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池木栖

2、逢春

　　见温绘想得开，宋照苓不由得松了口气，也没再提赵临澜的事情。

　　两人多聊了几句，宋照苓便挂断电话去午休了。
　　温绘继续整理行李和房间，这一整理，倒是清出了许多关于赵临澜的东西，过节送的礼物，还有许多两人的合照。
　　大部分都是他们刚开始交往热恋时留下来的东西，那会赵临澜很喜欢温绘，两人经常约会见面。

　　要说温绘完全不在意这段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当初赵临澜追求温绘追了快一年，如果不是喜欢，她也不可能答应和赵临澜在一起，更别说温绘在这段感情里是交付真心了的。
　　但从宋照苓那儿得知赵临澜无缝衔接后，也确实没有很伤心。
　　或许是谈恋爱这五年就已经失望伤心过许多次，耗尽了喜欢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温绘反倒没那么难过和心痛。

　　换句话说，就算那天赵临澜不跟她吵架，温绘也会找个机会主动提分手。
　　她不是傻子，能感受到赵临澜对自己的喜欢已经流逝。温绘也有预感赵临澜可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但她懒得找证据，她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确认自己不喜欢赵临澜了。
　　然后转身走人。

　　至于赵临澜到底爱不爱她，以及如果爱她为什么恋爱时能找别人，这都不是温绘要纠结的。
　　爱不爱的，不爱就不爱。
　　她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能继续跳舞，不如和宋照苓出去玩一趟，不如回家与家里人吃顿饭。

　　或者骑小电驴追日落，感受风从耳边吹过。
　　只要活着，人生就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等待她去挖掘。
　　能和初恋结婚、白头偕老确实是件十分美好令人向往的事情，可惜赵临澜不是这个人选，他也不配。

　　爱情并不唯一，更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想到这，温绘眼底的情绪也淡了下来。她找了个纸盒子，将整理出来的照片和礼物一一放进去，果断下楼当垃圾丢了。

　　今天天气不算特别好，温绘没在外面多溜达，丢完垃圾就回来了。

　　这套房子是大学毕业后，温绘和宋照苓一起在外面租的。
　　京都的房子都贵，她们只够租一套不算特别大的二居室，不过好在“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除了交通不太便利，除了宋照苓偶尔喜欢偷懒不爱搞卫生，这一年多来也还算过得舒服。
　　温绘盯着脏乱的客厅，有些头疼。
　　自从前段时间她腿受伤后，打扫卫生的事情就都落在了宋照苓身上，而宋照苓上班又忙，屋子已经一个星期没打扫过了。

　　温绘想了想，还是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下午五点左右，温绘收到了宋照苓发过来的消息。
　　她连着发了十几条过来，叮叮咚咚震个没完。
　　只有第一条消息是在说这个月请不到假的事情，后面基本上都在因为今晚要加班而“问候”老板全家上下。
　　温绘轻轻笑了笑，她没帮着宋照苓一起骂，转而打字问了句——
　　【晚上我给你送饭？】

　　这话发出去，手机那边骂得正起劲的宋照苓立刻噤声了。
　　温绘看着聊天框上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倒也没急，耐心地等宋照苓的回复。
　　【你几点的飞机，还有时间做饭给我送饭？】
　　【完全有。】

　　温绘的消息发过去，聊天界面再次陷入沉寂。
　　宋照苓似乎在考量些什么，好半天才拒绝道：【还是算了，我自己点外卖凑合吃两口吧，你过来不方便。】
　　【行。】

　　温绘知道宋照苓说的“不方便”是指什么，她也没客气直接应了下来。
　　晚些吃过饭，等温绘提着行李箱去机场时，宋照苓都还没回来。温绘上飞机前给宋照苓发了条消息，便回家了。
　　到陵州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温绘打开手机率先弹出来的是宋照苓的消息，问她到家没。

　　温绘正要回复，妈妈杨黎娟的电话先打了过来。温绘按下接听键，到嘴边的“妈”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听筒里杨女士热情的声音传了过来。
　　“绘绘，往这边看！”
　　听到这话，温绘下意识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栏杆旁耐心等待着自己的父母。

　　她笑了笑，赶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因为路途远，温绘自从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
　　这会儿走近了些，能看到妈妈湿润泛红的眼角，她心里有些愧疚和不是滋味，表情无奈道：“爸，妈，我在微信上不是说了能自己回家嘛，怎么还是来接我了。”
　　“又不是没时间，大晚上让你一个人回家路上不安全。”
　　杨黎娟说着，眼神就落在温绘身上打量起来，她揽住温绘的胳膊，皱了皱眉，“之前就叫你回家，偏不听，生病了还自己瞎折腾，肯定没吃着什么好东西吧？又瘦了不少……”

　　眼看着杨女士即将开启她的“长篇大论”，温绘连忙求救般地望向自家父亲温仁桦。
　　温仁桦接收到温绘的眼神，十分配合地抱住杨黎娟的肩膀，帮忙岔开了话题。
　　“小乖，晚上吃饭了吗？”
　　这句话果然成功转移了杨黎娟的注意力，她唠叨的话语声一止，看向温绘跟着问了一遍，“对，晚上吃过饭了吗？都吃了些什么，不会是点的外卖吧？”
　　“吃过了。”温绘有些无奈，“自己做的，没点外卖。”
　　“那就好。外面的东西都不干净，你现在腿还没好要吃点营养的，我给你煲了汤，咱们先回家再说。”
　　杨黎娟边念着，边拉住温绘的手往外头走。

