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安》春来草自生

2、杀手来袭

　　陆安想到，多年前小雪和周师父一同来此，便一直以小雪自称，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
　　熟悉的容貌，相同的病情，这两人会有联系吗？
　　又或者说只是单纯的一点巧合？
　　无尘喝了口茶，“师父在外，不知何时方归，你把病人带来吧，我来给对方治。”
　　陆安放心了，既然无尘这样说了，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知道你一向是眼中只有病人，并无其他，但这次有点特殊。”
　　“特殊？怎么，他不能走路？”
　　“这倒不是，他是太子。”
　　“所以呢？”
　　“太子无诏，不可随意出京，而且，这是他生病的第四年，前几日我给他号脉，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稍微吹一阵风，他都能咳嗽不停，若是让他来这里，我估计在途中就又要了他半条命，能不能撑到这里都难说呀。”
　　听到这里无尘皱了皱眉头。
　　陆安知道，他倒不在乎对方太子的身份，但如果因为对方来这一趟，会加重病情，那无尘定然是不愿意的。
　　“太子身边御医不少，李将军为什么要特意带你回京城，让你给太子看病。”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给受伤的士兵上药包扎一下我可以，常见的生病症状我也可以治，但这种御医都没办法的事情，我一个普通大夫能有什么办法，所以呀，我只能归咎于李将军救人心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吧。不过呢，幸好我认为你和师父，这不，你不是就有办法了吗？”
　　“行了，我跟你去一趟京城。”
　　陆安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对了，你猜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什么了？”
　　“懒得猜。”
　　“相信我，你会感兴趣的。”
　　“医书。”
　　“对，我以前给你寄过一本关于塞外人的医术，后来我又陆陆续续记载了一些，正好这次拿给你。另外，我发觉塞外并不是我以前想象中的样子。”
　　无尘，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示意对方，你继续说，我在听。
　　“在机会恰当的时候，我会去那里人群来往较多的城镇看一看，在商贸聚集的地方，各国来往商人较多，看到了不少中原之地没有的虫草，还有药方。我看过他们的地图，一条条道路延伸出去，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天地。”
　　“你喜欢那些地方？”
　　陆安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我都没有看过，如何谈得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只是好奇，好奇地图上的城邦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想看看他们的文明是怎么样的。”
　　陆安顿了顿，“如果没有打仗了，我想，我可能会跟着那些商队出去看看。”
　　陆安从十岁开始就跟着小雪和周师父学习兵法，熟读历史，他自然知道，战乱很多时候难以避免。
　　无尘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对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这也是陆安愿意把心里想法说给对方听的原因，他并不会嘲笑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无尘问，“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
　　“后天吧，我想先去看看小雪和爷爷。”这是他来的时候路上就想好了的，他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小雪和周师父的屋子离这里并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村里种了很多的桃花，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路走过去，都是桃花的香味。
　　尤其通往她们屋子的那条小道上，当初小雪喜欢，和周师父一同种了很多。只是如今鲜花盛放，当年植树之人却不在。
　　脚下这条路，也因为来往的人少了，虽不至于荒废，但也长满了石头上长着不少青苔，而小院的篱笆栏杆上更是长了不少野花野草。
　　陆安看着这些，竟然有点不敢迈步进去了。物是人非，如今不再只是书本上的几个字，而是活生生放在自己眼前了，隔着长久的时光，隔着生和死的距离，这一切都比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更加深刻。
