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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假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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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掠过茂林,翻过桅樯,小心的避开总坛明显加强了的巡视,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红衣门的专属地—— 魔红域。
四门在教中分别有自己的专属,各自分布在山谷四角,由专门的仆役下人服侍清扫,中间则是巍峨雄伟的八厅四堂。
魔红域可比魔白域奢华外露多了,点点薄纱宫灯,翩翩帷帐丝帘,莲池波光粼粼,琉璃金光闪闪,掩映在珍稀林木的亭台楼阁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下人来来往往穿梭不停……我轻点足尖,一招凤凰展翅,毫无声息的落在后院假山的阴影处。强生则紧跟我身后。这儿地偏灯疏,周遭安静得很,不像主楼,有众多红衣门暗卫环伺,绝不能轻易入内。我正思量是从这边猫过去绕开暗卫呢,还是从那边潜过去让强生敲晕暗卫,不想正前方传来细细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至假山一侧站定。
“玉苗妹妹,可想死哥哥我了,来,亲一个……”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你坏死了,猴急什么,奴家遂了哥哥心思便是。”柔腻的女声响起,正是在执法堂作过证的玉苗。只是不知当时听着觉得温婉的女声,竟有这么狐媚妖冶的一面。
“啊,啊,你轻点,别扯坏了衣服。”
“你实在是太美了,我忍不住呐”
“啊……”
“恩…啊…”
一阵衣料剥落的声音之后,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闷哼交替响起,我知道进入了限制级场面。这么快?连前戏都没有??这该是压抑多久了啊???好一对狗男女,来古代看真人秀了。我刚想探出头去瞅瞅是哪个野男人,一条胳膊从我身后伸出,揽住我的腰,随即一只大掌覆在我双眼上。
强生真逗,我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不仅这般欲盖弥彰的护着我,还怕我长针眼呢。要知道立志要当采花贼的我,这般场景应该是属于学前教育的,我正想补上这一课。
不过,我也不想显出我现代色女的本性,吓着了小师弟可不好,阿弥陀佛,善战善战。看不了,那就听吧。双眼一暗,六识反而更敏锐,且不说那糜乱之声,强生手心些许的汗意,甚至连脑袋后面,强生心脏跳动与以往的些微差异,血液在血管里汩汩奔流,我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突然,那种熟悉的压迫感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我心中一紧,忙凝神感知。不错,的确是被人缀上了,戏院、客栈还有执法堂中,都是同一个人。我也说不好为什么我能在十丈之外感知到他,这已经超乎了我的极限,但我就是知道——可能是对危险之物的一种本能反应吧。
此人绝对是个追踪高手,而且做事极为乖觉精细,因为他居然能跟踪美女师傅和强生而不被发现。这次他离我的距离更远了,要不是我双眼被蒙,我决计感知不了,而现在,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人就隐在左侧几乎挨着阁楼的那颗大树上。
“左边树上有人。”我用传音入密告知强生,“你引开他注意,我去探个究竟。这人入谷之前就缀上我们了。”
“不行,我去,你站在这里别动。”强生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你又不知道具体方位”,我暗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专练追踪功夫的人武艺都不会太好,你放心吧,自保无虞的。”
强生回答的很勉强,“你小心点,别逞能,打不过第一时间过我身边来。”唉,他可真是对我没信心。
我双眼一松,只听强生故意踏实脚步走出假山阴影,几乎走到苟合之地了,慌乱的男女之声才传来,“啊?什么人?”“你是白衣门的玉蓿!”又是一阵悉索的穿衣之声,我暗想:嘿嘿,不知道那哥们做完没有,楞生生被人打断,以后容易不举的。
我边担这无谓的心,边闭眼凝神感知跟踪我们的人——他没有动。无论如何他对我都是大敌,我不敢怠慢,运起全身功力,先是在阴影中不着痕迹的往左移动,突然间身形一变,一道青烟般无声无息扑将过去。
来人毫无防备,待得惊觉,我人已经在三丈之内了。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一张惨白、毫无人气的脸,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鬼东西。
不过我身体反应更快,一招迅风指先发制人,全力一击指向他的面门……要是有雪峰怪侠的功力就好了,看到来人轻松卸掉我的指力,一个腾空顺势落在地面,毫发无伤的样子,我哀叹自己学艺不精。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面前的这张脸不是正常的人脸,僵硬、呆滞、没有一丝血色,一咯噔,这厮带着人皮面具!好恶心,是个假面BT男!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力夹着犀利无伦的气势罩头而来,不好,小命危也。我哪里敢硬拼,提气纵身往右一跃,险险避过这一招,掌风已削得我左脸生疼。还没待喘口气,一击又至。假面武功怪异的很,一招明明已用老,不用回势,五指一张,内衣已吐……完蛋了,眼见来势更猛,使出了我压箱子的本事——天魔步最后一招,魔尽成仙,身子横着往旁偏过三尺,拧腰几个半拉子空翻,落在五丈开外。
不敢有任何停留,我飞也似的逃去找强生了。逃命还是有一手的!一瞬间,我已惊魂未定的站在亲亲强生高大的背后,还好还好,BT假面没有追过来。我正想抬手擦汗,玉苗惊奇的声音响起, “玉苜姑娘,你也来了。你是来抓玉蓿师弟回去的吗?”
