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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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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嵊听到声音大步流星来到火颂月身侧:“怎么了?”
“没……没事……”
火颂月慌乱至极,抖着声音去捡地上的碎片。
捡到的东西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刺得细白的手心沁出血红也毫无所觉。
“Luna!”
易嵊扣住她的动作,将那些碎片拿到自己手上,心疼地检查她的伤口。
“我……我……”
少女细碎的啜泣声像是一把钢丝刷一下下擦过易嵊的神经,他轻声安抚:“深呼吸宝宝,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夜色吞掉天边最后一丝亮光,好像把少女眼底的光也跟着带走了。
火颂月捧着碎成几块的雕塑小人偶,一张小脸泪盈盈,连声音都在抖:“易嵊,它碎掉了……”
确认火颂月伤得不重后,易嵊用手掌托住她的面颊,不由放轻呼吸帮她擦去眼泪,满眼怜爱与无措。
印象里,这姑娘像一只没有烦恼的小猫,很少把什么事放进心里。
她只在他面前掉过一次眼泪,当时是为了她的母亲,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因为一个小雕塑如此失态?
易嵊知道事因肯定不只是眼前的雕塑。
他腾出手从下托住火颂月手里的东西,努力辨识出那是四个有些年份的小人,似乎就是刚刚她电话里说要翻新的黏土。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火颂月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这是我们一起做的唯一一个纪念品,可它碎掉了。”
易嵊从没见过火颂月难过成这样。
她捧着那堆碎片的给他看的样子,就像是给他看碎掉的自己。
易嵊把人拢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乖,别难过,我们想办法修好它。”
“修不好的……”少女颤着湿漉漉的睫毛,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就像我的家一样修不好的……”
“爸爸不要我了,哥哥不要我了,妈妈也被我拖得好累。易嵊,我的家,它再也修不好了。”
在易嵊的怀抱里,少女像是找到了一座可以自我剖白的告解室,毫无保留桩桩件件坦白给她的神父。
“我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妈妈好累好累,也知道她需要一个人来互相搀扶……可是在知道这个人不是父亲不是哥哥也不是我的时候,我……我……”
“我只是妈妈的累赘。”
“我以为我可以装成一个坦然的大人,可我只是一个幼稚又自私的小孩儿。”
她深切地知道自己不能,也没有理由要求火臻什么……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自己仅剩的一个家人,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把她“排除”在外。
对于这个家来说,她好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外人。
少女就像一位孤独的宝藏守卫者,这么多年一直在坚定地守着摇摇欲坠的古老城堡。
为了维持虚假平和的表象,她和妈妈约定要像父亲还在那样每日给爸爸送花。
她假借取景的名义去世界各地找哥哥,试图补好这个城堡缺掉的第二“地基”。
她背叛自己对婚姻的信仰,把无辜的人拉进旋涡只为保住父母共同的心血寰海。
她拆东补西,拼尽一切想维持原样。
可一个人哪里抵抗得了时间的砍刀。
她太知道人心易变,万事万物都在变,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可笑又幼稚的理想主义。
可,她的家人只教会了她爱和理想,没人教她如何应对现实的巨变。
她引以为傲的家,在她蒙上眼睛捂住耳朵的时候,变成了空无一人的锥尖之地。
少女埋在他胸前哭得喘不过气,泪水把男人胸前的衬衫打湿一大片,无边的难过自哽咽的嗓音里漫出来:“我只是……没法接受当初那么幸福的家再也做不了妈妈的退路和港湾,再也不能为她带来幸福。”
从火颂月语无伦次且断断续续的泣音里,易嵊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寰海生物投毒事件确实被火臻要求瞒着火颂月,可起因却是源于他们这一家人过于在乎和爱对方。
他自己的原生家庭让他很难有火颂月这样的感情,可他永远无法忘记高三那年在天台上初见火颂月时的触动。
秋日云轻摇。
她一边放飞航拍器,一边声色娇俏地对着闺蜜笑:“联姻?我才不要呢!我爸妈也不会让我去联姻的。”
“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互相折磨,我宁愿贫穷但是快乐。我爸爸说,合拍的爱人会比利益的链接更紧密可靠。”少女的声音充满憧憬和坚定,“我一定会嫁给爱情,我会像爸爸爱妈妈那样去爱我的丈夫,我会和他组建一个像我家一样幸福的小家庭,我会想尽办法让幸福永远延续,而不是在我这里消失不见。”
“可如果……”
“没有如果。如果有,那就是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了。真到了那时,就请你不要吝啬地嘲笑我吧。”
那时的少女就像他在港城拍卖会上见过的稀品粉钻,耀眼纯粹又梦幻。
又梦幻到让人怜爱。
年少时初见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当初对她那梦幻般的天真的不屑。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听到少女的联姻请求时,轻慢地笑出来。
他带着一种残忍的好奇心接受了她的请求,阴暗地想要看看是什么打碎了这姑娘的天真。
他不屑,可他也毋庸置疑地,向往着她口中描绘的幸福和爱,觊觎着这刚刚落下云端的月亮。
八年时间,意外的,他竟然成了这段信仰坍塌全过程的见证者。
不过好在,他如今有了可以插手的身份。
碎了的散了的坍塌了的,只要她还想要,他都能帮她重建,帮她守护。
他要把她重新送回云端的宫殿。
“宝宝,不是那样的。”
易嵊将少女拢进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耐心安抚:“也许你妈妈不告诉你是因为,她非常非常在乎你的感受,不想你担心呢?”
