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池木栖

1、逢春

　　接到宋照苓的微信视频时，温绘正好在整理行李。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电话接通没两秒，屏幕上显示出宋照苓那张漂亮脸蛋的同时，她愤怒激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赵临澜还要不要脸？前天你们俩才吵完架分手，今天马上就在朋友圈官宣？他果然是找好下一任了才跟你吵架要分开的吧？这tm不是无缝衔接吗？！死渣男！”

　　没料到宋照苓开口会是这个话题，温绘先是愣了愣，随后消化完宋照苓这段话，便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接着低头继续整理着衣服。

　　相较于被无缝衔接显得尤为淡定的当事人温绘，手机那边的宋照苓气得够呛，眉头皱起就没松开过。

　　宋照苓先是泄愤般独自骂了十几分钟，最后以一句“难怪你们谈了五年，赵临澜从来没提出过要带你回去见家长，原来就是想耗着你！”结束。

　　似乎是骂累了，宋照苓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这才注意到温绘一直沉默着整理东西，没搭理自己。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温绘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于是舔了舔唇，开口安慰道，“绘绘，你也别太难过。这会儿分了还是有好处的，总比结婚后本性暴露要好，咱就当是五年青春喂了狗，不对，骂赵临澜是狗都侮辱狗了，猪狗不如好吧。”

　　温绘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她跟宋照苓是多年好友，了解她的脾气，骂人能骂一个小时不带喘气，典型的嘴上不饶人心却软类型。
　　于是赶在宋照苓说出更多难听的脏话前，温绘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
　　“你这个月还有假期吗？”
　　“没有，怎么了？”
　　“我想着你这个月要是有假，我们一起找个江南古镇玩两天。”说着，温绘顿了顿，“现在看来我只能自己去了。”
　　“出去玩？”
　　见温绘完全避开赵临澜这个话题不谈，宋照苓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
　　她下意识地往下瞥了一眼，随后盯着异常淡然的温绘看了好半晌，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心里话问出了口。
　　“你的腿……能出去玩吗？”

　　三个月前，温绘在表演时因为意外腿受伤了。
　　医院诊断的结果是半月板二级损伤，选择保守治疗，至于能否治愈以及治愈后能不能继续跳舞还得观察，都是未知。
　　这对学了十八年古典舞的温绘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温绘从小开始学舞，当年艺考以专业第一考进京都舞蹈学院，拿过的奖压根数不清。这些年她付出过多少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宋照苓作为她的好朋友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清楚温绘为跳舞留过太多汗水，在意外发生后才会替她如此惋惜。

　　宋照苓眼神一顿，突然想起温绘腿受伤的那段时间经常见不到赵临澜人，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妈的，死渣男。
　　宋照苓忍不住在心里又怒骂了几句，她的视线落在安安静静的温绘身上，更心疼了。

　　温绘长得漂亮，皮肤也白。
　　虽然身高有168将近一米七，但骨架却偏小，腰肢又细又软，而且因为跳舞的缘故，她身上总有股清冷温柔的气质。
　　以前在学校时，温绘就曾以一舞惊艳四方。

　　宋照苓现在脑海里都还能回想起大部分场景，她记得那是高二上学期的元旦晚会，原本温绘没有上台表演的打算，后来是在班主任的点名要求下，才决定上台。

　　那天晚上，温绘穿着一条简洁的白色裙子。
　　到了她独舞时，舞台中央洒下的那一束黄光照在舞姿曼妙的温绘身上，薄纱长裙，温绘美到连手指都在跳舞。
　　也是那天之后，在学校喜欢追求温绘的人又翻了两倍。

　　宋照苓一直觉得，用“女神”这个词来形容温绘太过俗气。
　　温绘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也不乐意炫耀展示自己，脾气软得就跟没有一样，和暴躁急躁的她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在宋照苓心里，温绘就跟天上的小仙女似的，所以她也一直觉得，世界上是没有男人能配得上温绘的。

　　也是抱着这样的好友滤镜，宋照苓这几年无论怎么和赵临澜相处，都处不好。
　　非要究其原因，大概是她总觉得赵临澜不够喜欢温绘。
　　赵临澜对温绘的喜欢大多都停留在嘴上，他太花言巧语且“能言善道”了，宋照苓每次跟赵临澜说话交流就浑身不舒服。

　　于是两人只要一闹点矛盾，管它大的小的、触没触及到道德和原则，宋照苓都会劝温绘分手。

　　所以当温绘告知她分手了时，宋照苓丝毫也没觉得可惜，仅仅问了一下分手原因就没再提及此事。

　　倒是今天看到赵临澜官宣的朋友圈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气死在公司，马上打了个电话过来。
　　因为和温绘所说的吵架三观出现分歧不一样，赵临澜明显是找好了下一个想跟温绘分手，所以才故意闹出来这一茬。

