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蔷薇》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21、21.

　　方念一回来就自觉窝书房，捡起她荒废了两三天的复习大业。
　　林若本想调侃两句，但女孩翻动书页时表情专注，她也不好多打扰。
　　自顾自拿了人家的文综笔记看，顺着手写的页码翻，她是顺利看完了一半。
　　方念的整理自有一套逻辑，顺着这套逻辑，林若再自行百度搜索看不懂的词句，竟渐渐也有了些学到什么的充实感。
　　“能给我张文综卷子看看么？”林若翻着本子，鬼使神差地问。
　　“可以啊。”方念停了笔，抬手给她抽了张空白的试卷，“这是我最近做的模拟卷。”
　　林若双手接了，道了声谢。
　　结果看到乌泱泱的文字描述，不由得眼前一黑：上边的印刷体死板到了能伤害眼睛的地步。
　　林若按了按眉心，努力使自己集中注意力；明明看方念的笔记，上网搜索知识点都能集中，没道理做题不可以。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她太久没做过与学习有关的题目了。
　　一整张文综长卷，上边的字儿林若都认识，意思也能理解到位，但知识点的匮乏，让她对大部分题目还是手足无措。
　　毕竟这是对三年三科文综知识的综合考验，林若只是单纯看了一半方念的笔记而已。
　　说不挫败，那是假的，哪怕她压根不在意三个多月后的高考。
　　就单纯是做不出来的挫败，属于被这一道道题目挥拳打败了。
　　林若往懒人沙发里侧倒，卷子就盖在了她脸上，鼻尖萦绕着油墨特有的冷香。
　　“好难。”林若干巴巴地感叹。
　　“慢慢来。”方念说，林若看不见她表情，听语气能想象出她嘴角勾出点儿笑意的模样。
　　“你之前考文综，是拿了多少分啊？”林若掀开卷子，盯着天花板，余光似不经意，将专心致志的某人静静包裹。
　　“最高的一次，二百三十五。”方念手上的笔杆再次挥动，“要政治再高一点，三门的平均分差不多八十。”
　　二百三十五，林若在心里浅浅地估算了下，是要把这张三百分的卷子做对近百分之八十。
　　“好厉害。”林若由衷道。
　　方念这才抬了眼，“若姐主动夸我，真难得。”
　　“以后不夸了，让你得瑟。”林若把卷子重新盖在脸上。
　　“应该是多夸几句，让我习惯就不得瑟了。”方念理直气壮道。
　　林若就知道是这人能说出的话，习惯性想要回怼，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似的咽回去，不欲多搭理她。
　　“嗯，姐姐？”奈何人上赶着讨骂，非要追问一句。
　　林若掀开卷子，“闭嘴。”
　　方念等着林若把卷子还回来，便也顺她心意默不作声地继续咬笔杆写题。
　　结果过完一套地理选择题，却只听见懒人沙发那边窸窣的翻阅纸张的声音。
　　别眼望过去，林若不知什么时候握了支笔，把卷子铺在沙发边缘勾勾画画。
　　“到桌子这边来写吧。”方念道。
　　“我也就做个选择题。”林若放下笔，“有答案么？”
　　不得不说，这学习态度又往好的方向迈进一步，方念乐见其成，迅速地给她找了参考答案递过去。
　　守着她一道一道地对完，方才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错了一半。”林若合上卷子。
　　“那也对了一半。”方念纠正道。
　　林若勾勾嘴角，起身把卷子和答案都递还到桌面，“你做一遍，我看看。”
　　说着，她拈了桌面的橡皮，细心擦掉卷面上铅笔的痕迹。
　　“我才做完一套地理。”方念撇了嘴。
　　“再多做一套也不是不行。”林若道，声音里带了些许哄劝的意味。
　　“得有奖励才有动力呢。”方念悻悻要求着，手已经拿过卷子，快速地浏览着卷面。
　　林若擦得很干净，一点儿印子都没留。
　　“做全对了给你弹首歌儿。”林若倒也没拒绝。
　　“行，”方念落了笔，“我要听王菲的《红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方念可没有绝对做全对的把握：目前只有考二百三十五那次，选择题全对。
