲地往眼眶子里钻，谭烟跪在沙坑边磕了个头。处理完王宗坤的事，谭烟一脚深一脚浅踏着沙子去取骆驼上的水壶。
用手肘握着水壶喂音之吃药实在困难。无奈之下，谭门主只得含了口药在嘴里，嘴对嘴喂音之喝下。
半个月后，两头身上满是沙土的骆驼进了敦煌城。戈壁沙漠上的绿洲，把握着帝国西通的敦煌城竟是沉浸在浓郁香料味里的旖旎城市。街上的人墨发黑眼，金发碧眼的应有尽有。拥着东方清隽西方妖娆的敦煌城繁华恍如帝都长安。
谭烟骑在骆驼上随着音之一路到了敦煌府前，才发现高悬府顶的匾额上写着的是睿王府。一直管音之叫敦煌城主却几乎都不记得他也世袭了爵位，位列亲王。而这般人才是铮铮男子用自己双手拼下的功绩让人记住他的名讳。
巍巍宫阙，玉阶千宫。立在丹墀下，谭烟远目看去又拉回来看身侧的宫阙主人。进了敦煌的澹台音之恍然换了一个人，杭州月夜下初见的公子白衣寡言有迫人之势。而此时的音之笑如月华，温润如玉，有着滴水穿石的柔和。
一列侍女鱼贯而出，打头里的人是个高鼻深目的妖娆女子，一头黑色长发趁着她的波斯长裙叫谭烟挪不开眼。女子似乎对谭门主相当熟稔，微笑点头一如故交。谭烟搜肠刮肚了半天愣是记不得自己何时同这异族女子见过。
“主人，你可回来了。”女子一拜到底，姿态恭敬，“奴备下了舆。”丹墀上两匹白鬃骏马拉着一辆流苏暗纹马车。
音之摆手：“佛儿，你先退下吧。我陪谭烟在府里走走。”
佛儿，这名字谭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几番思量后才想起佛儿不是别人就是连陶！想到这里，女子不得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佛儿一眼。连陶相貌平平做事也稳妥与眼前酒窝里都透得魅色的佛儿没有一分相似之处。
程佛儿诺了一声，退到一旁。一列侍女也跟着退到了下去。
澹台音之闲庭信步领着谭烟在四处转了一圈。一路上遇上的策士、下人皆是垂眉敛目躬身退步为两人让道先行。睿王府里千重宫阙细细看来都有些陈旧了，可见音之还是位节俭的城主。
一路往深处去，曲径深幽之后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木秀花繁环绕的赤殿。谭烟顿步不前：敦煌城里竟有这等不输苏杭的灵秀。
一条绵碧的青石甬道直通向矗立于丹墀上的宫阙。甬道两旁植下硕挺乔木，枝桠蔓延，亭亭如华盖般。月夜下树影斑驳，恍如仙客仪仗撑开一片清明之色。正值花开艳丽时节，叶形如凤凰羽翅，花如凤凰冠顶绒毛。粉色花丝结成花球又簇成月华下的大片艳丽。
华盖似的树冠上参差地缀着橘灯似的镂空小灯笼。夜风袭来，满树流苏翩翩然的景象怎是美不胜收就能形容的？
谭烟看着乔木踱步到树下，伸手捧起小灯笼，扭过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同别处的景象不一样。幽深清隽且不说，还有如此精致的物件？”
“合欢树。”音之背手临风道。
合欢树下谭烟俏颜欢笑，眉梢上的喜色似三月春水润着音之心头。只是关于宫阙种种澹台音之不愿再透露半个字，宠溺的眼神望着谭烟叫女子不好再往下问了。临走前，谭烟回首望着这条几百丈长的甬道，似有谁冥冥中已将她与甬道宫阙相连。
回到敦煌的澹台音之可谓尽心尽责，一日里处理城务的时间就叫人咋舌。想来是不在敦煌的日子囤积了太多的事情，如今也算是报应了。
忙了几日，府上又来了一批文人，一个个都是张狂之态。领头的见了音之也不行礼，一把抓住衣袖就道：“城主，你可有日子没来我们清谈场了，最近叫姓黄的小子给占了上风。今日我们专程来府上抓你，走走走，一同喝酒听笛去。”
音之在中原名声不好，不是过于妖异了就是光被人品评身世相貌，反而是在敦煌城里见到了真性情的澹台音之。
谭烟本打算在府上休息几日就上路去，没成想刚落下脚，程佛儿就上门来了。
门口站了两个梳着黛螺髻的侍女提着宫灯，通报道：“程夫人到。”谭烟听得一头雾水音之一直没有娶亲，哪里来的程夫人？
程佛儿一脸笑意就进了屋，一见面就作揖：“在长安城里有对不住谭门主的地方，还请门主多多见谅。今日既然到了府上，城主吩咐这些日子的门主一切大事小情都由我来操办。”