　　时间有些晚，三人没多聊几句就坐上了回家。

　　二月的陵州，气温还比较低。
　　温绘坐上后排系好安全带后，副驾驶的杨黎娟立马伸手打开了车上的暖气。
　　热风拂面，温绘看向因为暖气斗起嘴的父母，抿唇笑了起来。

　　很快，耳边的斗嘴声便消停下来。
　　温绘看向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思绪万千。

　　温绘其实并不是独生女，家里还有个高三的弟弟，但她的父母从不偏心，对他们两个小孩都很好很公平，所以温绘在家庭里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如果不跳舞了，好像回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回家，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温绘眼神顿了顿，她撑起手肘，轻轻靠在车窗玻璃上。
　　大约是不甘心。
　　不甘心跳了十几年，最后要被迫选择放弃。

　　温绘轻叹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到杨黎娟叫了自己一声。温绘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加入了父母的聊天。

　　晚上回到家后，温绘先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杨黎娟已经帮她把床上的被褥换了一套新的，温绘看见自家母亲坐在床尾，耐心地等着自己，一副要找她谈话的样子。
　　温绘抿了抿唇，心里也知道估计是从宋照苓那儿知道了些什么。

　　她没躲避，坦然地走了进去。

　　杨黎娟没直入话题，先是揪着温绘问了许多事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温绘一眼，问起赵临澜的事情。

　　这天晚上，温绘和她的母亲聊到很晚。
　　从赵临澜说到跳舞，再从跳舞说到那天表演的具体细节，聊到最后，杨黎娟心疼地抱住了温绘。
　　温绘闻着鼻间熟悉好闻的气味，感觉心里憋着的那股劲都得到了释放。

　　很奇怪。
　　温绘本来没有觉得分手有多么委屈，也没有觉得不能跳舞是很难受的事情，可在妈妈的怀里，却突然觉得委屈了。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杨黎娟拍了拍温绘的背，她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都只化作了这样简单的一段话。
　　“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分手了就分手了，不能跳就不跳。你有我，还有你爸你弟，我们都在你身边。”

　　听着母亲轻柔的安慰声，温绘意识逐渐迷离。睡着前，她隐约还听到杨女士说了句什么，但没听清便先睡着了。

　　隔日，温绘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还是杨女士叫她吃的午饭。
　　温绘的父母都是老师，吃过饭后两人就赶去学校上课了，而高三生弟弟在学校寄宿，只有放假才有空回来。
　　尽管今天是周五，但作为高中语文老师的杨黎娟晚上也没有休息时间，她要带晚自习，临走前还不断嘱咐温仁桦记得给温绘煲汤，才不放心地离开。

　　温绘洗完碗便回了房间，她的房间还是高中那时的陈设，没怎么被动过。当初为了温绘方便跳舞，特意把房子大有阳台的房间留给了温绘。
　　这会儿改造的舞蹈室也没有拆掉，温绘在硕大的镜子面前站了站，最后躺回了床上。
　　在床上追了两个小时剧，温绘才关掉手机起身去了趟超市。

　　买完菜回到家时，爸爸温仁桦已经回来了。相较于杨黎娟，作为大学教授的温仁桦时间倒是空闲许多。
　　他见温绘提着两个袋子回来，连忙站起来把温绘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嘴里还责备道：
　　“出去买菜这种事儿有我，小乖你待在家里等着吃就行，不用操这么多心。”末了似乎是怕语气太重，让温绘伤心又补充，“你妈要是知道了，不得骂死我。”

　　注意到温仁桦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腿上，温绘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跑多远，爸爸，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心里有分寸的。”
　　“……”温仁桦没搭腔。

　　他们家自从在温绘高一那年，为了她方便上下学搬过一次家后，便一直住在这老旧小区没动过。
　　小区的房子都是楼梯房，温绘伤的又是膝盖，上下楼肯定不方便……
　　温仁桦皱起眉，如果温绘打算回家住他得好好想想买房搬家的事情了。

　　关于父亲心里的想法，温绘一概不知情。她见温仁桦实在不乐意让自己进厨房，干脆又躺回床上玩手机去了。
　　晚上吃饭时，温子濯回了躺家。
　　父女俩起初以为是杨黎娟回来了，兴冲冲跑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温子濯。

　　温仁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着脸呵斥道，“你怎么回来了？又是逃课啊？”
　　又这个字，用的就很灵性。
　　温绘抬眼看向穿着一身蓝白校服、高高瘦瘦的温子濯，朝弟弟挑了挑眉。

　　“什么逃课？”温子濯不乐意了，他先是心虚地看了温绘一眼，然后梗着脖子大声反驳：“我请假了的好吗！还是老妈帮我请的。”
　　“真的假的？”温仁桦面露怀疑，显然是不相信。
　　叛逆小孩温子濯翻了个白眼，“不信你问老妈去。”
　　“算了算了，正好回来了就一起吃饭吧。”

　　温仁桦也懒得问，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餐厅里飘起饭香味。温绘率先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没两秒洗完手的温子濯就走过来，挨着温绘老老实实坐下。
　　等温仁桦出来，姐弟俩才开始动筷子。
　　这顿饭前几分钟保持着诡异的安静，直到温子濯突然问了句：“姐，你跟你那男朋友分……”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老父亲踢了一脚。
　　温仁桦瞪了温子濯一眼，“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少说话。”

　　温子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心里嘀咕着：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破规矩了，嘴上却说道：
　　“分了好，那玩意儿丑不拉几的，配不上你。”
　　“……”
　　“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人。”温子濯还在继续说着，“长得什么德行就敢劈腿还无缝衔接，放我们学校狗学长都得嫌弃他，朝他吐口唾沫。”

　　温仁桦压下唇边的笑意，这次没有出手阻拦。

　　好！不愧是他儿子，骂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