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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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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渐向前扑去,狠狠摔在冷硬的地面上。
她抬头四顾,桃树,秋千,角落里的木剑和纸鸢……周遭景物一一映入眼帘,勾起万般情愁。
大红灯笼高高挂,即便是夜里,也能辨出院落门楣都挂了红喜字儿。却不见分毫喧闹,寂寥的叫人心慌。
是她出嫁当晚的将军府。
宋春渐抬头,满月泄光华。她当时一心奔向赵之乂,却忘了爹爹一个人待在这没有妻女的家里,该是何等滋味。
她提步,借着月光慢慢走,目光寸寸摩挲,旧事随着如萤光一点点浮现。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梳着燕尾的少女,还能于父母膝下承欢。
她慢慢踱到了祠堂,透过紧闭的门窗,果见两星烛火。她走近,手搭在门上,却不敢推开。
里面传来爹爹含糊不清的咕哝,也不知道他正和娘说什么悄悄话。宋春渐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心一突,爹爹竟在哭!声音已有苍老之意,更兼十分悲凉。
叫她嫁给赵之乂,他对不起亡妻。
宋春渐在门外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她缓缓将头靠在门上,亦是泣不成声。
此时梦外,赵之乂还默默坐在宋春渐床畔。他略有些放空,带着一点茫然和久违的无措,连向来挺直的背也微弯。
这时,他听到身旁人呼吸乱了一拍,紧接着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他尚且没回过神,却先伸出手揩去了她的泪痕。随即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宋春渐哭了多久,他就皱着眉给她擦了多久的泪。每擦一遍,他就在心里命令宋春渐不要再哭了。这天皇帝下了五十三道圣旨,胆大包天的皇后才总算遵了旨。
宋春渐在门外踌躇良久,祠堂里声音渐消,想来爹爹是睡过去了。
她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手下略用力,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窄缝,宋春渐抬脚迈入。她手上再加力,门被完全推开,霎时,天旋地转,她急速下坠,张口大喊,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再睁眼时,又是一片黑暗。乌云胧月,散星数点。她左手提宫灯,右手挎小篮,独自走在避人的小径上,步子轻而快,裙摆荡开一朵朵白色重瓣莲。
她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专挑偏路走,要甩开身后跟踪的人。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不紧不慢的敲在她耳旁,宋春渐憋着一口气,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她忍不住跑起来,迎着烈烈北风,眼中沁出细细的泪水。
她大口喘息,凛冽的寒风吸入肺腑,连嗓子眼儿都被割得生疼。那脚步声却始终甩不掉。
她心跳如擂鼓。心性被激发,她探手去摸衣袖里的匕首。
除了一袖凉风,什么也没有。她猛抬头,脚步慢下来,胸中一道闪电划过,霎时一片清明。这是在梦里。她顿住脚,放下右手里的篮子。
身后人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停步,也跟着停下。脸随之扭曲。
宋春渐伸手虚虚一握,物随意动,她右手果然出现一把长剑。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转身,寒芒一闪,剑尖直指跟踪者。
然而,她只见大雾弥漫,和一个已远去的,朦胧又熟悉的背影。
宋春渐沉吟半晌,右手挽了个剑花,反手将剑负立于身后,左手提灯,闯进一片茫茫白雾中。
这雾太浓,灯仅能照亮一步之遥。朦胧的灯同轻纱似的雾交融,模糊了她的身形,也模糊了她的感知。她早就跟丢了那个背影,对锦溪湖这边也不熟悉,只凭一把剑在手,却敢向茫然的前路探去。
只是四周皆烟锁雾笼,也许她早就不在锦溪湖畔了,甚至在不在宫内都未可知。
不知走了多久,水云渐消,稀薄的雾气中现出一条长、浅而宽的河,河上有桥,桥那头有一对翘首张望的夫妇。
灯与剑皆掉落在地,宋春渐浑然不觉。她试探着迈出一步,随即冲破缠绕周身白纱似的雾气跑向桥那头的人。
那头的妇人最先看见她,她指着宋春渐激动地同丈夫说了句什么,随即提裙快步而来。男人紧随其后。
当宋春渐踏上那座桥的一刻,世间加诸于她的风霜不再,四载年华,多少凄惶惊变,她在有生之年竟还能回到曾为她遮挡一切风雨的,那对夫妻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