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蔷薇》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2、2.

　　“有热牛奶，喝么？”
　　将方念迎进门后，林若自然也不会让她干坐着，自自然然地以待客之礼问道。
　　奈何方念乳糖不耐受，只能婉言谢绝：“不用，我就坐一会儿。”
　　林若瞥了她一眼，到底是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说吧，怎么找过来的？我可没跟你说过我家的具体位置。”
　　方念低声道谢，双手捧着瓷杯讷讷道：“根据你之前的说辞，猜到的。”
　　林若明显显地被呛了下：“那你还，挺变态的。”
　　方念紧张地喝了口水：“谢谢夸奖。”
　　“这可不是在夸你啊。”林若挨着她坐下，软沙发为之一震，“来找我做什么？”
　　余光里，女孩长发披散于肩，抬手微微撩起一婉转的弧度，方念下意识地咽咽唾沫，捧着瓷杯的手一直不敢放下。
　　“你很久没来上课了。”方念怯声道。
　　“所以你是被王天咏派来劝我回校的？”林若转过眼，定定地望向她，丹凤眼里的懒倦无影踪，只剩下淡漠的严肃。
　　方念小心地把杯子放到木质的茶几上，低头掰着手指嗫嚅道：“算是我自作主张啦，老王不知道……我也是一时热血上头，想着……”
　　噤声时身旁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方念慌忙地抬起脸，瞥见林若是在认真地听，不由得握紧拳头增大音量道：“想着我们是同桌，我不能对你的消失不见不管不顾。”
　　话音刚落，她眼见林若抬起胳膊，素色针织毛衣宽大的摆如蝶翼摇曳；随即一记脑瓜嘣落上了她发顶，林若蹙眉略带嫌弃道：“你好奇怪啊，方念。”
　　“我奇怪也不能是你敲我脑门的理由。”方念单手护住脑门，晚一步这致命伤口就要不疼了，“若姐，咱们文明社会，君子动口不……”
　　林若的手又扬了起来，方念怂怂地闭了嘴。
　　还好若姐是讲道理的人，见她老实后只把手放于自己鬓边，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你自己也说是我同桌，同桌可没有管这么宽的。”
　　“谁让同桌你一天到晚不来上课，我自己面对老师会紧张的。”方念嘀嘀咕咕如同念经，“而且还有一百七十多天就高考，我还那么紧张会考不好的。考不好就得回家挨骂……”
　　“敢情我不去上课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林若挑眉冷笑质问。
　　但方念莫名觉得她心情不赖，于是大着胆子回答：“嗯呐，让我没事儿都在想，若姐啥时候回来呢。”
　　“之前都没看出来，你那么油嘴滑舌。”林若被她这步步紧逼的话语堵得无可奈何，但态度依旧未能软化，“我有我的事情，没必要再去学校浪费时间。你既然那么在意高考，那现在就应该回去好好复习好好休息，而不是想方设法找到我这里跟我来打嘴炮。”
　　“你就这么无情的嘛！”方念脱口而出，完全没过大脑。
　　果不其然惹得林若嘴角微微抽搐：“你这样，弄得像我们关系很好似的。”
　　方念这才后知后觉地面红：“关，关系一般，你也是我同桌。”
　　嗯，就咬死同桌不放了。方念觉得自己这厚脸皮技能也是无敌。
　　林若终于叹出气来：“我是不明白，当时你怎么主动跟王天咏说，要坐我旁边。”
　　“可怜我么？”丹凤眼眯起，眸光危险。
　　方念咬一咬舌尖，这是她向老王提出请求时为自己加油的方式：“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而她当时跟老王说的原话也是：“全班落她一个没同桌，感觉怪可怜的。”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认为林若这威震全校的女校霸，有什么值得她一个成绩平平相貌平平胆子平平的“平民”可怜的。
　　但是，班里的大家都有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方念这社交恐惧症晚期，都能结交到两三说得上话的朋友。
　　林若要是人缘差到连同桌都没有，方念觉得自己的良心会遭到谴责。
　　大概也是出于“我在某一方面比你好”的优越和炫耀感吧，方念觉得自己这主动请缨，也有些动机不纯。
　　好在，林若并未对此有太多异议。
　　来学校的日子，她也只是懒散地倚靠着课桌，靠睡觉和发呆打发时光。
