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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江东篇 第一章 求生 ...

  •   “赵天烈那个混球,寒冬腊月不给柴火棉被,存心想冻死我。”我恨恨的咒骂着,无视旁边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元梅,“送的饭食连最卑贱的长随宦官都不如。”
      “玉奉御,不要再顶撞王上了,奴婢担心……”,元梅好心的劝慰我。
      “顶撞?”元梅不说还好,玉奉御三个字一下子点燃了我的火气,“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玉奉御……”
      “哎,别叫了,你今天怎么这般罗嗦,去,给我找把斧头来。”
      ……
      北苑冷宫一所偏殿里,我跟我唯一的丫环元梅相依取暖,苟延残喘。三月前,我被赵天烈掳至江东,因全身经脉尽断,武功全失,本已了无生念,却被赵天烈那厮生生要挟了去,“你要敢自尽,我就让禁军营奸尸,将你扒光卸块,送到韩清扬和魔主面前去。”他冰冷的话语和容颜让我确信他说到做到,只好忍气吞声的苟活下来。
      不料赵天烈那贱胚,以折磨人为乐趣,见我打消了求死的念头却不肯对他耳提面命,甚至不愿意服药,大为光火,竟封了我为最低等的妃嫔(奉御),破麻袋般扔到了冷宫,任我自生自灭去了。
      后宫的残酷一直有所耳闻,但竟然想不到自己也会身在其中,而且是以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低等妃嫔的身份。我来历不明,无人撑腰,又重病在身,气息奄奄,当然不会有丫环和宦官待见我了,吃食用度都是最差的,连刷马桶的太监都对我趾高气扬,正眼都不带瞧。冷宫里的妃嫔都是犯了过错了,不再蒙王上眷顾的女子,也从来就没有死灰复燃的先例,无怪乎势力的下人们如此这般了。
      所幸给我拨过来的丫鬟元梅还算受用,勤快本分,面相良善,听她说原先是侍奉良妃娘娘的贴身大丫环,后来良妃失了宠,被打入了冷宫,元梅一直跟随身边,直至良妃去年伤寒病逝,她才没了主子。我一入宫即被打入冷宫,身边没有一个人,正好就差遣给我用,这么说来也算是有一场主仆的缘分了。元梅是宫里的老人,自然谨言慎行,懂得左右逢源,在她的打点下,我的日子本来不算难过,但是我实在忿不过赵天烈每隔十天的羞辱,屡屡触怒王威,所以境况变得越来越差。
      赵天烈每隔十天就密令一名言官来给我传话,新式一成不变,内容推陈出新,从韩清扬封汝阳王掌管天下军权的风光无限到魔主大肆吞并白道的势不可挡等等,大小时事新闻一件不拉的让我与时俱进,然后对比我现在的破败身躯百无一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了我朱一一,每个人照样过得很好,最后他还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指给我一条光明大道:听从他的命令,享尽荣华富贵。
      每次听到这种假惺惺的传话我就会怒不可遏,燃烧起熊熊的斗志,绞尽脑汁的回书一封,将赵天烈骂得狗血淋头,非有这般,我心中压抑已久的郁郁之气才得以宣泄。这种一来一回简直成了定例:他极尽所能羞辱我,我搜肠刮肚骂回去,我的俸例一天不如一天,后来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了!
      “玉奉御,你要斧子干什么?”元梅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走过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寻摸过来的。
      “劈柴啊,要是碰上了赵天烈,也可以用来劈人。”我伸手将斧头夺过,晃悠悠的绕着冷飕飕的屋子转了一圈,看着墙角那个大衣柜,笑了,“就是它了。”我挥舞着手中的斧头,恶狠狠的朝大衣柜劈了下去,不料那衣柜还挺结实,斧子陷进去了死活拔不出来。我抬脚抵住衣柜的门,几乎连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还技巧性的边拔边晃,果然卡住的口松了点,我再一使劲,“砰”的一声之后,我的尖叫应声而起,“啊!!!摔死人了。”
      元梅赶紧冲上来,一把扶住我,利落的将我半身抬起,连连嘱咐,“别动别动,摔着尾椎骨了,得先揉揉。”我疼得呲牙咧嘴,左手搭在元梅上臂上,右手探到屁股下揉搓起来,“疼死我了,唉,现在这副身子真娇弱,这点活都干不了,想当年,我光凭两只手就能把这破柜子给拆了。”
      “玉奉御,咱拆柜子干什么?”元梅不解。
      我白了她一眼,“赵天烈那贱人不给咱柴火,咱总不能自个儿冻着自个儿是吧,先烧了衣柜这不实用的,回头烧了书案,还有床板,对,还可以去良妃屋里找点木头,只要咱开动脑筋想办法,自力更生苦奋斗,过个暖冬不成问题。”
      元梅脸都白了,“玉奉御,去良妃娘娘那那,你也敢想,我不敢……”
      “唉,良妃娘娘死都死了,能为活人做点贡献也算死有所得,积了阴德还能投好胎。再说了,这世上本没有鬼,传的人多了也便有了鬼,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我不信这一套。”我嘟嘟囔囔的给元梅打气。
