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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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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苜,真是你来了?”楚动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
我淡淡的打量了一下他,依然玉树临风,依然风姿绰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身上的九制圣丹没有解,眉宇间有掩盖不了的疲倦。突然想到,这几年他其实也一直在受苦,九制圣丹发作起来,生不如死。难怪他跟隐湖的青菲在一起,要是没有隐湖的活命丹,估计他早已化作一抔尘土了。这么说青菲也知道我是魔教中人了,难怪对我一自有敌意,当然还有醋意。
心里猛的一激灵,楚动这等人才,文韬武略都属顶级,为何甘愿以身试毒,替假面前往魔教卖命呢?赵天烈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呢,魔教都无法收服的花间派掌门都能差使自如?楚动现在在这里,那么赵天烈在哪呢?密室中,赵天烈视韩清扬为心头大患,难道他再次派楚动前来卧底,准备暗中置韩清扬于死地?……心下一片惶急……
转念又一想,不对不对,现在楚动必须听命于隐湖,不然小命不保,而隐湖和韩清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铁,从青菲在朔州鼎力相助韩清扬可见一般。在西平郡主出现之前,几乎所有的白道之人都认为嫡仙青菲会嫁给韩清扬,以拯救天下苍生(靠,什么破理论)。所以楚动是不敢得罪韩清扬的,更枉论刺杀了。
我的脑子有点乱……我知道我的推论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只是我现在找不出来,所以一些头绪没有理清,衔接不上。
不过看了楚动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冷言相讽,“事已至此,我自不必隐瞒我的身份,你这三年也受了苦,我会让魔主给你解药的。”
楚动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白得透明的脸上闪着激动,“你真不怨我了?”
“我师弟师傅都没死,我怨你做什么?恨一个人很累的。”我摇摇头。
“一一姑娘真能耐,连魔主也能支使得动。”旁边的青菲淡淡的说,“更不用说清扬了。”
我听了她说话就窝火,清扬是你叫的吗?TMD,以前觉得你是仙,俺们凡人沾染不上,现在仙子都来跟人抢老公了,你说俺们凡人能不撸袖子吗?之前老娘我没想好,所以不跟你争,现在老娘我想好了,自然要争得头破血流。我脸色一变,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魔主是我师弟,师门内部的事情不是仙子能干涉的吧。清扬是我夫君,夫妻之间的事情更不是仙子能过问的吧,你说呢?嫡仙青菲。”
青菲出道以来,有显赫师门撑腰,有顶尖武艺傍身,有绝代容貌开路,自然没有受到像我这般刁钻丫头的挤兑,她听了我的挑衅,一时间有点抹不开脸,不过仙子的风范还是拿捏得很稳,“这是自然。只不过黑白自不两立,还请一一姑娘明白。”
我冷哼一声,“那你得问我家清扬去,申葵以全教之力助他,他要是黑白不两立,接受了你们的好意,就更应该拒绝我的帮助。何况我连朱公宝库都拱手相让了呢?”
青菲身子一震,估计是我的口水喷到她了。她的脸色有一点难看,朝楚动摆摆手,“留香,烦劳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一一姑娘说。”
楚动知道接下来我们要掰斥感情,争风吃醋了,很识趣的避了开去。果然,楚动一离开,青菲就撕下了仙子的面貌,很不客气地对我说,“你真以为清扬喜欢的女子是你吗?第一次护国寺相见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了。”
见她如此,我自然不会装了,跟人掐架的本事全抖落出来,“我不是聋子,自然也知道清扬喜欢的女子不是你,那位姐姐已经过世,清扬亲口跟我说的。再说了,我跟我夫君直呼其名倒也罢了,你清扬清扬的,算怎么回事?想做妾?先得问问正室答不答应。”
青菲一窘,不过反应倒快,“你不过是有名无室的夫人罢了。”
“信不信我今晚就做实了?”我故意气她,“未嫁女子倒关心起床帏之事了,仙子起了淫心是不是也如狼似虎?”
