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子》司契

3、遇见

　　陈涧看西游记看的正入迷，外婆突然走进来，把他的电视关了。
　　陈涧说：“我要看电视！”
　　“看看看！不晓得要吃饭喽？”
　　听见外婆说要吃饭，陈涧觉着还是觉得吃饭重要，于是就跟着外婆去吃饭了，祖孙两个人围着火炉边的小桌吃饭，陈涧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夹了根折耳根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婆婆，九云山有大王么？”
　　九云山是外婆家背靠的大山，
　　“没有啊，但是有山神哦。”外婆端着碗。
　　“没有大王啊。”陈涧忽略掉外婆说的后半句，“那我就当九云山的大王吧，你当我的小弟，我陪着你。”
　　外婆夹了一筷子的酸菜，听见陈涧说这话时差点没夹稳。
　　“你想的倒是挺好，现在是新中国，那个会让你这小屁娃去当山大王。”外婆吃了口酸菜，见陈涧吃饱后，就开始收拾碗筷，边收拾边说，“好好的人不当，当什么山大王，小心有警察逮你。”
　　“可是山大王很厉害的！我可以保护外婆，舅舅！”
　　可是外婆不领情，丢了块抹布在陈涧面前。
　　“你还是把桌子抹了，好好做个人吧。”
　　陈涧郁闷，他不想好好当个人，要当有小弟的大王。
　　但是外婆的话他得听，不然老巫婆发起火来，圈里的猪都遭殃。陈涧乖乖擦完桌子，然后就跑到院子里去了。
　　没有小弟，他就不能当山大王，但是外婆不当，没有办法，得找别人。
　　陈涧盯着院子里的梨树，外婆说那棵梨树是外公种的，但是老人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除了照片，陈涧也没见过他。
　　梨树长出果子了，之前外婆说得再等一个月才能吃，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吧，陈涧看外婆在刷碗，于是悄悄地爬到梨树上，打算摘梨吃。
　　结果他好不容易爬上树，梨还没有够到，就脚滑摔了下去。
　　“哈哈哈。”
　　陈涧听到有人笑。
　　他循着声音看见后院小木门外，有一个男孩正在笑。
　　男孩白白净净，很瘦，戴着一顶灰色的棉帽子，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
　　陈涧没见过他。
　　那天天晴，陈涧觉着，他的笑容好像会发光。
　　“陈涧？你怎么了？”
　　外婆听见响动，大声问了一句，陈涧听见声音，立马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歪头看向屋内，看见外婆转身往这边走。
　　“婆婆，没事！”
　　“你别爬树啊，敢爬我给你扔去喂猪。”
　　外婆见陈涧没事儿，就转身回去继续洗碗了。
　　“猪才不吃我嘞！”
　　陈涧说完回头，那个男孩子却不见了。
　　过了两天陈涧才知道，那个小孩就住在外婆家地旁的小白楼里，那栋唯一盖在山上的房子，陈涧好奇许久的小白楼。
　　那个时候，晞洒很少有楼房，也很少有这么好看的小白楼，小白楼里一直没有人，引得陈涧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
　　那个小男孩一家回去后，每到晚上，陈涧总能在院子里看到九云山上的唯一的一点灯光。
　　那灯光在黑暗中十分亮眼，像是萤火虫。
　　有一天，陈涧跟着外婆上山放牛，包里揣了两个青橘子，他坐在牛背上，剥下一瓣橘子递给外婆。
　　外婆说酸，酸的牙疼，
　　但是陈涧不觉着，他觉着还行。
　　到了山上，外婆去地里摘菜，陈涧在一边看着牛吃草。
　　牛在吃草，陈涧在盯着白楼。
　　白楼里传来一阵阵乐声，陈涧知道这是钢琴发出来的声音，弹的很好听，陈涧觉着，如果有一个会弹钢琴的小弟，那他应该会是很厉害的大王。
　　钢琴声突然停了，陈涧抬头朝着楼上看去，突然，陈涧听到有开窗户的声音，他站起来走到窗户前，他又看到了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低头，看到他时好像惊讶了一下子。
　　“你好啊！嗯……我请你吃橘子，你再弹一会儿怎么样？”他说着有些蹩脚的乡言，伸手掏出了本来留着一会吃的青橘子。
　　男孩没回他的话，关上了窗户，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那个啥子，我叫陈涧，就是那个涧……”陈涧想了想，“涧”能有什么词呢，突然，他想起来了一个。
　　“遇见的见。”
　　男孩的笑再一次浮现在脸上，他笑着说。
　　“我叫林遇，是遇见的遇。”
　　陈涧走向前，把手里的青橘子递给林遇。
　　“你可以再给我弹一下么？好好听啊。”林遇没有用乡言，陈涧干脆也不说了，“真的很好听！”
　　林遇盯着他手里的青橘子，却迟迟没有接过，陈涧见林遇犹豫，便自己抓住林遇的手，把青橘子塞进他手里。
　　“好。”
　　陈涧被林遇带进了他一直都挺好奇的白楼，不过陈涧进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因为他只想听林遇弹琴听，不过他有注意到，楼下客厅的墙上贴了很多照片，很多都是林遇的。
　　他跟着林遇去了二楼，林遇带着他进了一间房，那里面有很多东西，钢琴，画架……
　　用陈涧会说的词语形容，那就是厉害。
　　陈涧透过房间的窗户，远远的可以看到他家院子的角落，他回头看向林遇，林遇坐在琴椅上，稚气的脸上挂着笑，他张来双手在钢琴上飞舞。
　　他看到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林遇的脸上，林遇低眸看着琴键，窗边挂着的风铃随着清风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风和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吹进了陈涧的耳朵里。
