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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世闻升起车窗,从后视镜里见那年轻姑娘呼噜了把小胖子的头,眼神却跟随在车后直到再看不分明。

      副驾的傻子还在笑,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

      白缘扒住驾驶座,支着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容亲昵地戳驾驶员胳膊:
      “老爷子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举办葬礼呢?舟车劳顿千里迢迢的,你们家医生怎么能同意的?”

      世闻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蜿蜒在绿荫中的水泥道影映在墨镜上分割成了两条平行线。

      他要参加的葬礼,属于他将死而未死的曾祖父。

      在那个圈子里这位老人家已是出了名的高寿,不管他何时死去人们都不会奇怪,甚至会笑着说喜丧。

      而同在那个圈子里,还有这样一则传闻:

      左边迎死,右边获生。

      世闻踩下油门,漆黑的越野如怪兽般飞驰出去。

      “谁知道呢。”他无所谓得仿佛即将辞别的人与自己毫无关联,“大概是没活够吧。”

      盛屿摸了下鼻子瞬间止住笑,轻咳一声,“我做了些功课,不止你家老爷子选在左边镇办事,宁哥的外公,旭晖的曾祖母,再往前推个三十年,白老太爷也是在左边镇寿终正寝的。”

      白老爷走的时候,白缘还未出生,但知道祖上确有这么回事。如今家里长辈谈不上讳莫如深,却也不太提起,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送葬的叔伯们包括白缘自己的父亲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具体如何操办的剩下的人大都知之不详。

      世闻忽然道:“你们家倒真没几个长寿的。”

      车里便是一静。

      须臾白缘嗔他一眼,“怎么,如果在左边镇办个葬礼就能把子女的寿数败光的话,也没见宁尔和旭晖家里出短命鬼啊。”

      “那确实。”盛屿看了看白缘的脸色才续道,“宁哥与旭晖的家里没什么反常,这些年路走得很平坦顺畅。”

      但白家也是真古怪,顶门的白老大四十出头病故,白缘亲爹是意外没了,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都不长命,幸亏白缘有个好继父,人脉手腕甚是可怕,要不白家怕是早就落魄了。

      当然了……更幸亏白缘有个好妈妈,清妍伯母貌美专情,丈夫去后自愿守寡抚养女儿,只是后来不知从哪认识了现任,有那等能力居然肯做上门女婿,把白家又操持了起来。

      盛屿想的多了,险险将跑马的思绪拉回来,一边装着白缘甚肖其母的容貌,一边装着阴森诡谲的圈内异闻。

      总之,左死右生,这是他们的圈子里流传了许多年的老话了,就像那早被舍弃的旧日民俗一般,权作神鬼故事听听便罢,没想到还有老人拿着当续命的机会。

      世闻与他曾祖父也并不亲近,他少年时随了母亲远赴异国,成年后更不大跟世家来往,若非老爷子这次是真不好了,他估计压根不会跑这一趟。

      闲聊间,两侧连绵不绝的行道树倏然一断,面前豁然开朗。精巧成片的青葱树林、逶迤千里的丘陵和晶莹起伏的河湖水线比油画里的风景更奇美绮丽。

      “好漂亮!”白缘抓起相机惊叹。

      这左边镇偏远归偏远,一路行来风景却文雅绝妙,路也修得平坦,并不给人穷山恶水的感觉,倒像座规模巨大的国家公园。

      只是不知为何上了这条水泥道后便觉得分外静谧幽深,显得他们一群现代狗跟闯入了仙境般格格不入。

      世闻忽然轻点刹车,一枚巴掌大的小石碑正立在路牙边上,一错眼就会略过。

      盛屿勾着头瞧,“‘左边镇’……不是,这界碑也太小了,生怕被人看到怎的?”

      世闻哼笑了声,倒是没说什么。

      再往前便渐渐有了人烟和建筑。

      人嘛,一个鼻子两只眼,打扮跟外面的人没啥两样,盛屿甚至看到有不少年轻人穿着时下流行的潮牌,团聚在小便利超市外说笑,手机都是最新型号。

      唯独建筑,很是不同。

      家家户户,全是纯白的二层或三层小楼,一栋连着一栋,一排叠着一排,错落有致又挤挤挨挨,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觉得相似。

      中间留下的巷道狭窄得堪堪只够一名成年男性经过,不用实际走一遭就知道一入其中该是如何的迷乱。

      每家一楼都只见门户,唯独二楼才留着几个方正的木格窗户,全然没有阳台露台。

      一个个门窗紧闭,十分微妙。

      然而街道边上店铺林立,很是热闹,跑来跑去嬉笑玩耍的小孩也多。

      白缘拍了几张照片,有些欲言又止。

      盛屿关掉摄影,嗯了声,意味深长道:
      “这左边镇,还真就是‘左边’啊。”

