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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宇文懿扶着皇帝的手,送他们父子上了金根玉辂车,看着翠羽华盖向甘澜宫飞驰而去,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想动手揩抹一把额上的冷汗,眼风扫过周围黑压压一片跪送皇帝的府吏仆从,又忍住了。
      看一眼依旧跪在台阶旁边的两个儿子,宇文懿面容一肃,冷言道:“时儿,昭儿,起来跟爹爹到勉学堂去。”
      “勉学堂”是宇文家一处专供子弟学习的小院落,“勉学”二字出自《颜氏家训•勉学篇》,意在勉励子弟勤奋读书,学业有成。
      章氏夫人在六弟家吃完满月酒,刚刚回到府中,迎面便瞧见自己的陪嫁侍女蕙香急匆匆地小跑过来,告诉说:“夫人,不好了!将军正在拿戒尺打两位公子呢,您快过去劝劝吧!”
      章氏闻言吃了一惊。她知道丈夫为人极有分寸,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两个儿子简直疼爱到了十分,平时连说话也是轻声慢语,从不会无缘无故加以训斥,更不要说责打了。一面随着蕙香快步向后堂走去,一面问道:“夫君为了什么事情教训两个孩子?
      “方才陛下和平原王殿下到咱们家来了,将军还命人叫了大公子去陪坐说话。后来小公子也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陛下就回宫了,将军很生气,命两位公子到勉学堂去跪着,拿了戒尺要打。徐嬷嬷李嬷嬷在外面跪着求情,叫我赶快出来迎候夫人,等您一回家就告诉您!”
      蕙香说得不甚清楚,章氏猜想大约是因为小儿子哭闹,使得陛下扫兴而去,所以丈夫不免迁怒——可是昭儿不过才三岁,小孩子哭闹几声本来也在情理之中,哪至于就惹得丈夫大动肝火呢?
      她莲步轻移,环佩叮咚地到了勉学堂,隔着一道白蔷薇编成的花篱,远远地就听见宇文昭撕心裂肺的哭声。
      母子连心,章氏顾不得理会跪在廊下求情的保姆和丫鬟们,小儿子的哭声使她的心像是被紧紧地揪住了。本想立刻进去劝阻丈夫,手刚伸出去碰到门扇,却又停住了。
      将军府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做父亲的管教儿子,母亲不能加以干涉,甚至连站在旁边插话都不行。
      自从章氏嫁给宇文懿,十多年来,丈夫对她体贴有加,处处尊重,府中大小事务都任凭她做主。章氏也深知丈夫虽然性情温柔,但是心志极为刚强,凡是他订下的规矩,决不允许任何人逾越。
      此刻站在勉学堂的门外,章氏心乱如麻,不知道小儿子究竟闯了什么弥天大祸,使得一向怜爱儿子更甚于自己的丈夫居然拿了戒尺打他。
      凝神侧耳细听,门内传来丈夫的呵斥:“时儿你让开!不准一味袒护弟弟!他既然犯了错,就该接受教训!”
      紧接着是大儿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父亲已经打了昭儿五下,他知道错了,求您念在弟弟年幼不懂事的情分上,饶了他这次吧!”
      “不行!”宇文懿咬着牙,声音冷峻,“刚才是惩戒他不知进退,随便打断大人之间的谈话,还有五下,要让他记住,以后不可以再拉扯长辈的胡须!”
      一记戒尺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章氏躲在门外也是全身一颤,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只听里面宇文昭哭得更响了,娇嫩的哭声中夹杂着“昭儿知道错了,求爹爹不要打哥哥”的喊叫。
      “时儿起来!”宇文昭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怒火隐隐,“你替昭儿挨了这一下,妨碍父亲训诫弟弟,该怎么罚你咱们过一会再说!我不会少打昭儿一戒尺的!”
      “父亲!父亲大人请容孩儿详细禀明……”宇文时一边哭,一边诉说,“昭儿还小,他什么都不懂,此事全是我做哥哥的不对。昨天他抱怨有几位经常来咱们家的伯父喜欢拿胡子扎他脸蛋,是我教给他倘若下次再有伯伯欺负你,干脆就拔掉他几根胡子——我做哥哥的没有言传身教带好弟弟,反而教他不循礼法,有乖家风,此事全是我的错,请父亲重重责罚!求您不要再打昭儿了!”