　　方念一度自暴自弃地想过，要在林若身边栓条狗她都不会起半分别样波澜，更别提她这不如狗狗有趣的大龄幼稚儿童。
　　当然很多时候林若都不在学校，也间接使方念断掉了她这自暴自弃的攀比想法。
　　“你这么说话容易被打的哦。”林若眼里闪烁着某种细碎的光，也许是吸顶灯的缘故，她语调轻巧地上扬，像猫咪摇曳的尾巴。
　　方念被扫得心痒，却也知道自己不会真的被打：“反正你刚又不是没打过。”
　　头铁嘴贱，不愧是我。
　　林若别开脸，估计是嫌弃她这种死皮赖脸样儿：“那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咯？”
　　“也不能这么说。”方念顺势就下了台阶，“你给我个你不去上学的合适理由，我就不烦扰你了，顺便还能帮你应付老王那边。”
　　“我就是厌学，这个理由不合适？”林若坚守初心反问道。
　　方念一本正经地思忖片刻：“不太合适呢，因为世界上除了少数天才外，没人不厌学，但是参加高考的仍然有成千上万人，而且年年都有人数增长。”
　　“你这个理由，不符合普世逻辑。”
　　“强词夺理。”林若咬牙切齿道。
　　“差不多，毕竟这个合不合适，由我说了算。”方念微微笑道，“既然没有合适的理由，那还请林若同学好好考虑重返校园的必要，你真诚的同桌将会风雨无阻地等候你的归来。”
　　是的，方念，你做到了，口齿伶俐，无懈可击，听得我下辈子都不愿逃课了！
　　方念在心里暗暗撒花比耶，面上尽可能撑住方才的气场：“我就先走一步，其余的你自己考虑吧，晚安。”
　　最后只需潇洒地站起身，留给林若一个背影……完蛋，这沙发垫子好软，她一时半会儿竟然站不起来。
　　嘿咻……好软，不想动。
　　失去动作连贯性后，方念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闪烁着雪花的斑点。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林若察觉异样倾身过来时，方念躲闪不过，只得被她结结实实按倒于沙发背。
　　“怎么，不走了？”林若危险地眯了眯眼。
　　“想着太晚，我回去有危险。”方念睁着眼说瞎话。
　　“呵，你不也住这小区？”林若冷笑。
　　“要我说实话么，若姐？”方念放弃地闭上双眼。
　　“你说。”林若倒还有点耐心。
　　“因为刚刚跟你嘴炮一通耗费我太多精力，所以这会儿我……”方念半睁了眼，被林若桎梏的身子有点发抖，“这会儿我已经被刚刚那番中二发言给尬得行动不能。”
　　“你什么毛病？”林若蹙眉撒开她，但到底没能绷住失笑道。
　　“歇一会儿应该能好。”方念捂住脸小小声说，“没办法啊，我厚脸皮也是有时效的，那股劲儿过去后就会……非常尴尬。”
　　“说明你这人还是要脸的。”林若一针见血地点评道。
　　“赞同。”方念有气无力应和，心跳快得像要原地打洞似的，“你忙你的，先别管我。”
　　没办法，太丢脸了。
　　林若也当真没管她，任由她曝尸沙发，自顾自起身离开客厅，不多时又回来。
　　方念从手指缝隙里看到，林若捧了杯牛奶慢条斯理地喝，想来也是自己贸然来访耽搁了人家的作息。
　　赶紧恢复过来，挖洞遁地离开吧。
　　“我刚看了看钟，十一点了。”林若不徐不疾地坐过来，手上的杯子应该空了，她放到茶几，“要不然……”
　　“我在你家凑合一晚上。”方念顺口接话道。
　　林若扭过脸来，是做了一下深呼吸：“你还真是不客气。”
　　方念赶忙又闭眼装死：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把你书包拿上，睡次卧吧。”林若直接把她手扒拉下来。
　　方念不得已睁开眼，磕磕巴巴道：“麻，麻烦了。”
　　“反正也就一晚上。”林若松开她的手，再次起了身。
　　“你去干嘛？”方念急忙问。
　　林若再次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往里间走：“帮你铺床添被子。”

　　其实林若人很好，方念在跟她做同桌前就知道。
　　哪怕高一她还在理科班时，已经听闻文科六班有位多年老教师都对其束手无策的校霸姐姐。
　　这里的多年老教师是指隔壁五班的班主任，老陆，也是五六班共同的地理老师。
　　校霸姐姐当然是指林若，以带领一群社会混混和技校学生打群架并且打赢了一事而闻名云中。
　　原本此事该老王出面，把林若来接受学校和家长的共同管教；但最后出面的是一天除了上课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陆。