　　一般来说，她的错误率控制在两到三个，按老王的话说是勉强可以，只要大题再给力些就行。
　　可是做全对了有奖励呢，而且扫了一眼，感觉也没有很怪的题目。
　　约莫半个小时后，方念放下笔，双手推给林若请她核对。
　　“错了一个选项，政治的最后一个。”林若把卷子退还给她，颇为遗憾道。
　　“政治最后一个不选B么？”方念疑惑地回看了遍题目，“哦哦，选C，我写快了，就是选C。”
　　“卷子都交了，不能改。”林若摇摇头，绷着严肃的神情，丹凤眼里挑着玩味的笑意。
　　“我的奖励没有了。”方念做作地吸吸鼻子。
　　“很遗憾，等下次吧。”林若顺着她的话头演，不多时比她先绷不住，抬手将遮住眼睛的碎发拨到耳后，“当然，你要很想听的话，这次也可以。”
　　“我很想很想。”方念布灵布灵地眨巴眼，双手交握做虔诚祈祷状，“超级想。”
　　“午间休息的时候再弹，这会儿……”林若看了看钟表，“要做饭。”
　　“我可以打下手。”方念照旧积极得一批。

　　客厅的窗户正对着横跨于两山之间的拱状长江大桥，这是林若对这套房子最满意的地方。
　　把窗帘拉开，系好收拢在两边；防盗网外瓦蓝的一角晴空，远处萦绕在群山脚下翠玉带子一般的大宁河，以及那一道亮橙色的灿烂虹桥。
　　林若抱着吉他坐在靠窗的一侧，方念顺势挨坐在她近前。
　　拨了两三下弦，林若抬眼瞧着女孩：“唱《红豆》哈。”
　　方念点一点头：“听你唱完再改变主意。”
　　林若笑，在脑子里过着《红豆》的曲谱，“你还不如说，听完再另点别的。”
　　“那不是这个说法很像占你便宜。”方念道。
　　林若拍一拍吉他表面：“你说不说，都已经占了便宜。”
　　“我可以为你鼓掌欢呼。”方念双手交握，将油嘴滑舌一词发挥到极致。
　　林若作势挥打，但只虚虚地碰了碰她前额，“闭嘴。”
　　随即收手，落指于吉他弦，旋律汩汩流淌而出。
　　“还没好好地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唱到这里，林若故意顿一顿，冲方念一挑眉：“跟上。”
　　方念显然没反应过来，嘴先磕磕巴巴地接了句子：“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林若便与她合唱：“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到间奏，方念赶忙打断林若继续往下的弹奏：“停停停，若姐，我不会唱了！”
　　“我没说让你唱啊。”林若自顾自往下弹，嘴角微微勾起点儿笑。
　　“你刚刚才……”方念不服气地嘟囔道。
　　林若紧接着旋律唱：“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
　　方念自觉捂了嘴，但眼神里是略带“哀怨”的控诉，林若心情颇好地送了她一段悠长的口哨，见她听了入迷，再唱着：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
　　弦音停滞，林若与方念对视，再一拨弦，二人异口同声地唱起：“看细水长流。”
　　“这不是还挺会唱的嘛。”林若话里有话地调侃道。
　　“因为被您这位老师带着啊。”方念脸上染了两抹胭脂，仍然梗着脖子嘴硬。
　　林若瞧着她，兴许是这会儿女孩面朝着落地窗，外边的阳光透进来，落于她眼角眉梢，在她眼波流转时犹如旋律般潺潺动人。
　　一时不免恍惚，待到人眨巴眨巴眼，唤声：“姐姐？”才堪堪回神，讪讪别开眼。
　　“还想听什么？”林若生硬地问。
　　“你随便唱，我随便听。”方念似也不太好意思，“或者，或者我先去拿本书……”
　　“你去吧。”林若直愣愣接了话茬。
　　一时打得方念不知所措，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傻乎乎反问：“去哪儿？”
　　“拿书啊。”林若失笑，转过眼，“你自己说的。”
　　方念这才起了身，脑袋低着往前窜，几步便绕过茶几往书房去：“哦哦，想起来了，我要去拿单词本来着。”
　　好不刻意，好不做作，偏偏刻意做作得让林若没法吐槽什么，手下的吉他弦紧了紧，再一松，“咚”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大约是知道这诡异气氛是为何，又大约是不知道的。