      没错,在他们眼前一番生机勃勃的左边镇,只有左边。

      水泥道的右边空阔无垠,深绿的草茵和漫坡的野花正随着微风倒伏摇摆,发出了清晰的哗哗细响。

      ……

      世家包的旅店并不靠着路边,从定位来看还在镇里颇为不近的地方,得自己走过去。

      此时的停车场上已有了不少挺眼熟的车牌。

      世闻摘下墨镜扔进储物抽屉,拿了外套下车,一双随意打量的深茶色瞳眸已开始浸润着不耐。

      ——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然而他长得太好了,眉目旖旎,气质风流却不轻浮,偶尔赏个讥讽的笑脸都觉得骄矜得可爱,可爱得叫人心痒。

      白缘就很喜欢看着他,看着看着好像多少烦恼都无了。

      可是这家伙也是出了名的难搞,白缘很享受跟他称得上亲密的朋友关系,但也没有胆量突破那层窗户纸。

      她怕被拒绝,更怕拥有过之后再被甩开。

      盛屿作为男性友人反而自在得很,一把搂住世闻的肩膀,被他拍开也不在意,只笑晏晏地当先走进停车场边的巷道里。

      彼此间相距极近的小楼完全挡住了明媚的阳光,冷涔涔的空气倏忽便从脚底升了起来。

      不小的温差令盛屿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搓着鸡皮疙瘩直冒的胳膊抱怨:“左边镇的规划师真他妈是个人才啊,这跟天然冰柜有什么区别?”

      世闻淡定地穿上了外套。

      还好信号不错,三人循着地图找到那家跟其他镇上建筑别无二致的联排旅店。

      同样的纯白色,一楼只有门,二楼三楼像打出气孔一样隔着几米留一扇小方窗。

      白缘吸了下鼻子小声嘀咕,妍丽的脸蛋被冷风吹出了些血色。

      “这里的房子跟棺材一样的,住着不觉得窒息吗?”

      她偏头四下里打量,见巷道拐角处一群牵着卡通气球的小萝卜头远远站着,似也正在看他们。

      白缘笑了笑,自觉很亲切地摆摆手,结果小孩们立时一哄而散。

      盛屿哧地笑出声。

      美人白他,贴着心情不好的世闻按响了旅店的门铃。

      开门的是世闻的二叔,世具录。

      世家人都有一副好皮囊,世二叔也不例外,兼着一身在豪门大族养出来的富贵雅气,很能欺骗小姑娘,听闻他私生活亦是跟相貌十分匹配的丰富多彩。

      不过世二叔对久未相见的侄子态度还是不错的。

      他亲自把三个小辈领去客房,待得只剩世闻的时候才跟他介绍起宾客情况。

      比如白家已无多少能出面的亲长,因此除了白缘,只有她如今掌权的继父会来,盛家的主要宾客却不是盛屿这个小辈,而是他的祖父母和大伯夫妇,其他交好的家族有些还未到,有些已经住了两天了,来得大多是跟世老爷子有来往的老一辈人。

      世闻垂着眼坐在小窗下的沙发上,听得仿佛不太走心。

      他虽然还姓世,却着实是看在他父亲面上,跟世老爷子没啥关系,他如今生命将尽,世闻也没什么实感。

      ——那个站在楼梯上俯视着所有子女的老人,他格外阴沉冷峻的气息是世闻对曾祖父仅剩的、最深刻的印象。

      世具录则似乎不同,他的悲意比世闻真切得多。

      大概因为他是世老爷子最爱的孙子,其他儿子也好,孙辈曾孙辈也好,谈不上受宠不受宠的,强在老爷子面前出头也没什么好处。偌大个世家,总归该是你的就会有你一份,不该你的争也争不得,压抑得让人难以喘息。

      世闻的母亲出身也好,虽是联姻但夫妻关系还算不错,最终让他父母的婚姻走向终局的,恐怕这古旧至极的老迈家族也起了点作用吧。

      这临到最后,世老爷子决意在左边镇闭眼,世家三房的嫡系子孙都到了。

      不管如何,遗嘱才是最最重要的,不自己亲耳听过都不能算。

      “去看看老爷子吧阿闻,老爷子……挺想你的……”世二叔的声音隐约传来,模糊得像卡顿的老收音机。

      世闻略抬了抬困倦的眼帘,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也真笑了出来。

      世具录诧异地看他。

      俊美昳丽的青年懒洋洋地抻直长腿,带着十足的轻慢笑道:
      “好啊,等我睡醒了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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