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神记》长白黄芪

10、临安印象

　　珠儿的马车到临安的时候，这日的天刚刚擦黑。

　　在十八岁以后的漫长岁月里，珠儿的心中和梦里一遍遍的回味着这日所见，以至于嘈杂的人声只剩下欢呼，晃动的马车只兴奋了刚入城的八岁小娘子，帘布隔开了雀跃着要看热闹的眼，在多年以后错乱的记忆中，却是见着了沿途围着车驾的一起前行的人群。

　　长街沿路挂着的白灯笼在初冬的晚风中微微左右晃动，一直延伸到天边。昏黄的灯光将将好显出了人群中的脸庞，善意的，欢喜的脸庞，对着的是她，几日前，还混迹在小小的太平县的城北，从未穿过裙装的小乞丐。

　　那些人里面有头戴首饰的女子，簪花戴儒巾的书生，也有干干净净打扮精致的孩童，晚风裹着他们的笑声，夹带着阵阵香气，有鲜花的甜香，水果梨子的清香，衣服的熏香。

　　那些香味在记忆里不甚真切，珠儿却在车驾边挂着的风铃的叮咚声和铎铎的马蹄声中，牢牢记住了微寒的傍晚因这人群徐徐升起的温度，让她的两颊像烤了火一样的热烈。

　　在这样的热烈中珠儿强睁着兴奋的大眼，在布帘的缝隙中迎着临安那扑面而来的风，眼花缭乱中终于将最后一丝精力耗尽，猛然闭上眼睛，天旋地转，继续那缤纷的梦。

　　梦的尽头是林青儿轻声在说话：“百姓们认出了公主的车驾，一路迎着过来的。”

　　回答的是一个珠儿没听过的声音：“青儿你去取吃食来。”

　　紧接着，一只温润的大手轻轻划过珠儿的额头和脸颊，珠儿睁开眼，见床头坐着一个夫人，穿着一身白衣，慈目盈盈的看着她。“醒了？”

　　相熟的语气让珠儿有些迷茫，珠儿倒腾着为数不多的几年记忆，其中并未有这样一个夫人。

　　“你是谁？”珠儿愣怔着坐起来，任凭那夫人拿湿帕子擦了自己的脸，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猜猜？”那夫人说着，便随意的将帕子扔在了一旁的侍女的盆子里，并扶着伸出来的手站了起来，走到边上的一个茶几旁坐下了。

　　动作缓慢，却如行云流水，在珠儿眼中有说不出的端庄优雅。

　　正在此时，林青儿提着食盒进来了，对着那夫人行礼。

　　珠儿这才将丢失在梦中的神志找了回来，“您是谢娘娘？”说着便要从床上起身。一旁候着的侍女纷纷过来蹲下来给珠儿穿衣。

　　谢娘娘颔首，指挥着林青儿将东西摆在几上，对珠儿挥了挥手。“先吃点轻食，吾和你说说话。”

　　珠儿见谢娘娘和蔼，便大方方的走到跟前对她摆出笑。心里却愈发敬佩起自己阿娘，原来皇宫中的谢娘娘，也长着平常人的样子啊。

　　谢娘娘见她毫不怕人，只顾着坐下吃东西，笑着对林青儿说道，“是个胆大的。”

　　“是大娘娘亲切，奴婢刚去找英娘子的时候，是小公主开的门，还藏到了英娘子身后去了呢？”林青儿打趣道。周围的几个宫女轻笑了起来。

　　珠儿心中有些尴尬，在此地却也不好意思反驳。只瞪了林青儿一眼。

　　“可是怪吾让你母女分离？”谢娘娘亲自给珠儿盛了一碗汤，问珠儿道。

　　珠儿摇摇头：“我阿娘自己不愿意过来。”

　　“你阿娘偷带着天家血脉离宫，按规矩这是个大错。皇家血脉稀薄，若带出的是个皇子，就是影响到前朝了。”谢娘娘也不嫌弃珠儿是小孩，认真的在解释。

　　“可她也有功，给官家留了血脉，还把你养的很好。宫里的孩儿不好养活，当年若是不离宫，吾都不能保障你能出生。”提到官家，谢娘娘的语气中少了轻快，多了些许沉重。“她不愿过来，确是给吾解了围。”

　　珠儿听得半懂不懂。不明白为什么阿娘离宫就是大错。为什么宫里的孩儿不好养活，在外面就好养活了，还有前朝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于是也就糊涂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怪大娘娘。

　　谢娘娘满意珠儿的乖巧样，拿手捋了捋珠儿头顶翘出的短发，说道，”吃完了，让青儿领你换身衣裳，去给官家磕个头，也大哥儿打个招呼，你年纪小，也不用守灵了，明儿的事儿多，有的折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