“对啊对啊。”我拂下满头冷汗,随口敷衍。甩掉汗珠,我回过味来,这个,我干嘛要抓强生回去啊?玉苗怎么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强生倒底跟他们鬼扯了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们几个,脸上则不动声色。玉苗已经穿戴整齐,没有了尴尬之色,旁边则杵着她的野男人,奇怪的一脸萎顿之色。
真的会不举吗?强生可是造孽了啊,我恶趣味的想着。不过这野男人也太乏善可陈了,除了宝塔似魁梧的身体,面目粗狂,举止唯诺,毫无任何可取之处,真不知秀色可餐的玉苗看上他什么,这么容易就苟且了。 “师姐,今天玉竹姑娘是对你不敬,但你已经羞辱过人家了,何苦还要执念下毒毁人容貌呢?”强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臭小子,原来你是这么不遗余力的毁我形象啊,有你这么造谣生事的吗?我要毁玉竹容貌?也要我有那个本事啊!
“所以你就急哄哄的跑过来向你的心上人邀功,是不是?”我冷笑,戏还是得演下去的。
“我苦劝师姐未果,只得偷偷过来通个信,却不想惊扰了玉苗姑娘,还请恕罪。”强生有天赋啊,平时金口玉言的,关键时刻这么能扯,居然还装脸红,真是服了他了。
我斜了玉苗一眼,满嘴醋意,“玉苗姑娘,你是不是还没告诉玉蓿他心上人在哪吧,有人可眼巴巴等着邀功呢。”
玉苗见识过我的唇枪舌剑,冷嘲热讽,没敢回话,只是拿眼睛来回看着我跟强生——毕竟这是白衣门内讧,她不想引火烧身。
“是不是还让我师弟挨门挨房去找啊?” 我强行柳眉倒竖,声调拉得老高,不过眉毛却颤个不停,哎,这刻薄的人还真不好演。
一个妩媚的声音自右侧响起,“不用了,我玉竹在此。”死娘们,你还真能忍,我知道你来半天了。只见玉竹换了一身青葱月白衫子,缓缓走来,朦胧月光之下更显得玲珑有致,蛊惑明丽,“不知二位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还挺会猪鼻子上插葱——装蒜。我吸口气,仔细斟酌遣词用句,“我和师弟发生了点误会,所以误打误撞到此,抱歉,实不知这是红衣门私会黑衣门的风月场所,赶明儿一定向玉教主赔个不是。”在看到野男人的服饰时,我心里就盘算好了,男女之间的这些啰嗦事可大可小,扯到师门之间都夹杂不清了,所以开口就转移话题,矛锋直指。
玉竹、玉苗问言,脸色均一沉,齐齐说道,“无妨”
只见玉竹凶狠的扫了玉苗一眼,“你已经饥不择食了,黑衣门这样的货色你也要。”
玉苗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自是不甘,“哼,总比钟情于人,遭人鄙弃要强。”
“同为练功,自然找资质上乘的。你功力已岔,内息不纯,任凭你如何施采阳补阴之术,总是迈不过这一关的。”玉竹还是那样骄横跋扈,不给人留一丝余地。
我心中一颤,她们是在说采阳补阴之术吗?天哪,这可是上二门的禁忌之术啊。对于禁忌之术,美女师傅可是再三叮嘱我不要好奇的,特别阴阳互采,最是淫邪无比,练功之人自然取巧,对方可是会大受损伤,搞不好精尽人亡。难怪那野男人萎靡不振呢,敢情是被玉苗吸干了。她们之后说的人不会是楚动吧,天哪,回头一定跟他提个醒,不要一味想着采花反而被花给吞了。
至于现在,哼,老天帮忙,又碰上一个内讧,平安脱身有戏!!!“玉蓿,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你要是下次还敢忤逆我,定不轻饶。”我朗声说道,言外之意,大家心知肚明。
玉竹在红衣门辈分比玉苗要高,见我给了个台阶下,便顺水推舟,“贱人,还不快滚回去,今日之事,今后若是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我撕烂你的嘴。”
双方一拱手,各自散去。
甫一出魔红域,我就双腿发软,强生二话不说,拎起我飞奔回入胜阁。咽下整杯茶,我竹筒倒豆子的把经过说了一遍,连连后怕,“好危险,小命差点就没了,那假面天魔变功力不纯,但差不多有九层,和你不相上下呢。还好还好我跑得快。”
强生手上沾了清凉的汁液,轻轻地抹在我左脸上,“我大意了,今后决不会让你孤身犯险,嗯,还疼吗?”