　　陆安有些颤抖的手，推开了门扉，庭院摆设跟当初差不多，一进门就是一颗很大的桃树，人间四月天，鲜花灼灼，散落的花瓣飘满庭院。
　　以前陆安在这里时，小雪就在石桌旁，看着周师父教他练武，或者抽查他的功课，等到陆安能跟周师父稍微过几招时。小雪就喜欢看两人比试，看师徒两人比试一场，小雪会笑得很开心。
　　陆安希望小雪高兴，周师父更希望小雪高兴，两人便一来一往，可以比试好一会。
　　屋里干净整洁，应该是无尘让人定期洒扫，但是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还是有点儿尘土的气味漂浮在空中。陆安记得，小雪和周师父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这里药草味更多一些，屋子里也总是很温馨。每次一来到这里，陆安都觉得很舒服，现在摆设没变，但泛着冷意和凉气，再温馨的布置，没有鲜活的人气，终究是不一样的。
　　陆安又来到书房，这里是小雪常待的地方，她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在陆安眼里，小雪就是博古通今的文豪，读的书多，懂得也多，讲的内容也更有趣，比乡里的夫子讲的事情更有意思，陆安很喜欢听。而他周师父就是江湖义气的侠女，武艺高强，做事利落，陆安还记得，周师父曾当街暴打了几个故意找麻烦的人。
　　陆安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想着过去和她们相处事的事情，在庭院中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关上院门，往后山走去。
　　这里是小雪的墓，清明节已过，除去了周围的杂草，墓前有一些灰。
　　陆安在墓前倒了两杯酒，独坐在地上。
　　“小雪......姐姐，我来看你了。”
　　清酒倒下，他原本心中想了很多的，但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陆安把这些年在边塞发生过的事情讲了一遍。直到日暮西沉，群鸟回巢，他才慢慢离开。
　　回到无尘的庭院时，对方已经收拾好了草药，此刻一身青衣，坐在屋内，见到他回来，便让小童把饭菜端上来了。
　　无尘：“你给我的书里，里面的方药你都试过吗？”
　　“部分试过，但大部分没有，只是在一些医馆，或者黑市里听来的药方，想着先记下来，后面再慢慢的尝试，特别是黑市中记载下来的配方，我一开始都怀疑这是药还是毒，但见过几次，似乎确实有效”
　　“医毒不分家。”
　　“洛师父也常这样说，我明天去看看爷爷，后天早晨，我们在城西汇合，一同前往京城，你来得及准备吗？”
　　无尘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陆安就骑马出门，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其实他这次回来，还有一些其他人想见，比如小时候一同上私塾的人，后面一起去参军的人，但时间紧急，他想，这些就往后再见吧。
　　到了城东二十公里处，从官道下来，，进入一个村落，沿着小道继续走，终于到了一个陆安要去的地方，一个破旧的道观。
　　这就是陆安十岁前和爷爷住的地方，道观周围是竹林，旁边有条顺着山势而下的河流，爷爷曾说这里是个好地方。
　　当时陆安还小，对一个地方好不好，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里只是没什么香火。
　　但仔细想想，这里距离双禹城远，小村庄内人也不多，没什么香火也实属正常。
　　陆安进了大门，说道：“爷爷，我回来了。”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
　　院内长了不少的杂草，屋内起了一层灰尘，陆安先放下东西，沿着旁边弯曲的小路走了一会儿。
　　墓碑周围的杂草被拔，这显然也是无尘让人来整理的。
　　“爷爷，三年没来看您了，孙儿有愧，幸好无尘每年代替我来看看您。这次买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今天我们爷俩，慢慢吃，慢慢聊。”
　　陆安跪坐在墓前，给墓前倒了一杯清酒：“这酒是您以前喜欢的，城西哪儿独一份，特意去买的，你喝喝看，是不是曾经的那个味道。”
　　陆安自己也喝了一杯，咂咂嘴，好酒。
　　“我这么久没来看您，你心里肯定在想着小子是不是在外野得找不着家了。我呢，这几年去参军了，上战场杀敌了，原本想早些回来的，后面遇到了李将军，他这两年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我跟着他。懂得了不少，官职也升了一点，你高兴吗？估计不会，说不定还得骂我一顿。”
　　陆安自己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最近我跟着李将军回京城了，你猜让我做什么，他竟然让我给太子看病，原本我就是想着，医者仁心，既然都到京城了，就去看看。结果发现他和当初小雪的病症如此相似，我想尽量救好他，可我医术一般。我在外面太久了，想或许师父和无尘已经找到新的药方，可以救人呢，于是我回来找他们。”