她的脸上红了一片,逞嘴上之快,她终究不是我的对手。只见她羞怒中狠狠道,“清扬曾亲口跟我说,他心里只得我一人。”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激昂起来,“我在他身边助他已经6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只不过是有利用价值的物什,朱公宝库,魔教相助,对于他这种生于门阀权贵,长于兄弟侵轧,渴求权势的人来说诱惑非凡。所以骗骗你,说说什么过世的女子,自然轻而易举,你还真信了。”
青菲真是一个还不错的辩手,善于利用对方的论据来攻击对手,不过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因为我是最佳辩手,“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对他说的话信以为真?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心里只得你一人吧,比这更肉麻的话我听过几千次了(骗她的,一次没听过)。”
“你撒谎”,青菲毕竟还是年轻,二十三、四头的小姑娘再怎么历练,怎能比得上我这种老油条。
我准备再接再厉,将她击垮,立下我夺夫保卫战的第一功。我语气刻薄,气势汹汹,说话的样子已经活脱脱一个巫婆了,“你凭什么跟我争?对他而言,我比你有用。我不仅仅是西平郡主,明媒正娶的天将军夫人,更是他西征的幌子。再说了,我有西平节度使在西北替我保驾护航,有我师弟在申葵教替我呼风唤雨,你怎么是我的对手?你跟了他6年,连个名份都没混到,还好意思来跟我抢,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我的这番话彻底将仙子从云端拖到烂泥塘之中,还朝脸上踏上了两脚。她脸上出现了如梦似幻的神情,我这使坏的人见了都有点后悔。这话说得有点过了,简直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我脸皮厚,无所谓,但青菲看来心理承受能力还不是很强。
她喃喃自语,“清扬不会骗我的,不会骗我的,我跟了他6年,前几年我们一直亲密无间,他说过他心里只得我一人的,”泪水从她红红的眼眶中滚落,我几乎要投降了,但为了杀鸡儆猴,树立我正室的威严,只得硬起心肠,摆出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
只听她继续说,“直到三年前,他跟留香不知去了趟什么地方,回来后就对我不理不睬了。虽说将墨锋找回来送给了我,将中毒的留香拜托给了我,但人却不声不响去了漠北,一去就是三年,虽说现在……”
青菲接下来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因为我之前推论的漏洞找到了,散乱的思绪也接上了,因为,因为,因为韩清扬就是——假面,BT假面。楚动一直都是替他卖命的,我现在正要去投奔的人正是几次三番要取我性命的,世界上我最最害怕的人!!!
我懵了,彻底懵了,胸腔里好像一个巨大的风箱在拉扯,一个声音反复回荡,“韩清扬就是假面,韩清扬就是假面,韩清扬就是假面……”这就是说,自护国寺他第一眼看到我,他就在撒谎,他一直都在撒谎,他一直都在骗我。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另有意图,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他血液里流的都是门阀权贵利欲熏心的肮脏,他满眼都只有权势和杀戮,每个人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工具,楚动如此,青菲如此,我——更是如此。
早在三年前他就盘算朱公宝库,所以与王放狼狈为奸,将我生活中的一切美好彻底撕破;三年后,我与他冤家路窄,他图谋朱公宝库,觊觎哥哥兵权,渴求魔教相助,所以用甜言蜜语把我骗得团团转,让我虚荣的以为自己对他会有什么不一样,却不想在风神俊朗的外表下,在天下扬名的军功下,在复杂显赫的家世下,他就是个十足的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我的血液已经凝成了冰块,心也随之一点点冰冷下来,虽然不过暮秋,我却觉得冰冷刺骨,思维散乱得像满天飞舞的雪花……
突然,一阵剧痛自背心传来,我不由自主往前跌倒,喉间一甜,喷出血雾来,我伏地后几乎喘不上气来,五脏六腑急剧的痉挛,背心一股冰冷的寒气慢慢升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辣,肌肉和脊柱几乎寸寸崩裂,这种疼痛让我连哼哼都不能够,只能冒着冷汗的躺在地上,像一条垂死的鱼。