“不疼了。唉,我会不会毁容啊?”
“不会”。强生的回答真简短有力,真让人心安,“没有容可毁。”
我气得嗷嗷大叫,使劲戳他的胸口大穴,“玉竹说我身无二两肉的丑女,你也气我,我就知道你嫌我身量细瘦,嘲笑我空前绝后。“
强生颇有深意的斜我一眼,“在我眼里,你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好的。只是实不知楚动和王放私下里,还会谈论丑女?”
我脸一红,看来王放的直接在他的心里,也留下了不浅的印迹啊。于是大声嚷嚷道,“你,老实交待,是不是看上了国色天香的玉竹?要不情急之下,你这谎扯得也太生动自然了?”
“她光着身子追我二里地,我要回头看她一眼算我流氓。”
我哈哈大笑,“人家大姑娘没事光着身子追你二里地干嘛?”
强生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很少看到强生笑,他嘴角上翘,露出齐整的贝齿,眼角微弯,整个脸部刚硬的线条柔和起来,难得的露出他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阳光和开怀。我一怔,心中犹如春风吹过冰河,很奇妙的感觉。
“强生,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没事多笑笑。”
他瞪了我一眼,顿时敛了笑容。搞什么?这么不配合!!!
“柱上有字条。”
我忙回头一看,果不然,一枚银针将一张字条钉在窗户对面的柱子上。我起身去抓,强生一把拽住我,自己则一个箭步上前扯下字条,沉声,“小心有毒。”
我急急得探过身子去瞅写了些什么,只见一行漂亮的蝇头小楷,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笔迹,“请朱熠彦明日戌时往后山明镜湖一叙。”
朱熠彦,是谁啊?我和强生面面相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邀请者也太不专业了吧,对象都没搞清,就乱发邀请函。不过能避开白衣门的暗卫,钉上字条,肯定也不是易与之辈,我和强生今晚试探魔红域,主阁都没能轻易靠近。
想到这点,我和强生心里都不由一紧,特别是我,生生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犹自心有余悸,拉住强生胳膊,“我心里有点不安,怎么办呀,我去跟美女师傅说说?”