　　陈涧突然想哭。
　　因为他感觉。
　　林遇怎么那么瘦，怎么好像，风一吹就要走了的样子呢。
　　他还没有收他做小弟呢。
　　琴声缓缓停了，林遇探头看向陈涧，陈涧想了想，觉着林遇不能做小弟，因为林遇会弹钢琴，可能还会画画，他很厉害。
　　林遇适合朋友。
　　于是陈涧走到钢琴边，和林遇面对面，然后陈涧抱住了林遇。
　　外婆说过，如果遇到了很喜欢的人，就可以抱抱他。
　　陈涧很喜欢林遇。
　　“你，你怎么了？”林遇声音有些抖。
　　陈涧松开林遇。
　　“林遇，我们当朋友吧。”
　　没有琴声陪伴着的风，可能有些过于凉快了，因为林遇呆掉了。
　　陈涧晃了晃林遇，刚想说些什么，林遇开口了。
　　他依旧笑着，但是眼睛里有泪光。
　　“陈涧，我可能快要死了。”
　　……
　　陈涧可能真的跟林遇磕上了，这可能是对他忘了一些往事的惩罚。那句“再见”说完还没到三分钟，他就和林遇真的再见了。
　　因为一场雨。
　　那场应该在中午下的大雨，本以为会化作成毛毛细雨，然后慢慢退去，结果却又在傍晚轰轰烈烈地席卷而来。
　　真不是时候。
　　从这里回外婆家走近路需要七八分钟，但是这种时候的近路，不仅远还危险，陈涧当机立断就朝着山上跑去。
　　陈涧觉着，不看僧面看佛面，林遇应该会看在外婆的面子上收留他待一会儿。
　　于是陈涧伸手敲门，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门，那扇木色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林遇站在屋里，暖黄色地灯光照在他脸上。
　　还有他没有穿衣服的上半身。
　　“……”陈涧呆滞了一两秒，不过还是很快速地想起来了自己的目的，于是收回自己的眼神，张口说话，“那个啥，方便……哎哎哎！”
　　他的目的还没说出来，就被林遇拉进屋了。
　　“进来吧。”
　　虽然人已经被房主拉进去了，但是陈涧还是说了声谢谢。
　　“坐。”
　　林遇说完就上楼了，陈涧现在浑身湿透，鞋底上都是泥土，他不敢乱走动，也不敢坐下。
　　陈涧站在门垫上环视了一下客厅，客厅收拾的很整齐，墙上挂着很多林遇的照片。
　　他看见电视柜上有一张全家福，是林遇一家三口，林遇和他妈妈长的很像。
　　还挺好看。
　　陈涧看到林遇下楼，他穿上了衣服，手里还拿着一双拖鞋，还有衣服和毛巾。
　　“去洗个澡吧，都湿了。”
　　“不用了，我等会儿就走。”
　　外婆说过，这种突然下起来的大雨一般很快就过去了。
　　陈涧刚说完，本来还想解释一下的，但他却收到了林遇冷淡的目光，林遇笑起来是真的温柔，冷起脸来也是非常吓人。
　　刚刚不还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变脸了。
　　这玩意儿一会笑一会冷的，他不会抽搐么？
　　“谢谢。”陈涧接过林遇准备的东西，他换了鞋后，被林遇领着去了浴室。林遇出去之后，陈涧一个人站在浴室里，望着花洒发了呆。
　　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喷洒在他的头发上，让有些发懵的陈涧缓了缓神。
　　他这第一天回来，就和几年前的小伙伴同聚，但是陈涧有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这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让陈涧不舒服，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林遇，所以略带敌意。
　　而从重逢开始，林遇大部分时间都是友好的，林遇应该是还记着他的。
　　陈涧觉着，林遇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忘了他了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愧疚感。
　　“造孽啊。”
　　陈涧随便淋了几下就换上衣服出去了。
　　他下了楼，看见林遇坐在沙发上，他很瘦，宽大的T恤像是挂在他身上的一样，茶几上有一杯水，还有一堆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中成药的味道。
　　陈涧记得外婆说过，林遇生病了，好像还是一种挺严重的病。
　　“你怎么了？”陈涧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居然是有些微微颤抖的，可能是他刚洗完澡，外面还下雨，太冷了。
　　林遇抬头看他，他嘴角一弯，林遇又笑了。
　　陈涧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
　　声音很大，大到让陈涧觉着他应该是听错了林遇所说的话。
　　因为林遇他说。
　　“我快要死了，陈涧。”
　　林遇笑着说的，让陈涧觉得他在说假话。
　　陈涧不知道说什么，他感觉到自己僵住了，他觉得心慌，感到害怕。
　　“林遇，你能不能别死？”陈涧双眼紧紧地盯着林遇，这个问题陈涧下意识的就说出了口，他好像以前也这么问过林遇。
　　林遇先是有些惊讶，他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窗外，暴雨还在下，估计下山的近路暂时不能走了。
　　林遇回头，嘴角是浅浅的笑。
　　“你又是这个问题。”林遇和陈涧对视，他问，“陈涧，你又想跑么？”
　　“路走不了了，陈涧，你不能逃了。”
　　“我快要死了，你要是跑的话，可能下次就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