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海神塔的祭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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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天空好像一块吸了污水的海绵，在不停的往下浸着黑色的雨水。
我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海盐味，好像阴干在潮湿角落里的咸鱼一般，使得我不得不皱眉。
“太奇怪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在我耳边喃喃道，“这真是件怪事，怎么会这样？”
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禁不住纳闷，不知是什么样的怪事值得他这样连连惊叹？
我转过头去，目光停留在身旁那人的侧影上。
他高高的鼻梁和湛蓝的眼睛凸印在奶黄色的壁纸上，双唇性感微翘，椭圆型的下颌刚硬而不失线条柔和。
发觉我醒来，他的眼神也从手里的相机上移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他关切的问语里依旧不改的是彬彬有礼
这原本是我想要问他的话，却先被他给问了出来。我一时语塞，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浓味儿。
涅墨见我不说话，想我也有不想告人的秘密，便不再追问，转而又去看他相机里的照片。
我便起身到窗边去。我见到这是山崖上的一片居民区，眺望过前方的空地，可以看见锯齿断裂状的岩崖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海水。
这里依然是赛图湾，不过是之前我与西索没有到达的半山腰而已。
“刚才我听见你说什么奇怪的事好像？”我眺望着远处矗立的海神塔，海水依然淹没着顶端庙宇下方的部位，看来潮水一时半会儿不会褪去。
西索能将我带到离事故地点那么远的地方，也不是件容易事。
“是啊，太奇怪了。”涅墨又重复道，“翎你过来看这张照片。”
我于是退回去，涅墨将相机递到我手中。
“这不是外面那座海神塔吗？怎么奇怪了？”我没看出什么端倪。
涅墨不解释，却把放大键按着不放，直到那海神塔上的每一处淤痕也能看清为止。
“不会吧，”我移动着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照片里，海神上端神庙里的那把石头椅子上，原本应该是坐着海神的雕像，可是现在我却看见，那顶皇冠之下，竟然是一张惨白的已经死亡不知多时的人脸。
涅墨耸了耸肩：“天知道，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或许是赛图湾的风俗吧？”我说道
“不知道，”涅墨拿着相机看，“海啸来之前我还拍了一张海神塔，当时里面还是椅子上坐的还是石头呢。”
“你专门来赶海啸的？”我问，原来除了我和西索，还有人脑子更抽风。
“是啊。”涅墨笑，“我每年都总想拍赛图湾的海啸，可是总是遇不上那么巧。这次总算如愿了。”
我让涅墨给我看海啸的那些照片，他一张张的给我讲解，讲拍照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他是如何掌握光线和时机的。我认真的听着，并没有去问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是如何在我身边的。
西索到哪儿去了，这个问题我尤其不想去思考。
直到傍晚，有人敲开了房门。
门锁旋动的那一刻我心里莫名有种期望和悸动，可是进来的人只是一个陌生的老人而已。
老人见我醒了很高兴，他说我的朋友将我带到这里来，说我溺水了。
“能从海啸里活过来可不是件容易事。”他说
“是你带我来的吗？”我问涅墨
他总算点头：“是啊。”
“我当时在哪儿？”假如我不问，涅墨是不会主动说这些事情的
涅墨翻动着相机里的照片，指着一张我未看到过的：“这里，我抓拍到你趴在那儿，海水的爪子就在旁边拼命的想抓你下去。当时可是吓了一大跳呢。”
他说吓一大跳的时候神情是温和闲淡的，看不出会有过什么紧张的心情。
“只有我一个人？”我问，难道西索扔下我就走了