“你先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其他的事不用管,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
我难得乖乖听话,躺下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
本来想睡个美容觉的,但是美女师傅的无敌魔音还是让我无可奈何晃晃悠悠爬起来,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迷迷糊糊的随着来到议事厅。这议事厅可赶得上人民大会堂了,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厚重肃穆,开阔大气。尽管没有扩音器,但音量大了点都会有回声。一翻客套、寒暄、互相吹捧之后,各位魔教的精英们正式进入议题:怎样缉拿杀害师门主的凶手和如何选出新教主,但显然后者才是重点。
四门弟子中有多少孙悟空我不知道,但是真的有好多好多好多唐僧啊,只听得你来我往,喋喋不休,一句话都能引来滔滔不绝的正反论证、引经据典、排比修饰、明嘲暗讽……这会开得真是长啊,一开始还能听上一段,毕竟美女师傅极少和我说教中事务,有点新鲜感,但听了一小会就发现:额滴神啊,一点建设性都没有,比当年的党员教育还无聊,比毕业的学位答辩还让人煎熬。
而随着争论的逐渐激烈,声量也越发不受控制,只震得我耳朵轰鸣,头昏眼花。神啊,救救我吧,我不想当教主的心天日可鉴,当然也没那个本事,要不是强生在旁边给我撑着,我估计已经睡趴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了。
“不行了,不行了,晚上死也不去议事厅了。”趁着晚宴的功夫,我赶紧跑回入胜阁躺着,对着强生连连摆手,“就说我突患重病,卧床不起了,都是让那帮孙子的口水给喷的。”强生也不言语,坐在榻子上闭目养神。
“要不咱们去明镜湖吧?”我坐起身,提议。
“想了一整天了吧。”强生淡淡的说道,掩不住一丝了然于心。
“本来不想去的,不过听小丫环们说,明镜湖可漂亮了呢。还能顺便看看什么人在搞非法集会,一举粉碎反动派的阴谋诡计。”
“自己就是一只小狐狸。”
“弼马温,你说谁呢?”我给他讲过火眼金睛孙悟空的故事。
……
夕阳下,明镜湖静静地俯卧在五彩斑斓的山谷之中,似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高山之间,在阳光下折射着醉人的光芒。湖水洁净如玉、四周雪峰耸峙,艳花彩蝶,绿坡墨林,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极目远望,圣洁的雪峰、黛青的山峦、远古的森林、蜿蜒的明镜河,象一帧巨幅而又神秘的油画,让人看不够,爱不够。
我呆立在湖边大石上,看着波光潋艳的湖面,聆听着湖水的低吟,喃喃道,“圆沼方池三百所,澄澄春水一池平”。那是元重臣耶律楚材为新疆喀纳斯湖所写的优美诗句,我去新疆的时候背下的。前世去是和爸爸一起去的新疆,只不过景相似、人不同,不知道爸爸现在怎么样了,他有高血压,我这一失踪就是七年,家里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啊……突然间情绪蓬勃而出,一股酸意涌上鼻尖,两行清泪悄然淌下。
晚上的山风有点凉了,我缩了缩脖子,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的披在了身上,是一直跟着我的强生。不想让强生看到我的泪水,我没有回头,装作别刘海擦掉脸颊上的泪痕,做个深呼吸,矫情地抒发起感情来,“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青山,啊,绿水,夕阳呐,月亮呐,你们同时出现呐,还有……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
“苜,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强生丝毫不理会我那跳跃式的抒情三段式,轻轻扳过我的肩头,“在我面前,你无须强颜欢笑。”
“你懂什么?这叫陶冶情操。”我避过他的目光,犹自死鸭子嘴硬。
强生也不再言语,默默拽住我的手往回走。
“我自己会走好不好,古书有云:嫂溺叔可援手,男女授受不清”,我嘟囔着,想甩开他的手,强生不悦的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依稀有金芒闪过。突然间,脑中火石电光一个念头闪过,我急急得嚷道,“快,快,无量诀最后一句口诀是什么?我背过的,一时给忘了,什么迎光、日月、承山穴的?”
强生原本还在不满我的胡言乱语,但已经习惯了我的天马行空,无奈道,“ 水分日月一条线,迎光承山变自现。”强生顿了顿,说道,“奇怪的是,我一直也弄不明白小腹的水分穴和肋下的日月穴怎么才能一条线,后边一句更是无从谈起。师傅说白衣门从未有人练到过无量诀第十层。”
“又或许,水分、日月根本就不是指穴道呢?”我抬眼看天。强生疑惑的随着我的目光,此时天空正同时挂着火红的太阳和莹白的月亮,“你再看看湖水。”我补了一句。只见湖面在傍晚光与影的急剧变化中,一边湛蓝清透,另一边则显得幽暗不明,直直的一条线正好穿过湖心一块光洁的白色圆石。
我跳到旁边的一块巨石上,正对上分开湖水的那条粼粼光波,得意地对紧跟而至的强生说到,“这算不算水分日月一条线?”
强生惊喜的眼光透露出内心的激动,“那下一句呢?”
“你看,那圆石反射的光线?”我顺手一指,“是不是打在那面长满山茶的峭壁微微凸起之处?迎光、承山自然也不是穴道了。”
“苜,你的意思是?”强生的眼睛再一次微微变色。
我扭过头,肯定地看进他的眼睛,“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堵峭壁就是开启无量诀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