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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世上插科打诨的人太多,江湖上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那青衣客的话似风摆杨柳,吹了一阵也就过了,谭烟只当是个哗众取宠的人,也不曾放在心上。出了茶楼,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谭烟不由地低下了头。心中似有千斤重担砸了一个山响,她却只能忍着憋着连哭一声的权利都没有。

      想着想着就到了城门口,百十张高的城墙头上挂着白幡。一条条素白的布条似舞蛇般绕着谭烟的心揪痛不已。谭门主捂着心口冲城外走,却觉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谭门主,今日关闭城门,除了公主的座驾谁也不能出城。”说话的人脸面倒也挺熟,谭烟想了想,竟然是一同来长安的公主卫队长。卫队长似乎也认出了谭烟才好心提醒,末了,还友善地冲她笑笑。

      军士的笑容在她的眼里一点点地膨胀开,脑门子没命似得疼起来。挣脱开卫队长伸过来的手,谭烟淡淡道:“没事,我自己能走。”随着人群退后了两三步,谭烟只觉这滔滔如海的人堆里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四下里去找,眼前只有一个个或黑或白的后脑勺。闭上眼,这双眼睛似乎又回来了,她彷佛还能感觉到那人嘴角上勾起的笑意。

      谭烟再也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感觉,在人群中破开一条小道跑进僻静小巷。背依着青苔湿滑的石墙,闭上眼仰起头,好不容易的喘息之机,却听有人轻笑道:“姑娘,你输了。”唰的一声,是折扇展开的声音。谭烟倏地睁开眼,竟是那茶楼里的青衣客!

      直愣愣地看着这双清朗的眼睛嵌在一张路人脸上,谭烟像是中了瞳术一般再也挪不开眼。每一根神经都在身体里叫嚣,青衣、折扇、发式、眼睛,每一样里都渗透着秦落衣的影子。谭烟一手拽住青衣客的领子:“你到底是谁!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跟秦落衣的关系,是不是?”

      青衣客将纸扇在手中一扣,反手抬起美人的下巴道:“弹指飞烟,南夙门门主谭烟,的确是个大美人。至于秦落衣,在下有过些耳闻。不过,我一向讨厌比我俊朗的人,所以,对于秦落衣知之甚少。”

      谭烟清冽的眼神中浮出一丝玩味,右手扣上青衣客的手腕,略略一笑:“公子不知道漂亮的女子身上都是有毒的吗?小心我要了你的命。”声音变得糯而甜腻。青衣客的身子一点点地靠近,两鬓厮磨,脸颊上的肌肤不过咫尺。

      青衣客的唇齿已在谭烟的脖颈之上,然而,他却轻笑了一声,鼻翼微动:“门主身上好香呀,就算是迷香我也认了。”他的左手扣在谭烟的肩胛上,亲昵的距离叫谭烟开始窒息。她不敢抬头,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会同青衣人触碰在一起。

      谭门主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身上似乎有着一股不可撼动的魔力。一条条细绳在她不经意间,自己的全身已然被他包裹。然而他的装束却将三个字似钉子一样生生打在心里——秦落衣!

      “你是不是秦落衣?”失魂一般,这句话竟然脱口而出。

      “如果你只爱秦落衣,那么,我是。”他的回答如幽壑青岚卷走谭烟最后一丝理智。

      抬头,白齿红唇毫不意外地撞上青衣客的下巴。闹市的喧嚣已经将他们剥离。青蓝色的天空下,她的世界变成了满眼的青色,这双深潭似的眼睛涨满了她的眼帘。不知何时咬住了牙,也不知青衣客何时牵起了她的手,谭烟只记得最后她开始笑,放肆地大笑。双手将青色推开,脸上绽出讽刺的笑容。没有人听过这般凄厉的笑声,也不曾有人想到过笑声里会蕴藏着悲愤。这是让青石墙壁也战栗的笑声。

      然而,笑到气结的时候,她似小兽一般蜷缩在冰凉的墙角,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她伸出手,痴痴地看着,牵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我竟然哭了。”青衣客半蹲在她的面前,拂去她的泪。手被滞在半空。

      “你走吧。”谭烟别过头,梨花带雨的脸上有着种莫名的神情。前一刻的暧昧在痛苦里被生生破开。青衣客尴尬地笑笑,转身的时候,手又滞在空中。

      谭烟攥着他的衣袖,低声道:“铸剑庄。”

      “什么?”