眼前的青菲缓缓收回左掌,掌心似乎还带着一丝黑色,她的脸上也是苍白一片,却带着前所未见的狠辣,“你是魔教之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替天下苍生除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原来仙子和魔鬼只有一线之隔,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以侠义闻名天下的隐湖弟子居然会背后伤人,而且一招就要取人性命。我全身的经脉似乎都碎了,只有非人的疼痛在凌迟我仅有的意识,我越来越薄弱的意识……我知道我挂了,只是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我最想不到的敌人手上,毫无防备,万念俱灰。
“你中了我的毒冰掌,回天无术的,等你的五脏六腑毒侵碎裂,你就解脱了。”此时的青菲完全不再有任何仙子的风范,“你死了,清扬就是我的了。”
我几乎要哭了,要不是这该死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我肯定会告诉她,“你丫不用向我出手的,韩清扬是我的敌人,我与他势不两立。”但是现在躺着地上的我,除了眼神流出悲哀决绝望之外,根本不能有任何的言语和举动。奇怪的是,我的五脏六腑在经历最初的痉挛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撕裂感,反而有一股暖暖的气力从中府穴绵绵不绝牵引出来,护住我的心脉;顺着脊柱蔓延的寒气虽然让我四肢犹如冰柱,但是辛辣之气却是越来越淡……
血舍利!绝胜丹!我有点明白了,血舍利护住了我的心脉,强生给我的绝胜丹解了青菲掌中之毒,这么说我还能苟延残喘一阵了。绝望中点燃的生存之光让我精神一振,剧烈的痛疼也似乎有所减弱,但我不敢有丝毫妄动,让青菲知道我没死,补上一掌,估计立刻去阎王殿报道了。我缓缓地利用血舍利牵引我的内力,暗蕴气力于四肢,脸上却装出痛不欲生的神情,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无力……
“青菲,你做了什么?啊……”耳边传来楚动的大喝,一条温暖的胳膊立刻揽上了我的身体,“毒冰掌,你疯了吗?居然使上了师们禁忌的毒冰掌……苜,苜……你不能有事啊……这下如何是好……晚了,一切全完了……”楚动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我紧闭双眼,却能感受他情绪的极度失控和愤怒,“你居然……韩清扬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不会。”
楚动轻轻将我放下,身形一动,“啪啪”几声轻响,却已经和青菲交上了手。楚动的举动显然大出青菲的意料,“留香,我替天行道,除了魔教妖女,何错之有。清扬受了她的蛊惑,我这是在帮清扬,你为了这个妖女,居然向我出手,你……”
“闭嘴,苜不是妖女,她是我心爱女子,你却要了她的性命,我,我要替她讨个公道。”
“你说什么?你也喜欢她?她究竟有什么好,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入了魔障。”
“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这三年我如何待你,你心中有数。”
“你的恩情我自然谨记,但你却杀了苜姑娘。”
“你余毒未解,不是我的对手的。”
……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说得不亦乐乎,手上也不停歇,很快便过了三百余招,我听着他们往西边打斗去了,勉强睁开眼,见四周空无一人,拼了老命站了起来,用上全部的气力,翻过围墙,摇摇晃晃的朝城外走去。
刚用上一点内力,内脏就翻天覆地的剧痛起来。我的内力消耗得极快,不像以前,只要稍加休息就能如汩汩的泉水,慢慢积聚回拢。现在几乎是干涸的池塘,残存的内力损耗掉了,就不再有再生的迹象。心脉虽然有血舍利护住,但是受的损伤仍然巨大,稍稍用力便几欲呕吐。身体里的寒冰之气过了,五脏六腑又如火烧火燎,四肢百骸都像被车轮辗过一般,我感觉自己已经残废了,头晕目眩中,瘫软在一处墙角。
“朱晓公子,是你吗?”一个不太熟悉的粗嗓门响起,我艰难的睁开眼,满眼金星中居然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李大宝,中秋花魁夜我出手一掷帮他过关的浑人。他现在一身兵服,好奇的打量着我。
“不错,正是在下。”我有气无力。
“莫非遭强人打劫了,现在的长乐的确不太平。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是护卫军中的千户,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谁让我当日我欠你一份人情呢。”李大宝嗓门真大,震得我头晕脑涨,“朱公子,你脸色真差,要不还是先给你请个大夫瞧瞧,唉唉……”