谭烟看着异域女子多少不自然，嗯嗯啊啊地应下了，却问道：“你不是连陶吗？怎么？”
佛儿一听便笑，将在长安城里自己如何借着宫女连陶的身份入宫接应秦落衣，秦落衣有如何借尸还魂，音之如何舍命相救一一讲给谭烟知晓。
“他们也不是有意要瞒你，秦落衣似乎在查什么案子，一人只身赴险不愿让你知道了担心费神。”佛儿感慨道，“谭门主命好，喜欢你的人都能为你奋不顾身。”话里的意思指到了音之身上。
谭烟岔开话题道：“程姑娘，府里往东最深处有座金玉雕琢的赤殿，殿前还有百十来株合欢树的，你可知道那里原先是谁住的，怎么布置得如此——”
“如此恍如天宫？”程佛儿含笑接道，“没想到城主竟然带着你去看了栖凤阙。那座宫殿没人住过，是城主继位后才修的。殿前的一百株合欢树是城主及冠那年亲手栽下的，树上系着九百盏金丝镂空的灯笼银盏也是城主亲手系上去的。栖凤阙是府里的禁地，旁人不得命令踏进宫阙责罚会很重。”
谭烟蹙眉听着，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
“城主在敦煌轻刑罚口碑很好，不似在中原被皇庭里的那位一直污蔑，所以责罚入殿的下人足见栖凤阙对他有多重要。”程佛儿抚额苦笑一声，“那殿到底是给谁住的城主从没说过。有一日酒醉入寝我听他说过：待满树合欢花开，青石甬道上我为你点九百盏金器银盏举凤凰和鸣。”佛儿痛苦地低下头似是做了一个噩梦长喟了一声，转瞬又笑着抬头看谭烟的眼神竟然变了。
程佛儿的话搅得谭烟一夜辗转难眠，猜澹台音之的心思比猜女儿家的心事更难。半夜天凉，坐起身后想想反正不能入睡就沿着回廊四处走走。路中闻到一股子呛鼻的药味，就随着这味道走了过去。
窗纸上透着灯光，窗户开了一条缝侍女正在将药倒出来。谭烟心想许是给音之的药，索性就随着侍女去找一趟音之。那侍女一脸的肃穆叫谭烟不知如何开口，无奈之下只能偷偷跟着她直接去音之的寝宫。
曲曲折折地绕了好几圈，也不知转到了哪处地方。这地方有股子浓重的胭脂味一准不是澹台音之住的。起脚刚想走就听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挺悲切。
别人家的闲事莫要多管，谭烟扭身走自己的路。怎料下一声是程佛儿的声音：“明娘，药在这，你乖乖喝了就罢了，莫要让我差人来灌你喝药。”
“程佛儿你魅惑主上！主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半个子嗣，今日我肚子里终于有了孩子你就设计来灌我打胎汤药！这事情瞒不过去的，主上知晓了一定会杀了你！”大抵是那个叫明娘的在里头哭天喊地。
谭烟入府以来也有所耳闻，据说澹台家被李家皇朝下了诅咒三代后必定断子绝孙。澹台音之年岁与秦落衣相近，府里的美人也有十几位这些年来都未曾有个香火。外加府中正室空悬，几位美人都指望母凭子贵。当然也有传闻说音之不是不行，是孩子还在母亲腹中就被人活活弄死了，而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程佛儿。
程佛儿同澹台音之是怎么认识的无人知晓，只知道她身上有一半波斯血统。澹台音之一直很宠她，原本以为正室之位非她莫属，没想到一拖拖到了现在还没有着落。下人们叫她一声夫人，音之也算默认了。就是因为这事才叫人猜测程佛儿为了保住自己正室的希望才下手杀了音之的孩子。
屋子里头明娘一遍遍哭喊，程佛儿一直没有说话。回廊下一个年老的侍女守在门口望风。
谭烟探出头见明娘跪在地上一脸憔悴地抚着隆起的小腹道：“孩儿在我腹中已有六七个月，你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主上回来你动手了。程佛儿你恃宠而骄也太跋扈了。这一计红花喝下去，你哪里是我孩子的命根本是我的命！”
这句话叫谭门主陡然生出行侠仗义的念头，步子向前却被人猛地抓住了胳膊。回头，对望，谭烟眼睛睁大又眯起冲着音之道：“你家的事情还是你自己管吧，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