小姑娘的嗓子都哑了,卑微到不行:“可是,可是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有责任……”
“谁说是因你而起的?”易嵊轻柔地把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开,“据我所知,这些年寰海的危机基本都是你妈妈和老爷子的旧恩怨引发的,就连易维醇来骚扰你的事,也是。”
“你别哄我!我家跟易家压根没有交集……如果跟我没关系,妈妈更没必要瞒着我。”
“你这小脑瓜时灵时不灵的!”易嵊戳了戳少女的眉心,满眼宠溺,“还真给你问到关键了。”
“因为那是对你妈妈来说很重要的存在,跟你一样重要,说出来怕你担心……这是你妈妈的原话。”
很重要的存在?
听到这话,火颂月愣了一瞬,倏地想到火臻在父亲去世后反反复复重复对她和哥哥说的话:“宝贝儿们别难过,分别是人生必经的生长痛,只要最重要的羁绊还在,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火颂月愣愣地看向易嵊:“哥哥?是和火弈阳有关吗?!”
尘埃未定,易嵊答应了火臻不多透露,便顺着火颂月的话反问道:“火弈阳?”
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他曾经的死对头,男人挑起断眉:“你的意思是,让我的小妻子这么难过的始作俑者是他?确实,好像是很久没看到他了,他去哪了?”
“没……不是……我猜的……”
看他磨牙的样子不似作假,火颂月竟有几分失落。
就在刚刚联想到哥哥的那一瞬间,她居然又天真地开始幻想哥哥也许快要回来了。
可是,他如果真的想要回来,当初又怎么会不告而别。
她轻轻揪着易嵊的衬衫,试探道:“妈妈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
“我的合作方运营出现T0级事故,我总要知道一点内幕才好下场解决问题。”
“……”
“还难过吗?”
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小题大做,火颂月瞬间觉得有些丢人,直接把脑袋埋进易嵊的胸前:“……好了一点点。”
“那么现在,我亲爱的小公主,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火颂月乖乖点了点头,可手中仍旧紧紧握住那几块碎片。
易嵊把火颂月往怀里托了托,诱哄着取出她手中的碎片,示意管家把碎片收好,“吃好饭睡一觉,其余的交给我。”
一天没正经吃饭,又歇斯底里地大哭了一场,火颂月累极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本以为她能睡着就是放下了心事,易嵊也安心去想办法修复摆件。
那摆件碎得彻底,他大晚上的跟曾经合作过的博物馆馆长视频学习修复。
工序繁琐,但好在他学什么都快,一通操作走完,时间也到了凌晨三点。
没想到等他拼完摆件回来,看到的却少女在床上缩成一团嘤嘤哀求的可怜模样。
“Luna?”
易嵊轻轻拍了下少女颤抖的肩头。
她像是被梦魇住了,爸爸妈妈哥哥叫了一圈,就是没叫一声老公。
心,明显地疼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对火颂月的眼泪和不安在意到不行。
就好像,她的难过是他的失职与无力。
他摘下眼镜,无声将她拉进怀里,像哄婴儿那样抱着她哄了好久她才算稳定下来。
看着怀里安睡的小人,易嵊掏出手机给简修仁发消息:“安排一张去英国的机票,我要见他。”
次日,火颂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她按了按有些肿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正要慢吞吞起身的时候倏地瞧见了床头柜上的摆件。
昨晚碎掉的摆件一睁眼就被修复好了,甚至重新上了色,盖住了釉面之下难看的裂纹。
火颂月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摆件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碰了下。
不是梦。
易嵊真的把它修好了。
火颂月有些惊讶于易嵊的行动力。
惊讶之余,是一波一波漫上心头的安全感。
好像无论遇到什么难事,他都可以帮她解决。
还绷着的神经莫名松开了许多。
火颂月抱着手机给易嵊发消息:“易嵊,谢谢你。”
发完消息,火颂月盯着当初给易嵊随便起的备注,笑得安心。
嵊骑士。
属于她的,无所不能的嵊骑士。
又躺了一会儿,卧室内不知何时弥散着一阵淡淡的苹果派的香甜。
火颂月似有所感,赤脚跳下床来到二楼栏杆处。
果不其然,在开放式厨房内看到了易嵊忙碌的背影。
暖金色的阳光从玻璃穹顶洒下,将眼前的一切都映衬得暖融融又温馨。
流理台前的男人神色认真,动作熟练地把控着蒸汽淼淼的炉灶。
台子对面,莲雾乖巧地蹲在地上摇尾巴。
听到二楼的声音,它歪着脑袋回头,轻轻嗷呜一声,连带着易嵊一同回望过来。
阳光,小狗,美食,腾腾烟火气,和站在厨房温柔望向自己的男人。
有关于家的定义,在这一瞬间重新具象化。
昨天所有的混乱迷茫的情绪好像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火颂月眉目温和地趴在栏杆上,笑得舒展:“老公,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
老公。
听到火颂月第一次字正腔圆地叫出这个称呼,易嵊断眉微挑,深长的眸子溢出浅笑:“给我乖乖起床的小妻子的特别嘉奖——法式苹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