“是啊。”涅墨答，“不过看样子你才从水里钻出来。”
他也没问会有其他谁，我们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我没想到赛图湾居然还有人留守，我原本以为海啸来临之前大家都会离开。即时海水不能到达半山腰，可是地震或者火山爆发都会要了人的命。
可事实显然有偏差，赛图湾留守的人数超过了我的想象，而留守的原因更是令人出乎意料。
晚些时候，我加入这家热情好客的人家的晚餐。
我原先的衣服破烂不堪，幸而的是女主人的身高和我相差无几，衣裙也勉强合身。
那是一个瘦弱而温婉的女人，她帮我系后背的裙带时说：“这件衣服是约翰去年买给我的，我穿大了些，你刚好合适。”
我看着镜子里大把的蕾丝和蝴蝶结，还以为被装进了糜稽的玩具模型柜子里。
晚餐仿佛因为有涅墨和我的加入而显得十分丰富。
席间涅墨与大家谈论赛图湾的海啸风光，继而谈到各地美景，他谈吐幽默有趣，言辞得体，赢得了众人的赞赏，约翰夫人更对他敬仰有加，美目频频传情。
我们没有见到约翰先生，老人问女儿他去了哪儿，约翰夫人便说：“不是隔壁家孩子生病了吗？约翰大约是被留下来吃晚饭了吧。”
男主人约翰，据说是赛图湾有名的医生。
到了晚些时候，我和涅墨被安排到了新布置的客房。我大约在海水里泡得时间长了些，便有些失眠。正躺在床上数电脑零件，突然觉得外面过廊有些动静。
我心生警觉，出门去探，却只见走廊尽头骑士盔甲屹立不动。正欲关门，却听见女人的一声呢喃娇嗔，仿佛是丈夫终归回家，正与妻子尽情拥抱亲昵。
关门入睡，直到第二天清晨去了客厅，才发觉了昨晚上的误断。
之前只去过饭厅，楼梯左手的客厅还未来得及去。清晨想出门透透气，路过客厅大壁炉旁时，意外见到了约翰先生和夫人的合影。
我一见约翰先生那尊容，着实心里就吃了一惊。因为那样貌，实在和海神塔里那具尸首过于相似了！
昨夜与约翰夫人亲热的不是她丈夫！难道是涅墨？！涅墨为了和约翰夫人偷情杀了她的丈夫？
我正疑问着，涅墨也正好下楼，见我对着那夫妻合影发呆，又看见我狐疑的眼神，就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却也只是对我点头笑笑。
这不关我的事，我心里想。涅墨喜欢和谁厮混，喜欢杀什么人都与我无关。
我们一起去饭厅吃早餐，约翰夫人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碎花边裙，胸口上戴了一串亮晶晶的宝石项链，中央那颗蓝宝石尤其出众，犹如清澈幽深的海水一般，荡漾在那起伏的胸口上。这项链在客厅的夫妻相片里，她好像也有戴，应该是定情信物之类的。
我注意到涅墨看见那颗璀璨的宝石时候，双目猛的散发出一种光辉，那眼神暴露了他强盗的本性，也否定了我之前他是情夫的猜想。恐怕不是碍于我在眼前，他早已伸手将那宝石抢入自己囊中。
“你丈夫昨夜没有回来吗？”老人问约翰夫人
夫人摇了摇头：“过会儿叫人过去问问吧，或许隔壁家的孩子病得厉害呢，需要整夜陪护。”
我听到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再看她那柔弱的外形，心想女人真是为情可变得胆大包天的动物。谁知道我会不会有这个机会，在有生之年尝到这种幸运的滋味呢？
大门在我们早餐结束之时被猛烈的敲开了。
“不好了！不好！”前来的人激烈的喘息着，“约翰夫人不好了，约翰先生他……他成为了海神的……的祭品！”
听到这话，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我和涅墨都不禁要假装惊讶一番。
约翰夫人脸色发白，双手捂住心口，身子左右摇晃了一下，立刻有女仆上前扶住了她。
“快！”她的父亲立刻叫了起来，“把莱妮的药给拿来，快去！”
屋子里突然涌进了许多人，大都是留守的居民，大家七手八脚的把约翰夫人拥到沙发上，都在七嘴八张的尽力安慰她，请她节哀，还说些赛图湾感谢约翰大夫的话。
我便假装好奇，问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凝哽着，抹着眼角浑浊的泪，道出了一个赛图湾多年来的奇怪风俗：
其实，很早以前，赛图湾并没有过地震和海啸。
虽然这里临海，但海水高度要比现在低许多。直到八年前，当地有人屠杀了海神之子，导致了大海的愤怒，原先临海的居民房全数被上升的海水吞噬，且高出的海水也未再退回。
而之后，丧子之痛促使波塞冬让海啸每年都会爆发一次，以此惩罚赛图湾的居民。