　　无知觉地弦音流淌，又是一曲《贝加尔湖畔》。
　　弹过来弹过去，怎么都绕不开情歌，林若自嘲着，方念已经捧了书又坐过来。
　　扫一眼，却不是拿的单词本。
　　“《倾城之恋》？”林若很熟悉这个黄月亮的封面，不用看书脊就一口道出书名。
　　“看你搁沙发上，顺手拿过来了。”方念心虚道，“我想了想，午后不太适合背单词。”
　　“那也不用恋来恋去的。”林若说，近乎自暴自弃地。
　　“我没有。”方念反驳，有些底气不足，“再说这本书里，也没几对成了。”
　　是，张爱玲一贯风格，多惆怅，少团圆。
　　林若一时语塞，左右寻思来又只得问：“你还听不听歌？”
　　“听，你弹我当然听。”方念嘟囔着，“我晓得我想听什么了，听周华健的《朋友》。”
　　好嘛，这终于不是情歌了，林若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如何。
　　乱了心思，怎么说都只是欲盖弥彰。
　　但她们又不是欲盖弥彰的那种关系，根本不是。
　　朋友嘛，说到底也是朋友。
　　风也过雨也走的朋友。
　　找了台阶赶紧下，林若没事人地哼唱，余光注意到方念慢慢放松下来的神态，也才把那颗叮当乱跳的心慢慢安放。
　　方念翻开了那本书，明明知道其中内容，却还看得那么入神。
　　林若好奇，但林若不说，她翻来覆去地哼唱《朋友》，方念都没注意到这其中的重复，由着她“风也过雨也走”，像个表演行为艺术的小丑。
　　压根没听，还要她唱，戏弄傻子呢。
　　林若莫名气恼，停了弦把吉他一放，正欲起身找水喝，顺便压一压她这无名火。
　　“怎么了，若姐？”方念有时候的感觉像小动物般灵敏，精准地在林若放吉他那一刻抬脸问。
　　“喝水。”林若冷冷道，不承认这一下让她一半火都熄了。
　　不争气啊，她暗骂自己。
　　方念不明所以地放下书，“那我给你倒。”
　　“刚看什么呢？”林若也不好再站起来，佯装平静地问。
　　“《倾城之恋》。”方念边答边来到饮水机子前，取了林若常用的白瓷杯倒温水。
　　林若扫一眼封皮，“别消遣我，我是问你看到哪个故事了？”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失言，方念捧着水杯转身轻笑道：“就是《倾城之恋》这个故事嘛。”
　　林若懊恼地叹口气：“我知道。”
　　这书是张爱玲的短篇小说集，用张爱玲短篇小说《倾城之恋》的小说名作为书名，收录了包含《倾城之恋》在内的十余篇短篇小说。
　　所以方念没说错，她就是在《倾城之恋》里看《倾城之恋》。
　　“这故事是张爱玲难得的圆满呢。”方念把水杯递给她，温度适宜，“我就是想起这点，才打算回看。”
　　“但他俩要不一同遭遇战乱，也不一定会在一块吧。”林若喝了口水润嗓子，手指抠着杯子一时没放开，“明明哪哪都不合适的俩人。”
　　“可哪哪都不合适的俩人，战乱一开始就该一拍两散了。”方念说。
　　“你老是想得开。”林若小小声说。
　　“毕竟我喜欢大团圆结局。”方念也小小声答。
　　“明天你打算几点出发？”林若岔开了话题。
　　“九点到车站吧，早些去，下午就回来。”方念回答，“过年期间，到县外去的公交班次少，我怕去晚了错过。”
　　“嗯，你安排。”林若放下杯子，“待会儿晚些了，出门买点零食，路上吃。”
　　“好。”方念弯了眼睛，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完，只是之前她老低着脑袋，林若没看见。
　　这样想一想，心里的懊恼也消减些许。
　　林若忍了自嘲，认真道：“那现在先好好学你的习。”
　　方念点一点头：“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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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毕业的事情，没来得及更…
慢慢会恢复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