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死在和离二年》觉冰簪沙

16、和离前

　　“喂，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欺负七皇子，当心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向来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此时拎着肥头大耳宫仆的衣领，凶神恶煞地威胁他，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笑。

　　偏偏这在杨言之面前颐指气使的宫仆，到了薛采芳面前却顺从听话得像条狗。

　　“是是是，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薛采芳教训了他，再看看其他人，双手叉腰，做出一副野蛮不好惹的模样：“我告诉你们，七皇子要是有一点不好，我全都算在你们头上，到时候，你们就等着瞧吧！”

　　少年站在假山石后，神色有一瞬间的愤怒，但缓了缓之后，他眼神平静下来：那些廉价的自尊有什么用呢？至少，在宫里，一个失宠皇子的自尊，甚至还比不上得势的奴仆。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子的脸上，阳光之下，女孩子的面孔娇嫩饱满，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哪怕是在凶巴巴地威胁人，可看起来也还是那么明媚动人，充满了勃勃生机。

　　杨言之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更何况，这些怒火根本就毫无道理，薛采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他要是反过来生气，不是显得蛮不讲理？

　　杨言之默默后退几步，退了出去。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杨言之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薛采芳的睡颜上，她如今已经长大了，虽然眉眼还和从前相似，但那股子勃勃生机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睡梦中也挥散不去的一抹愁绪，是因为他么？

　　鬼使神差一般，杨言之伸出手碰了碰薛采芳的眉心。

　　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睁开，还有一点茫然：“言之哥哥？”

　　她刚醒来的时候还，眼睛最明亮，眼神里也是毫不设防的喜爱，激得杨言之往后退了半步。

　　这样生疏的举动让薛采芳眼里的光彩逐渐暗下去，她坐起身子，顿了顿，重新挤出一个笑容：“言之哥哥，我来是想问你，今年你的生辰，我们是同往年一样办么？”

　　她硬挤出来的笑容僵硬又虚浮，像一个劣质面具挂在了脸上。
　　而话语里面带出来的时间又让杨言之下意识皱眉：“不了，今年……”

　　看见薛采芳黯淡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临时改了口：“离中秋还早，晚点再说吧。”

　　薛采芳抿了抿唇：“不早了，还有二十来天，若是要举办宴席，那现在就要采办食材，有些食物稀少，得从别的地方收来，还有戏班子，得让他们提前练起来……”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见杨言之眉头紧锁，以为他不喜欢，便改了口：“你要是不喜欢热闹，咱们就一切从简，只是皇伯父那边定然还是会整治一次家宴，你……你到时候记得去。”

　　说到苍明帝，杨言之面上露出一丝恨意，他冷笑起来：“这么多年，也难为他肯一直做样子！”

　　自己丈夫和伯父只见的矛盾由来已久，且难解开，薛采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低声劝说：“横竖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你去了之后，只喝两杯就可以走了，往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忍忍便过去了。”

　　杨言之被说起了痛处，冷冷看着薛采芳讥讽起来：“是啊，我杀父仇人为我举办生辰宴，我的妻子还要善解人意地帮我解围，每次都留下来和我的杀父仇人应酬……真是好了不起！”

　　薛采芳的脸色随着杨言之的话一点点变得雪白，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借到一点力气似的。

　　“杨言之，我以为，这样的话，你不会再说了。”

　　看薛采芳面色惨白的样子，杨言之也心下不忍，然而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冷声讥嘲：“呵，难道我不说，这些事情就没发生过么？薛采芳，我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你伯父起兵造反，夺了我杨家的天下，我们两家是仇敌，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血海深仇！”

　　他话语里的仇恨无需半点伪装，只要把对苍明帝的恨意分出一星半点，就足以击溃面前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女郎。

　　薛采芳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她低着头，泪珠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在红色的裙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杨言之的神色也终于染了几分焦急不忍：这么说的话，她会很难过吧？

　　只是还没等杨言之上前扶她，薛采芳却忽然抬头，那双大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说出来的话却坚定而决绝：“我不管你是为什么说这种话，我只知道，我们已经成婚六年了！六年前你就知道和我是什么关系，那时候你既然愿意和我成亲，那现在就不要说什么仇人的话！”

　　杨言之几乎被薛采芳的话击败，他神色复杂：“薛采芳，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认死理。”

　　薛采芳眼里还噙着泪花，唇边却露出一个强装得意的笑容：“是什么做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么多年了，你别想甩开我！”

　　从书房里退出来，一直强撑着的薛采芳才啜泣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地倚在门边。

　　门内，杨言之看着投在门边的孱弱侧影，眼神里浮起真切的不忍。

　　“王爷，请别忘了您的身份。”

　　蓦地，一个黑影从角落里钻出来，声音也像毒蛇一般紧紧缠着杨言之，使得他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神色，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犯不着这么一次一次提醒我！”

　　黑衣人跪在地上，动作柔顺，然而语调里却满是逼迫：“王爷，您念旧情，可这郡主毕竟是薛家人，你们……”

　　“不用你来提醒孤！”
　　杨言之霍然转身，极怒之下，他的声音也冰冷到了极点，冷笑起来：“当年我娶她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劝我，不做薛家郡主的仪宾呢？”

　　青年眉眼间闪动着让人不敢承受的戾气，属下连忙跪得更低，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这样才能展示出自己的一片忠心：“殿下！属下自然知道您的决心，只是这郡主再怎么向着您，她毕竟也是薛家人，难道到了您和那老贼开战之时，她仍然会站在您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