走投无路之际,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身上了,“烦劳大哥给我雇顶轿子,送我出城,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客气什么,朱公子武艺高强,跟天上的文曲星一般有文采,当日那叫一个大出风头,奶奶的,我景仰得很”,李大宝说话大剌剌的,虽带粗俗,但也直爽可爱,“之后逢人就吹你对我另眼相看,想沾点你的荣光,了不得了”。”
李大宝还真不含糊,很快就找来一顶轿子,将我送出了城……我得中间这段喘息,勉强能行走说话。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搭帮了之前一次无心之举,长乐是肯定不会回去了,强生我也实在没脸去见。被人抛弃了打得半死再回去找他?真没有这么大的脸,一切都是自己贱,放着好好的人不去珍惜,非要往死里折腾自己。所以我打定主意,先回碦原找润福公公,等身子好点之后,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拖着残破不已的身子,来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客栈投尖。刚走进客栈,我脑子就“轰”的一声,不听使唤。我是被青菲打得神经错乱了吗?还是被打得出现幻觉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天下这么大,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在我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在我几乎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在我心灰意冷想逃避一切的时候,竟然是他出现在我眼前。
我最最精神抖擞,最最吃饱和足,最最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尚且不能和他平分秋色,现在连吞咽口水都难,他这个超级难缠的主会怎么折磨我啊。我急怒攻心间,又是一口血雾喷出来,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往下滑,最后一点意识是——还不如当初死了好,现在落在赵天烈手中,真的会生不如死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张舒服至极的大床里,耳边潺潺的水流声以及轻轻的晃动让我知道自己在船上。来不及好好打量四周,床边的人宣告了我的噩梦,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只见赵天烈满脸倨傲,细长的眼睛带着丝丝嘲讽,“还真醒了,大夫都说活不了了,如果你今晚还不醒,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我想动一动,浑身还是钢锥扎般的疼痛,我咬住嘴唇,没发出呻吟,缓了半天劲,才说出四个字,“何时?何地?”
“明日就到了江东,天将军夫人。”赵天烈眉梢一挑,眼中满是不屑。
天将军夫人!我心中一紧,身体吃痛,如今我算什么?还天将军夫人呢,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死了都不值一提。之前发生的一切将我的心死死搅住,我决然抛下强生,千里奔赴韩清扬,却发现一切都是个骗局,几乎搭进去一条命。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一颗心被人踩在了脚底,七零八落;身体废掉了,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我惨然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赵天烈皱眉,盯住我,“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还硬气?”
“我是说我自己。”我吃力的摇摇头,“把我扔到河里喂鱼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霸道的凶狠,“我偏不,哪能这么便宜的让你死去?我要慢慢折磨你。”
我闭上眼睛,“随你。”
“你之前不是很能耐吗?”赵天烈一把将我揪住,“少给我装死。”
我领口一紧,咳嗽起来,却又牵动全身的疼痛,一时没忍住,哼了两声。赵天烈似乎满意了,“你会活下去,一直到我要你死为止。”
他的话并没有给我很大的威胁,因为我生无可恋,死无可惧!
碦原,长乐,茯州,又抑或江东,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