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蔷薇》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3、3.

　　方念抱着滋哇乱嚷的闹钟，从软被里坐起。
　　六点半，该收拾收拾去吃早饭。
　　十二月份昼短夜长，这会儿都还没天亮；她迷迷糊糊地关掉闹钟，凭借昨晚单薄的记忆，摸索着按开了床头灯。
　　灯光偏暖黄色，屋里的布置也透出一股老旧的气息，但不是中式的老旧，而是西式的。
　　方念躺的这张床粗略瞧过去，就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公主蓬蓬裙；地板铺着羊绒的毯子，花纹精巧且繁复。
　　客厅浴室的装修也是如此，无一不透露出贵重奢华的气息。
　　还好方念一贯缺心眼，躺在大号公主裙上也能一夜好眠直到被不解风情的瓷白闹钟吵醒。
　　困，困，困。
　　披衣下床踩在羊绒地毯上，差点被软得直接倒地继续睡。
　　不行啊，方念，还有早自习。
　　还有早自习……“早啊，若姐。”
　　方念一打开卧室门，就差点与门前的林若撞个满怀，瞬间就把瞌睡吓醒了。
　　“早。”林若恹恹道，抱着胳膊倚在门框，“还以为你起不来。”
　　“你家闹钟威力强劲，起不来也得起。”方念煞有介事地叹息。
　　林若这才直起身子：“那收拾收拾，赶紧滚蛋。”
　　啊，为什么一夜过去，同桌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
　　虽然这一夜啥事都没有发生，林若没答应重返校园，方念也没能完成单词听写。
　　早自习又得被乔老师骂了，就地晕倒。
　　“我以后还能来做客么？”顺口又把心里话说出来。
　　林若古怪地扫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念郑重地点点头，“希望我的经常来访，能让你回心转意。”
　　“方念，”林若咬牙切齿，终于还是转身走远，“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式的人。”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嘛。方念忍住叹息，后知后觉双颊发热，尴尬反射弧太漫长也不是件好事。
　　但没事，她头铁，多尬几次，就习惯了。

　　方念站在包子铺门口咬了第一口包子时，才想起自己的书包落在了林若家次卧。
　　她的英语书、数学卷子和文综练习册，通通在里面。
　　这是怎样一件飞来横祸！方念又咬了口包子，卷心菜馅儿切得很碎，刚出蒸笼还烫舌头。
　　嘶，幸好随身带着钱包，不至于丢了书包还买不了早餐。
　　方念三两口把菜包吃掉，又喝干净豆浆，拍一拍羽绒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再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她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
　　大不了到学校找皓月借书，凑合凑合这一天就过去了。
　　方念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赌林若发现她书包后，会给她送来学校。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得先堵到邱光浩月——这位她分到六班后难得交到的外班朋友。
　　说是外班也生分，毕竟皓月就在隔壁五班，和她共享同一套教师班子，故除却诗词歌赋人生哲理，她和皓月吐槽日常的点也能得到统一。
　　奈何她今天是真来早了些，到校天都还没亮（十二月份得七八点钟才天大亮呢），五六两班也只开门的同学到了，按开一盏盏白炽的灯。
　　方念弱弱地向五班门内探去半个身子，顺利地没有见到邱光浩月。
　　但见到了皓月的同桌，杨声，杨学霸，每次考试保守能进年级前二十的狠人。
　　“学霸早。”方念招一招手，“能不能帮我给皓月带个话？”
　　“能，只要你别张口闭口学霸学霸。”杨声挂着点儿笑，看起来平易随和。
　　但方念知道这位狠人也曾创下过在班上一打七的记录，老陆在抽完整整一根华子后，沧桑地对狠人说：“你还是退宿吧，我尽量不让你被记过。”
　　那会儿方念在办公室请老王帮她看政治主观题，留了只耳朵听对面的动静，老王一面在她卷子上圈圈点点，一面漫不经心道：“综合来看，还是你同桌厉害些。”
　　“因为杨同学顶多算班霸，若姐是校霸。”方念下意识地接了话茬。
　　老王抬眼瞧她，一脸五味陈杂。
　　“好的，杨声。”方念收住回忆，一本正经道，“帮我跟皓月说，下早自习了借下她数学卷子。”
　　毕竟第一节课就是女王大人的，方念有心打赌，也不敢真在数学课上没卷子。
　　会死的，物理意义上。
　　得到学霸的ok保障后，方念飘回自班教室，和每天来开门的仙女打了招呼，望向小白板时一愣神。
　　距离高考，177天。