      在这里我整天面对的只有这么一个丫环,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憋都憋死我了,所以尽管她经常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说过的东西好像总也记不住,我还是锲而不舍的给她灌输一些离经叛道的思想,诲人不倦。比如我会告诉她月食不是天狗吃月等天文常识,给她讲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教她唱歌下棋打牌以求自娱自乐,甚至自己动手改造了偏殿的上下水,大大便利了我的日常生活。元梅打小生活在深宫内苑,伺候的都是规规矩矩的主子,自己又没什么主见,哪里见过我这样的,虽说对我对待赵天烈的态度极为惊恐,但在其他方面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揉了半天屁股,一咬牙站起来,操起斧头,继续奋战衣柜,终于在三个多时辰后成功瓦解了我的敌手,但自己也不需要取暖了,已经是大汗淋漓,我潇洒的对元梅一挥手,“生火吧,哈哈,大功告成,明天劈书案。”
      说来也怪,四个多月来,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尽管我食不果腹,衣不遮寒,生活在非洲难民般的日子里。最初,赵天烈还不安好心的给我请了大夫,熬了难以下咽的汤药,但我拒绝一切治疗,哀莫大于心死,心已经凉透了,身体的好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的身体每况愈下,瘦得只剩下一把肋骨,后来赵天烈烦了,将我扔到冷宫受罪,我在与天斗与人斗的其乐无穷中反而越发强健了,不仅体重直线上升,气力也大长,前天还把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太监踢出了我的院门。虽然我内力全无,但招式总算耍得有模有样,一个花哨的后旋踢,动作是相当帅的啊。
      “玉奉御,过来吃饭吧,今日的膳食总算来得及时。”元梅麻利的张罗起来。
      我懒懒的蜷在榻子上,“用不着拿出来,你就着食篮吃吧,我刚才劈柴火累乏了劲,不想吃。”
      “不行,玉奉御这几天刚瞧着脸色红润了些,怎么能不吃饭呢?”这一点元梅倒是非常坚持,她的胃口好,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像猫吃食,“你去看看灶下那只猫,吃的都比你多。”
      “唉,千篇一律的莼菜汤,估计都是几十年的陈菜拿出来泡了水给我们喝,还有咬都咬不动的黑面馒头,萝卜条,臭浆糊糊,一点荤腥都没有,亏你还吃得津津有味。”我翻白眼仰天长叹。
      元梅丝毫不以为意,将手中的黑面馒头嚼得吧唧作响,“像玉奉御般顶撞王上,还能有的吃已经很好了。之前良妃娘娘不过忤逆了王上的一次祭祀,差点丢了性命,之后在冷宫郁郁而终都不得见王上一面,玉奉御骂王上的话,任何人哪怕说一次都会被诛九族的。”
      我哈哈大笑,“赵天烈那厮小肚鸡肠得狠,我要是有九族早让他诛完了,他留我性命就是为了折辱于我,我岂能让他顺心了去?哼,老娘我骂人的词多了,骂上他三年不带重的。”想起上一封回骂的书信,我居然连骆宾王的伐武瞾檄文都用上了,口口声声说女子窃国,肯定将赵天烈气得半死,我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好歹吃点馒头,喝点汤。”元梅不依不挠。
      没有办法,我只得捏着鼻子喝下去半碗汤,啃了几口馒头作罢。很快就困了,虽然身体状况有所起色,毕竟大不如前,每天都需要睡至少六个时辰(12个小时),而且睡眠质量贼老高,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我犹自不放心,嘱咐元梅,“记得明天早上早点叫醒我,我们去良妃屋里翻点木头,有火感觉还有点陪伴,不至于那么凄凉。”不过元梅还是没有听话,我一觉醒来已经接近晌午了,质问元梅她还振振有词,“正午阳光足,阴气少,只有这个时辰去良妃屋里不至于害怕。”
      “我阳气足,鬼魅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近不了身的,你只管跟着我就行。”我极力给她鼓气。
      由于我也是废黜后人的身份,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其他冷宫里逛门子,于是我发挥我几乎不存在的六识,猫着腰,左遮右掩,东躲西藏,上跳下蹿,终于有惊无险的从后墙翻进了原良妃小院,只是元梅实在不争气,死活爬不上墙,只能我从里面拔开门栓,将她放进来。
      这一趟果不虚行,到处堆放着烂木头,我高兴得不得了,手忙脚乱的将帷幔搓成长条,捆绑长长短短的柴火,正当我跟元梅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只听吱嘎一声,前门撞开了,冲进来几个小太监,手上也抱着箱笼被褥,这双方都没心理准备,“啊”、“啊”、“啊”响彻一片,柴火箱笼散落一地,我心疼得连忙弯腰拣拾……
      “请问你是之前哪位娘娘?”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姿容秀美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了进来,瓜子脸,杏眼桃腮,古典美人啊,只是脸上满是落寞哀伤的神色。我正待答话,却听身边的元梅低呼一声,“德妃娘娘,你,你怎么也,也来到了这北苑?”