　　这么想着，宋照苓刚要细问一下这件事，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温绘说话了。
　　“应该能吧。”
　　温绘思索片刻，不太确定道，“行程安排松一点，不那么劳累应该行。”
　　“那下午我看看能不能请到假，陪你一起去。”

　　“嗯好。”温绘点了点头。
　　空气沉默一瞬，宋照苓听见温绘又开口说了一句，“苓苓，我妈上午打电话过来……叫我别跳舞了。”
　　听到这话，宋照苓不由得再次拧起了眉。
　　她沉默几秒，没顺着温绘的话说下去反而问道，“你自己怎么想？”
　　“不知道。”
　　温绘思考两秒，这样回答，“我确实觉得学了十几年，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临到验收成果、可以靠跳舞为生的时候告诉我可能再也跳不了，还是挺让人难过的。”

　　温绘记得，六岁那年她第一次进舞蹈室看舞蹈室的老师跳舞，就疯狂地迷恋上了古典舞。
　　对于那时还尚且年幼的她来说，温绘不知道用迷恋这个词合不合适，但那两年没有任何压力和负担的跳舞，印象中的确每天都很开心。
　　直到后来慢慢拿奖，慢慢有了必须要完成、达到的目标。

　　那些压力让还是小孩的温绘一度承受不了，但她还是在父母的鼓励下坚持了下来。
　　或许爱好变成饭碗都是这么痛苦，又或许是温绘没有那么热爱跳舞，所以当意外发生之后她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
　　但可惜、遗憾还是有的。
　　不然也不会想找个古镇散散心，顺带思考如果真的不跳舞了，之后的人生要怎么走。

　　至于赵临澜……

　　温绘抿起唇，还没来得及多想，宋照苓的声音便打算了她的思绪。
　　“挺？只是挺啊？”手机那边，宋照苓不敢相信地凑近屏幕。
　　宋照苓今天化了个欧式妆，隔得近了些，温绘还能看清楚她眼尾处流畅顺利的眼线，温绘没出声回答这个问题，仅仅是点了点头。

　　面对温和平静的温绘，宋照苓一时竟不知还要不要开口安慰。她纠结半天，还是认为温绘在嘴硬，其实心里难受得要命。
　　毕竟换做自己，在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下估计会发疯。
　　别说出去旅游散心，起码能做到一个月闭门不出。

　　“唉。”
　　宋照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向来嘴笨，不知道怎么劝才能起到作用，于是大手一甩，爽朗道，“晚上出来，姐请你喝酒。”
　　“不来。”
　　见温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宋照苓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难过不要憋在心里，容易得病的，得发泄出来。”
　　“我没有很难过。”
　　“好好好，不难过不难过。”宋照苓倒也没反驳温绘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你晚上不要吃饭，我一下班就回来，然后咱们就去小酌一杯啊！”

　　宋照苓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眼看着她扔下这么一长段话就想要挂断电话，温绘连忙赶在这之前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不难过，晚上也真不能喝酒。我晚点的机票回老家，已经跟我爸妈招呼过了，要是身上有酒味会让他们担心的。”
　　“你要回家？”宋照苓傻眼了，“定了晚上的机票？”
　　“嗯。”
　　“真的假的，没骗我吧？你这两天根本没跟我提过，真不是因为跳舞或者赵临澜的事情伤心吗？”

　　温绘看着宋照苓明显怀疑的表情，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没有。”怕宋照苓不相信，温绘又耐心解释道，“跳舞的事情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我要伤心早伤心了，这会儿想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回赵临澜的事……”

　　“知道他无缝衔接后我反而还轻松了许多。”温绘笑了笑，“他早就不爱我了，我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伤害自己。一个不懂得珍惜我的人没什么可值得伤心的，如果非要说伤心，或许不能跳舞这件事反而让我更伤心。”

　　宋照苓迎上温绘明媚的笑容，紧锁的眉头不禁慢慢松开。
　　是了，没什么可值得伤心的。
　　反倒是她这个事外人老是执着纠结于温绘在这场恋爱里付出了五年青春，老是纠结于赵临澜当初追温绘的时候、喜欢温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宋照苓原本以为，前二十多年人生都格外顺利的温绘会承受不住这接连而来的打击。可现在看来，性格总是温软的温绘，却远比她所了解到的，更要坚强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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