赛图湾的约翰大夫，在今天矗立海神塔的地方发现了神谕。神谕里表明海神每年发怒之际，都要赛图湾献上“祭品”。这样虽然不能保证明年的大海平静，但可以额外补偿赛图湾居民丰厚的矿产资源和海鱼以示海神的宽容之心。
所以每年海啸来临之际，赛图湾都会有一部分选定的人员留守，用来等待被海神挑中成为祭品，而约翰大夫由于是神谕的发现者，每年都会留守。
“没想到……”老人伤心的说，“今年成为祭品的人，居然是……约翰，我可怜的女儿成了寡妇……”
你的女儿巴望不得她丈夫死吧，我想起昨晚上主人房里那些女人激动的娇喘声。
我不相信什么海神之说，我是无神论者，基本可以算无任何信仰之人。海水之所以上升，可能与全球变暖的气候有关，而赛图湾这里尤为明显，也许与它的地貌板块结构有关。什么海鱼和矿产资源，那都是海啸地震火山多发地带的特产。
我偷偷的问涅墨：“我记得你的相机可以回放照片前后两小时的图像吧？”
涅墨无奈的耸肩：“当时就回放过了，两小时前，尸体已经在那儿了。”
约翰夫人稳了一会儿情绪，便提出要去看丈夫的遗体。大家伙也都扶着她一起去祭品现场。
祭品的现场就是海神塔。
原先是海神石像的地方，现在是约翰大夫的尸体。
当我醒来的时候，也就是昨天下午，涅墨就已经发现这个变故。当时他用相机拍了远处的海神塔，里面原本冰冷的石像成为了冰冷的约翰大夫。而昨晚上那个进入约翰夫人房间的男人，目前看来不会是涅墨，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是海神的祭品，居民们都不敢太过上前，只能离尸体中心约两米围成一圈，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观看着。
约翰夫人站在丈夫遗体的前方，默默的落着泪。
“海神不会再需要祭品了……”她哽咽着，“当初约翰发现了神谕，也成为了最后一个祭品。”
人们听见她的话，都沉默不语。
“那么海啸就不会再发生了吗？”我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因为我实在没忍住，这理由太可笑。地壳运动岂是一条小小的人命可以阻止的。
说完这话，我发现人群里有一种愠怒的情绪，都针对着我。涅墨却悄悄的捏了我手臂一把，示意我住口别再说下去。
约翰夫人严肃的看着我，有种神圣庄严的表情：“海神的意愿谁也无法得知，也无法改变。可是小姐，约翰成为祭品的方式和别人都不一样，这起码证明祭品不会再被需要。”
当然不一样，我在心里嘲笑道，别人或许是被海啸夺走生命，他却是被妻子和情敌联手杀害的。
可是四周的人都在赞同的点着头，人有时候宁愿相信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臆想，以此安慰自己那颗软弱恐惧的心。
“约翰当初发现了神谕，于是我们建造了这座海神庙。”约翰夫人的父亲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而每次海啸最高的海水高度都不会淹没最顶端的庙宇，这就是海神的威严和神明。”
原来不是用来标识最高海水度的……我默，原来我还高估了这里科学文明的高度。
“而海神的塑像当时就坐在这里。”老人指了指约翰那处
“哦？”我有了点兴趣，“海神像是一直坐在石椅子上的吗？”
“对。”老人点头，“是坐像，每年的祭品都是出现在海神的脚边。只有这次约翰，他代替了海神的像，坐在了这里。”
“是乌鸦让你们发现了他的吗？”我问周围的人群，“那么就是说，约翰大夫成为祭品的同时，海神像也消失了？”
“海神是收回了他的怒火。”人群里有人反驳我道，“至于约翰，确实是他的遗体吸引了乌鸦。”
“那么怎么处理这具尸体？”我又问
人群里再次有了种鄙视的情绪。
“我们不能动海神的祭品。”约翰夫人身上带着一股大义凛然的味道，悲哀的情绪仿佛已经淡了许多，我发现她不停的在用手抚摸着胸前的那颗蓝宝石，“每年海神的祭品，都是等待着在这里被完全风噬的。”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听见她这样说我心里想道，用海神做幌子，就没人有理由去检查前面的尸体。
我随人群一起离开了海神塔，半路又偷偷折回。
来到约翰大夫的尸体前，我看了看已经出现的尸斑，推算了一下他死亡的时间。又打开手臂里的针管，取了一点血液做研究样本。正要离开，却见涅墨在外面等着我。
“需要帮忙吗？翎，”他温和的问着我，没有恶意。
“需要，”我点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去抢约翰夫人脖子上的项链，却要跑过来帮忙吗？”