      哦?眼前这位就是赵天烈极为宠爱的四妃之一——德妃了!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看着架势,应该也是废黜了。唉,伴君如伴虎,前一日还是风光无限的妃子,这一会就只能在这冷宫清冷度日了。听闻这德妃颇有贤良淑德的名声,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赵天烈那个臭贼。
      德妃见了元梅,脸上露出省悟的表情,“你是玉奉御妹妹吧?”
      我嘻嘻一笑,“你可以这么叫我,不过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赵天烈他姑奶奶。”
      德妃杏眼登时瞪得滚圆,周围的丫鬟太监纷纷倒抽冷气,只有元梅勉强能找回点镇定,“开,开玩笑的,玉奉御就是喜欢开玩笑。”
      我连连点头称是,“对对对,我不该瞎开玩笑的,吓着姐姐了。”
      听我这么一说,德妃的脸色总算有点缓和,“妹妹在这北苑说话也要小心,姐姐我就是因为一言不善,被人陷害,才落到此般田地的。”
      德妃这句话赢得了我的好感,如此平静的述说自己的不幸,如此大的境遇落差还能替人着想,可见后宫的残忍纷争并没有磨灭她从容善良的本性,所以她也在斗争中失败了,被打入了冷宫,永无出头之日。
      我咧嘴笑起来,“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人前说话一定小心,有什么不满直接找赵天烈掐架去。”
      德妃再次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妹妹,王上毕竟是咱们的夫君,就算咱们不再蒙受恩宠,也要对王上心存感激之念,常怀乞福之情。妹妹这般直呼其名还是不妥吧。”
      我暗叹,这德妃还真是以夫为天的善念女子,赵天烈能得这样的一名女子死心塌地,是他的福气,只不过他不懂得珍惜,可惜可惜!我笑容不减,施施然盘腿坐到一个案几上,“不瞒姐姐,我并不是赵天烈的妃嫔,我们之前结下了仇怨,所以他现在用弃妇的身份羞辱于我,用饥寒交迫折磨我,还好我从来都是越挫越勇的人,我不怕他,我决定和他生扛下去。”
      德妃环视四周一圈,若有所思,最后将目光落在我单薄且旧兮兮的冬衣上,恍然大悟,不无怜悯的说,“妹妹受苦了,难怪一进宫连册封都没有,直接就住进了这北苑,唉……”德妃脸上哀伤之色更重,眼眶一下红了,想必是想到了自身的遭遇。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姐姐不必过于郁结,我见姐姐这般人才,必不久居北苑,等赵天烈想明白了,他就念你的好了,他的确卑鄙了点,但是却不是笨蛋。”我见德妃娇滴滴闺秀的样子,自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担心她过于伤怀现实的挫败,忙出言安慰,“再说了,看姐姐谈吐修养,必出身于官宦之家,有人在宫外替你打点斡旋,东山再起也不是件难事。”
      德妃在我的宽慰之下,情绪逐渐好转,一边安排带过来的太监丫鬟收拾屋子,一边邀请我共进茶点。我饿了这么多天,当然满口答应,狼吞虎咽的同时不忘适时给予德妃恰到好处的安慰。德妃果然是宦官之家出身,父亲是闽南布政使,虽然官职不大,但小有实权,从德妃打入冷宫后仍带了6名仆役就可见一般,还带了这么好吃的桂花糕,我一气吃了七八块,让德妃看得又心疼又好笑,“慢点吃,别噎着,多久没吃饱了呢。”她掏出一条丝帕帮我擦掉嘴角的屑末,动作轻柔,“虽说我这里也不多,但妹妹爱吃就让我爹爹再托人捎点进来。”
      我咳嗽起来,“哎呀,我真不知道这桂花糕还是你爹爹给你的呢,看,都被我吃完了,你爹疼惜女儿的一番心意都进了我的肚子,惭愧惭愧。”
      “难得见到妹妹这般率性自然的女子,如此境地还能谈笑风生,真让姐姐叹服。”
      “嗐,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省得烧柴火了。”
      “妹妹这相貌,只怕整个后宫也无人能出左右,若是能敛其锋芒,逢迎圣意,哪里需受这等苦处,这么瘦,看着真让人心疼。”
      “赵天烈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好,哈哈”,我大笑,“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前是被抬着进宫的,瘦得整个一柴火妞,当时真是生不如死,所以人嘛,要向前看,要学会苦中作乐。”
      “噢?妹妹身体现在如何?”
      ……
      正当我们两个落寞女子相谈甚欢的时候,一个尖厉得渗人的太监声音自门外传来,“固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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