      “铸剑庄,找我就去铸剑庄。”说完,松开手。泪眼婆娑里,青衣渐渐淡去。谭烟开始苦笑,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曾问出来,就告诉了他自己与铸剑庄有着牵扯。

      回到铸剑庄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谭烟迈进半高的门槛,戚莫正抱着酒坛在后院醉生梦死。江湖上的男子情伤后大抵上分成两类。第一类被人称为痴情人,他们大多寄情他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醉生梦死或者从此一蹶不振。这类人明地里痛苦,暗地里其实是洒脱。

      另一类人恰恰相反,情伤到吐血后依旧打掉了牙往肚里咽。表面上风光无限旧情忘却,却夜夜难寐。这些人大抵是有些名堂在身的大侠或者名士,明地里洒脱得不然尘埃一般,暗地里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而更让他们痛苦的是,常常被人认作无情。

      如果戚莫是第一种人,那么,秦落衣无疑是第二种人。而澹台音之却不在这两者之中。

      谭烟自正厅而来,迈进后院的第一眼就看到烂醉的戚莫。许是老天爷也心疼才子过世,这一日浮云遮月,戚莫揉着眼睛以为是做梦。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身,三两步走到谭烟面前就抱在了怀里。嘴里嘟嘟囔囔道:“门主,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就像当年你的父亲喜欢门主样……”抱着所谓的幻影,戚莫的身子一点点地下滑。酒劲冲着头,眼里的世界一片混沌。他环着谭烟的腿,又将头靠上。

      “戚莫,你醉了。”幻影低低道。

      竹影在月下随风晃动。戚莫浑然不知世事地喃喃着喜欢两字。谭烟的眼神冰冷,缓缓蹲下看着戚莫酣睡似的模样,淡淡一笑:“戚莫,你真想跟我回南夙?”戚莫闭着眼点点头,即便是梦他也不会放过这般的机会。

      环廊上的侍女一个个吓得不敢近身。门主的背影萧瑟而没落,一个月里这个冷颜的女子几乎是下人们人人惧怕的修罗。而这一刻他们的少主借着酒劲正在调戏门主。几个侍女三三两两地推搡着不知是进是退。

      “来人,扶少主回房醒酒。”谭烟的话里带不一丝温度。

      侍女们像是被抓去修长城的壮丁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七手八脚地将戚莫从谭烟的身上扒下来,送回了房。

      青色屋檐上,一轮皓月渐渐升起。长空中划过一道疾风,素白的羽翼划出绵长的弧度。是鹞鹰!咕咕咕地叫了两声,扑着翅膀落在岔开的竹枝上。

      白翅长爪,眼神利如长剑。这只白头鹞谭烟曾经见过,是血歌。竹筒里插着泛黄的绢纸。此情此景,似是故人来,却分外揪心。整了整长裙,谭烟有些害怕。血歌的主人几乎是她另一个梦魇。将信取出,展开在手心,又将绢纸揉成一团握在掌心。

      无字。

      这是一张没有字的来信,只压了一枚淡红色的印章。繁复的花纹,可以想象印章上极为考究的做功。谭烟伸手逗弄着血歌,淡淡道:“血歌,你可知道澹台城主,为何要你送来一份无字的白纸?”

      血歌似通人性一般,用头颈在女子手上来回蹭了蹭。柔软的羽毛挠得手心很痒,就像澹台音之的笑容,会叫人心里很痒。夜风很凉,谭烟在后院坐了很久。有人坐在门里,有人坐在门外。

      夜半的时候,门主回了房间,原本铺好的被子上有人坐过的痕迹。谭烟淡淡地想许是戚莫吧。戚莫虽有十九,可心智也不及他父亲十九岁时的一半。善良单纯似清水一般,但却是一个绝好的铸剑师,在武功造诣上也略有所成。戚亭海知道儿子的弱点,只叫他一心一意将心思用在铸剑上,希望能用他精湛的手艺留住戚家在铸剑庄里的地位。

      谭烟知道若是让戚莫跟在自己身边,一块好玉就浪费了。但事到如今,戚莫已经成为了废人,留与不留都成了问题。南夙的未来在谭烟的心里渐渐绘成一幅图。夜压着人的眼皮打架。谭烟淡淡地想,必须等戚亭海回铸剑庄后好好商讨下。

      一夜无事,只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谭烟压根没想发了一夜酒疯的戚莫看到自己时会是如何青紫的脸色,只是鬼使神差地想着茶楼里的青衣客,想着两个人的赌约。

      戚莫听说谭烟回来了,一早醒来立马跑来报到。站在门口,举了半天手愣是没有敲下去。而这时,有下人匆匆忙忙地来报了一个消息:“门外有人求见,是个十分阔气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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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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