“项链随时都可以抢的，”他淡淡的说，却有些前后不搭，“我只是过来看看翎你在做什么，好奇而已。”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涅墨，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如果是关于情夫的话，可以不用你问了，”他抢在了我之前回答，“昨晚上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不是我。”
“你知道是谁吗？”我问
“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不是吗？”他颇没心肠的说道，“我只知道不是她丈夫，女人都是不可靠的生物。”
我有些不满的看着他，涅墨马上又笑起来：“翎你除外啦！不过，我怕你也看上了那颗蓝宝石，想问问你，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不和你抢了。”
“那没关系，我对宝石不感兴趣。涅墨你拿去好了。”我不介意的挥挥手，“涅墨，你对照片十分有研究吧？你有没有觉得约翰夫人脖子上的项链，和她挂在客厅里那张夫妻相上的有些不同。”
“确实不同。”我算是问对了人，涅墨答道，“照片里的宝石是赝品，脖子上挂的却是真货。我今天早上看见也是吃了一惊呢。”
“但其它的小宝石是假的吧？”我奇怪道，“你不觉得这项链很怪吗？很少有珠宝店，会不给这样完美的蓝宝石配上真正的小宝石吧？”
涅墨又说了一句：“不关我的事，反正我马上就去把那宝石抢过来。翎你对这案件有兴趣，你留下来调查好了。我先行一步。”、
“其实我想听听涅墨的想法，”我叹气，“不过你现在眼里除了那蓝宝石什么也没有。”
“我眼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啊，除了那些美丽的风景。”涅墨笑着辩白道，“如果没这宝石，我也要走的。”
我知道涅墨心里对我会对这案子有兴趣也一定有些奇怪，不过他实属城府深厚的男人，旅团里越是长得人模人样的团员肚子里越是漆黑一片。
我决心留下来把这事情查清楚，我总觉得背后有股说不清的力量在促使着我要把这虚假表象后的真相发掘出来。
涅墨走了两步，又低着头返回过来。
“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他这人总爱这样。你等他说的时候他不说，你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又会想通过来说点什么。
“是约翰夫人杀了他丈夫，或许还有那个情夫。”他说出了他的看法，“他们把海神像扔下山崖，然后把约翰的尸体放在座椅上，反正有什么祭品之说作为遮掩。项链一定是约翰夫人和丈夫的定情物，不过是赝品。那个情夫给了真正的蓝宝石，换下了以前的假宝石。”
涅墨说完这话，又顿了顿，才说：
“事情就是这样。翎霜你还不走吗？”
我听到他最后末的话，不由惊奇的笑起来。
“涅墨，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走吗？”
他也笑起来，风度翩翩：“不知道有没有这样荣幸。”
“这其实是我的荣幸呢，”被涅墨这样的美男子邀请，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不为过，“不过……”我又为难的拒绝道，“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大概还需要一个晚上来彻底调查清楚。”
涅墨仿佛明白了我的决意。他点点头表示尊重我的决定，就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真是万分惋惜。
但是，没有办法。
我现在脑子里只有西索说过的那句话：要藏起一片树叶，须得把它藏入树林。要藏起一滴海水，须得把它藏入大海……
那么，要藏起一颗绝世的宝石，就须得把它藏到镶满假宝石的项链里。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海神塔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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