　　每日例行的大课间跑操后，方念犹如累死鬼般拖着沉重的步子扒拉着后门进教室。
　　抬眼便看到在靠窗的角落里，那只空荡的课桌。
　　黎晴走后，老王没让学校收走这方课桌，而是请班上的男生把桌子移到了角落。
　　身为党员的政治老师王天咏一字一句地告诉他的学生们：“我相信，黎晴也一定在某个地方，和大家一起为高考而努力着。”
　　方念慢慢地调整着呼吸，慢慢地往前走，让那课桌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
　　因病留守教室的同学叫住她：“方念，刚刚林若来给你送书包，东西都放你桌子上了。”
　　“林若来了？！”方念只听到这半句。
　　同学被她扬起的音调吓得一抖：“嗯，刚走。”
　　蓦然身体便升腾起一股力量，方念不顾陆续有同学进教室，三步两步避开人群，往楼梯口跑。
　　此时正是跑操散会之际，四个楼道都应该挤满了人。
　　如果是刚走的话，林若没法逆着上楼的人流很快离开。
　　据她对林若的了解，林若也绝对不会想跟别人挤楼道，而是会等大部队散去后，再不慌不忙地下楼离开。
　　应该是躲在某个空荡的地方了……可教学楼除了教室就是教师办公室，她能躲哪里去？
　　方念就近跑进办公室附近的楼道口，在从楼下上来的同学们疑惑眼光里，继续往上跑。
　　他们的教室在四楼，并不是本栋教学楼的顶层。
　　顶层是音乐舞蹈教室的区域，平时不对外开放，可也留着一个可以上去的楼梯口。
　　所以当她迈入这区域，理所应当地见到教室外走廊上扶着栏杆远眺的林若。
　　冬季的风打在脸上有点冷，但撩起林若额前碎发还是好看的。
　　方念差点真摔地上，她刚结束跑操，又来这么一遭，体力实在吃不消。
　　“哈呼。”赶忙扶稳栏杆喘口气，方念迎着林若的目光喊，“你还真的来了啊，姐姐！”
　　“谁让你丢三落四的。”林若还是淡淡地蹙眉，“先喘口气吧。”
　　但方念偏不，她得趁着这股热乎劲儿继续喊：“你真不想回来上课么？”
　　“不想。”林若的回答依旧不留情面。
　　“无情无义啊，你这人。”方念扶着栏杆，一步步走近林若，“我都这么努力了……”
　　“我没要求过你做这种无用的努力。”林若面上嫌弃，但并未避开方念的靠近。
　　于是方念咬一咬牙，跨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趁她错愕之际又按住她肩膀。
　　她们身量差不离，这般刚好可以平视。
　　方念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晃神的机会：“有没有用你先听我说，我说的没道理再反驳我。”
　　“但我说的有道理，你就得跟我下楼去上课。”
　　“我看你这人就是，不讲道理。”林若挣扎了下，但是奇怪，她一个能打群架的校霸，竟然挣不脱方念这因跑步呼吸极度不畅的体育菜鸟。
　　方念咧嘴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劝你返校吗，昨天说的那些都不算数，是我没组织好语言。”
　　“今天我告诉你，真正的理由。”
　　“我没法忍受，再有人从我生活里不告而别。”
　　此话一出，仿佛身体里某股力量被抽干，方念只觉大脑一恍惚，真真要跪摔下去；好在林若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让她保留了一点点气力把最后的委屈与愿望说完：
　　“你好歹……坚持到明年拍毕业照啊……”
　　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值钱地往下滚，方念咬着牙齿发抖，像只落水小狗似的抽噎着。
　　林若显然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不知所措，尽可能地将她搀扶稳，哭笑不得地软声软气道：“哎呀，有什么好哭的?”
　　“你不答应我，我就哭！”方念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威胁着。
　　倒是把林若堵得没话可说，只能一手扶着她，一手在大衣兜里摸索，很快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张印花的纸巾。
　　方念就瞪着眼掉眼泪，压根不伸手接。
　　林若没法子，只得亲力亲为地给人擦眼泪，边擦边继续哄：“好啦好啦，听你的。”
　　“下去上课。”方念鼻音浓重地命令道。
　　“嗯嗯，上课。”林若顺从地重复。
　　“以后就算逃课，也得跟我说一声。”方念继续补充道。
　　林若这倒不应了，拿下纸巾，奇怪地瞅着她。
　　方念不自觉地吹出个鼻涕泡：“我不会跟老王告密的。”
　　最后是踩着斗牛曲的上课铃声，二人并肩站到教室门外。
　　英语课，乔老师已经在讲台上站定，听见方念沙哑喊的报告声，才把目光从班级同学身上移开。
　　在扫到方念身边的林若时，微微地挑了挑她那弯柳叶眉。
　　“请进。”但乔老师没多问什么，干脆利落地放她们进门。
　　距离高考还有177天，得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