      宇文懿听了宇文时的辩解,怒气稍平,沉吟一下,对他说道:“时儿到那边书案前跪着去。今天你弟弟做了错事,令宇文氏颜面无光,所以爹爹不能不教训他。刚才你说昭儿扯别人胡须这个坏毛病是你教的,但是爹爹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不能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免了对昭儿的责罚。”
      他硬着心肠,举起二尺多长的竹制戒尺,啪啪啪啪啪,对着宇文昭白嫩的小屁股,连打了五下。
      宇文昭趴在父亲的腿上,哭得已经只剩下倒气的份儿。
      奇怪的是,他尽管哭得凶,嗓子都喊哑了,眼里却是一颗泪珠都没有。
      宇文懿看着儿子的小屁股被打出一道道殷红的血印,鲜亮醒目,亦是心疼无比,同时又觉得奇怪:刚才昭儿在平原王跟前,不是哭得满脸是泪吗?连衣服都湿了一大块,怎么现在又没了眼泪?这个小家伙,当真有几分稀奇古怪。
      宇文时不敢违拗父亲,跪在桌案前,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挨打,比打在他自己身上还疼。父亲每一下戒尺落下去,都疼得他一哆嗦。那是睁开眼睛就对着他甜甜地笑、每天叮叮当当跟在他后面、会软软地抱着他撒娇、一声声不停地叫他哥哥的昭儿呀!
      等到父亲打完五下戒尺,宇文时立刻跪着扑了过去,昭儿一动也不动地趴在父亲的腿上,早就没了哭的力气,只是偶尔抽噎一下。宇文时慌忙捧起他的小脸,喊道:“昭儿!昭儿!你很疼吗?疼得厉害吗?告诉哥哥呀!”
      宇文昭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哥哥——”很懂事地用小手替他抹眼泪,反过来安慰他:“昭儿不疼,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宇文懿看着两个儿子关怀互爱,心中一阵欣慰。训也训过了,打也打过了,道理却不能不讲清楚:
      “时儿,爹爹常常对你说,要照顾好弟弟,疼他,爱他,将来你们长大上了战场,你作为哥哥要保护好弟弟,弟弟也会用胸膛为你挡住敌人的刀枪。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定要让你看着弟弟挨打吗?”
      宇文时点了点头,抽噎着回答:“孩儿知道。我不该教坏弟弟。父亲常说,‘少不修德,及长必废’,一个人从小不学好,长大了肯定一事无成。如果现在我做哥哥的不给昭儿立起好的榜样,教给他分辨对错是非,那么最终就会害了他。”
      “你能自己悟出这个道理,爹爹很高兴。”宇文昭见大儿子小小年纪就如此颖悟,不禁颔首赞许,“做为你们的父亲,爹爹没有及时对你们加以教导,爹爹也有错。罚你到书房再临三张字帖,爹爹陪着你,做不完大家都不许吃饭。”
      宇文懿给大儿子罚了功课,抱起小儿子走出学堂,见章氏夫人颦眉蹙额候在门前,一脸的关切,沿着廊下跪了一排侍妾丫鬟,吩咐道:“都起来。以后谁也不准给两位公子求情。他们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若是因为你们的求情而饶了两位公子,那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了,懂吗?”
      章氏夫人好不容易等到丈夫教训完了儿子从里面出来,正想上前劝慰几句,一眼瞧见宇文昭白嫩嫩的小屁股上横七竖八净是被打的红印,不由得心疼地抿了抿嘴,却不敢对丈夫说一个“不”字。
      宇文懿冲她点了点头,将怀里哭得全身无力的宇文昭交给徐嬷嬷,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一个人趴一会儿,睡着了就别管他。若是饿了,喂一碗防风粥,别的什么都不许给他吃。”
      徐嬷嬷从宇文昭一生下来就是他的贴身保姆,待他比亲孙子还疼些,听了宇文懿近乎无情的吩咐,虽有不豫之色,可是又不敢顶撞主人,只得一连声地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抱着宇文昭去了。
      章氏仔细端详着丈夫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劝谏道:“夫君,按理说,你教训儿子自有道理,妾身不该多说什么,可是昭儿才三岁,他还太小,你既然已经责打过他了,就不要再罚饿了吧。”
      宇文懿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上前执起章氏的手,夫妻二人慢慢地向平时起居燕栖的庭院走去,几个侍妾丫鬟远远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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