　　方念分科到六班后，听同班和五班的人提过几句，说是老陆念及老王平日里经常帮他管理五班，便主动担起了处理群殴这种事故的责任。
　　用老陆自己的话来说，他对这种事情熟门熟路，好歹拥有二十多年的一线教学经验。
　　但最后的结果仅是林若被学校记大过并通报批评，从头至尾没人见她家长来校；技校那边也都是老陆老王以及教导主任商量谈判，请了公安局的警察同志来协调，最后让这事儿尘埃落定。
　　而林若自此，也变为人人避而不及的校霸。
　　前缀为：“女”。
　　方念第一次见林若就是在学校每周一的晨会上。
　　林若在升旗台前，方念在升旗台下，背景音是副校长冗长且严厉的说教声。
　　理科班的男生偏多，哪怕有班主任在场压制，也难免有些人窃窃私语，谈论着林若与其暴力行为不相符合的脱俗容貌。
　　“看她那样子，我是不信一群混混能听她的指挥。”
　　“欸，这女的长得好看啊，要是她嘿嘿……那不就都听她指挥了。”
　　“还是你小子会想啊，说，是不是之前还用人家公告栏上的照片做手活？”
　　诸如此类，不堪入耳。
　　方念举起手，喊了声：“老师，这里有人说小话。”
　　被人瞪了无所谓，反正她就是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
　　至于第二次见面，或者算方念单方面的跟人见面吧，是在学校超市。
　　那会儿方念还住校，每天下了晚自习一定要去超市买盒草莓牛奶。
　　由于校园卡余额不够，方念便从兜里掏出张十块的现金，但收银员直接就把钱放进收纳柜，伸手去扫后面人的商品。
　　“阿姨，您还没给我找钱呢。”方念耐着性子说道。
　　收银员只顾扫后边的商品，似没听见。
　　方念深吸一口气，打算加重音时，身后传来一冷漠的女声：“阿姨，你没给这位同学找钱。”
　　赶忙回头，便看见林若那漠然但精致的脸，一瞬间方念差点忘记她还有几块钱没拿回来。
　　“就是收那么多钱，找什么找。”话已至此，收银员却面不改色地咬死不找钱。
　　“我刚看了这种牛奶的标价，两块五，收不到十块。”林若没在意方念探寻的目光，只认真地跟收银员讲道理，“你如果还是不把剩下的钱给人家，我们也可以找值班的老师，让他们来评理。”
　　于是在林若这种强硬的态度下，方念拿回收银员不情不愿找的零钱。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方念选择了最苍白的“谢谢”，以及把她两块五一盒的草莓牛奶塞到了对方手里。
　　“你给我了，那你买这个意义呢？”林若勾唇浅笑道，“说谢谢就行，谢礼不用了。”
　　而后留给方念一个夜色中远去的潇洒背影，方念还记得她穿着浅色的碎花连衣裙，在夜风与校园行道并不明亮的路灯下，摇曳得像个飘渺的梦。
　　一如此时此刻，穿着浅色棉睡裙的林若站在她身边漱口，给方念一种极度不真实的幻觉。
　　“姐姐。”下意识把心里的称呼唤了出来，方念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若倒没意识到这称呼的不同，叼着牙刷问：“怎么了又？”
　　方念大脑飞速运转：“想请你帮我设定个闹钟，早上六点半的。”
　　“早自习不是七点十分开始么？”林若放下牙刷，微微蹙眉。
　　“所以设定六点半的闹钟，我要起来吃早饭。”方念垂眸，仔细地洗刷着她的一次性牙刷和牙杯。
　　“麻烦。”林若自顾自漱口，懒得搭理她。
　　“拜托了。”方念把牙杯放到洗手台边，向着林若双手合十，“为了身体健康，早餐特别重要。”
　　林若吐出漱口水，用湿毛巾擦着唇边的浮沫，“行，我待会儿给你找个闹钟。”
　　“嗯，另外你要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听写下单词不？”方念得寸进尺道，见人脸色阴下来连声认怂，“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
　　“姐姐晚安。”
　　“嗯？”林若这才反应过来。
　　但方念已经悄然脱身，快步往林若给自己安置好的次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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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念：社恐的社交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