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黄金开口笑

26、第二十六章

　　华颐逸，你以为你是谁。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他对自己说这句话了。闭口不提那晚的事已是成年人之间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更何况只是一个双方都在失控状态下的一个吻。刚过去的几天两人一直风评浪静，可就是自己刚才发出去的那几句话，显得他已经因为这件事而擅自定义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
　　太越界了，任谁都会感到不舒服。
　　华颐逸打字的时候那些话根本就没有过脑子，他也完全不需要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是用这种行为在无意识地纠结什么时候该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用不那么突兀的方式夹在里面。但最终，还是烂在了肚子里。
　　那就是一个看上去拥有一个无比正常平凡的家庭，而且有着稳定工作前途一片平坦光明的人，他又凭什么要求对方成为自己那已经腐坏殆尽的命运共同体。他无非就是在乞求对方施舍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那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挣扎。无所谓残忍，也不知痛苦为何物，只因自己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深渊。
　　只是，华颐逸这次似乎挑错了人。
　　他像一个已经扎进沼泽里的小恶魔，每时每刻都在陷落。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旁观者，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于是他露出了獠牙，露出了血红的尖角，甚至用三叉戟刺伤了对方。对方退后了两步，他便继续猛烈地挣扎起来，粘稠的泥浆迅速上涌，眼看着马上就要淹过他的脖子，这时对方却突然回头抓住了他的戟刺——
　　他不敢求救。因为一旦心里滋生出了希望，他就彻底完了。

　　因为地铁事件的原因失去了工作，酒吧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下来，华颐逸整日里都无所事事。此时的他正盯着窗帘后面花瓶的倒影发呆，瓶子里连最后一滴水都不剩，几天前还娇艳欲滴的白玫瑰们早已经干瘪地垂下头来，还散发些许着腐败的气息。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他看了眼垃圾桶里的烟盒，又看了眼外面明显被晒的发黏发烫的马路，也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居然起身顶着太阳出了门。
　　门口那家小超市不怎么正规，店里连冷气都不舍得多开，密密麻麻的货架挤满了不大的空间，隔着一道门体感居然都没什么差别。
　　“来包玉溪。”
　　“哎，来了。”老板的声音从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眼前的柜台里却钻出了另一个人影，他迅速地绕过柜台的转角，想要溜之大吉。
　　而这时杵在门口的华颐逸迅速后退了一步，本来就窄小的门口瞬间就容不得另一个人通过，华颐逸连烟都不买了，直接把人拖进了隔壁的巷子里。
　　即便是正午十分，紧挨着的筒子楼也将小巷里的光线遮了个七七八八，俩人这时还没搞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楼里的生活杂音亦是称得上嘈杂，有人伸头看了一眼，又无趣地缩回了窗子里。

　　那么热的天，那人居然还欲盖弥彰地套了件外套，华颐逸看了眼被甩在地上的烟盒，哂了一声：“都敢白拿了，也不知道挑点贵的。”
　　男人站直了比他还高那么一点，说是目露凶光一点也不为过，二话不说就抡起拳头朝华颐逸脸上砸，他连忙偏头躲开，右腿一伸别住了对方的左脚，同时抬起右肘毫不客气地往对方的鼻子招呼过去，在对方仰头却还是重重地挨了一下，紧接着他用力攥住对方胸口的衣服往前一拽，同时左脚用力勾起——
　　男人瞬间失了平衡，被掼倒在地，脸上也挂了彩，被鼻血糊了小半张脸。但华颐逸根本没打算停手，手上的招是怎么见血怎么来，但对方明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华颐逸一时失察，也被对方结结实实揍了一拳，身体一歪撞在了一旁堆着的杂物上。叮铃桄榔一阵响，楼上看热闹的人瞬间多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是不是要报警。
　　华颐逸背后突然一热，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玻璃，顿时为自己倒霉的运气感到无比气愤，正想起身的时候隐约听见巷子口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一抬头，一道异常熟悉的人影正脸色不悦地朝自己走过来。

　　“好戏看够了？”华颐逸说着伸手往身后一抹，果然糊了一手的血，立即惨兮兮地往地上一坐，“我上次就发现了，你个警察下手狠，却讨厌见血。”
　　旁边的小偷眼见着华颐逸和这个警察认识，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想逃，立刻被眼疾手快的程珉按在了地上。他见得多了，手上这个人人看着血呼啦擦，其实根本伤得没多重。
　　“你他妈老实点！”他低声骂了一句，紧接着瞪了华颐逸一眼，“你也是！”
　　其实他接到出警任务的时候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这里离华颐逸住的地方太近了。到了现场这预感不仅成了真，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惨烈上几分。
　　小超市老板回过神来见发现刚才的顾客不见了踪影，柜台里还被翻得乱七八糟，立刻看了监控报了警，然而这头电话刚挂下，紧接着又是一通，隔壁的居民说有人在巷子里打架斗殴。
　　“我？”华颐逸愣了一下，立刻将自己的身体挪远了一点，殊不知这一动，冷不丁地被一旁的小偷趁机狠踹了一脚。程珉见状对着地上的人抬脚就要碾上去，被突然扑过来的华颐逸挡了一下，浓重的血腥味漫了过来，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片。
　　“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话还没说完，华颐逸手里突然多了个东西，其实程珉早已经找了个刁钻的角度将执法记录仪拽了下来，事到如今被他挡了这么一下也不好继续踹下去，只能黑着脸把小偷塞给后面的同事让他带回所里，自己则聊胜于无地挂了个口罩，把华颐逸带去了医院。

　　华颐逸背上白色的T恤几乎被血浸透了，急诊护士撩开一看，皱眉道：“还有玻璃渣，清创忍着点，小伙子。”
　　华颐逸对她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随便来，我皱一下眉头算我输。”
　　小护士吃了个瘪，嘴上不说，手下的动作却瞬间快了起来，那尖头镊子在翻开的皮肉里直上直下的，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泛着细微的颤抖，脸上冷汗热汗和脏兮兮的血迹混在了一起，但程珉看过来的时候，他好像在笑。
　　眉眼松弛，嘴角微弯，没有半点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