　　“小雪，您还记得吧，当初她生病昏倒，我把她和周师父带了回来，还是您带着他们去找洛师父的呢。哎，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呀。”
　　陆安喝了口酒，辛辣，刺得人眼眶热，他看着头顶的竹叶随风飘飞。
　　“边塞清苦，不如这里好，我有时想着回来好，我也算半个大夫了，到时候在无尘家的铺子帮忙抓抓药也挺好，但偶尔又想到从前小雪给我讲的故事，总是有点挂念。”
　　陆安在这里坐了很久，山里空空的，鸡鸣狗吠之声也听不到了。
　　陆安告别了爷爷，回到道观内，慢慢整理房间。
　　一个道观，现在又变得破败，别说是香火，连小偷也不想光顾。
　　打扫完屋里，天色已暗，陆安就到庭院中静坐，看漫天星斗，听虫鸣之声。周围一片漆黑，唯独此处有一盏灯火，陆安此刻觉得，天地之大，仿佛只有这一座小屋是真实的。时间变得悠长，人的内心也慢慢平和下来了。
　　这里的夜晚确实和边塞不同。
　　第二天，陆安到城西时，两个侍卫已经在此等候，不一会儿，无尘和侍从小张乘坐马车而来，众人立刻前往京城。
　　几人走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家客栈，最近生意一般，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陆安熄灯早，但却躺在一直睡得不是很踏实，在朦胧迷糊之间，听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再细听，有不少的人正在楼下向楼上而来。陆安立刻起身，一边大喊有刺客，一边拉开房门。
　　他刚走出房门，一个黑衣人持剑向他刺来，陆安敏锐的侧身躲避过去，一脚踹向对方后背，抽出手中的佩剑刺向对方，对方向里面一侧身，这一剑刺中了手臂，杀手手中的剑脱落，陆安趁机再上去补了一剑。
　　于此同时，两个侍卫听到响声也立刻起来，和后面冲上来的几个杀手战在一处。
　　陆安担心无尘，又不敢高声大喊，怕反而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借着月光，来到对方房间，刚准备踹开房门，里面就打开了，同时里面的灯也亮了起来。
　　“外面怎么回事？”
　　“不知道哪里来的杀手，你拿好这把剑，在屋里找地方躲好，关闭好窗户和门，我先去解决杀手。”
　　陆安拿着烛火照亮周围，同时找了几样易燃的东西点燃，照亮其他地方，这时才看清楚情况。
　　侍卫在一楼拦住了五个杀手，楼道上躺着两具尸体，陆安担心还有其他杀手隐藏在二楼，企图对无尘不利，于是快速的把二楼几个几个房间也看了一遍，没找到其他杀手，陆安让他们不要乱动，便几步飞跃，跳到一楼。
　　现在三人对五人，陆安独自面对两个杀手，对方训练有素，但这点武功在陆安面前还是不够看的，他跟着周师父多年学习武功，又是多次上战场杀敌，这些都是一般杀手远远比不了的。
　　两个侍卫武功好，配合得也好，很快对方就剩下一个人了，这个情况下，陆安想抓住活口，问清楚具体情况，但对方在最后关头服毒自尽了。
　　这时楼上无尘房间里传来响动，陆安立马冲上二楼踹开屋子，借着通过窗户的月色和外面燃起来的火，陆安看到一人正拿着剑在要刺向无尘，他把手中的剑朝对方用力掷过去，对方及时收手闪躲，趁机陆安把无尘拉开。
　　楼下的两个侍卫上来看见这个情形，立马上前协助，对方很快被制服。
　　剑指对方，刚来弯腰掰开对方嘴巴，防止再对方像方才那人自尽，其他众人见杀手在拿东西，大喊一声“让开，对方有暗器。”
　　侍卫反应快，立刻退开，顿时面前升起一阵烟雾。
　　对到对方要逃跑的声音，陆安拿过无尘手里的剑，凭借着听力朝一个方向掷去，顿时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
　　烟雾慢慢散去，一个侍卫去查看了一下，说道：“死了。”
　　陆安看了一下周围，思索片刻，说道：“无尘和小张把重要的药品和东西都搬到楼下去，我和两个兄弟去看看客栈的其他几个人。”
　　他们出了门，在楼梯口的地方看见两商人兄弟探出头，陆安说：“下来吧，现在没事了。”
　　两个侍卫去厨房，打算先把屋内的火给灭了，却发现了被打晕的店小二和厨师，陆安则在柜子前面发现了客栈老板。
　　屋内的火不大，灭得也及时，一片狼藉的屋子很快平静下来，这时候无尘和小张也下来。
　　陆安看着众人说道：“现在对方在暗，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波杀手赶来，路途中还会不会安排其他杀手等着我们，我们现在需要整理东西，在天亮时立刻出发离开这里。”
　　两个侍卫受了伤，陆安让无尘先给对方清理一下伤口，再包扎一下。
　　看了下地上躺着的尸体：“包扎好伤口后，两位小兄弟检查一下尸体，看看能不能查出是谁派来杀我们，保留线索，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小张去看一下马和车辆的情况，注意安全。你们几位先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陆安说完就拿着剑出去，现在是半夜过后不久，周围一片漆黑，陆安在黑暗中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绕着客栈查看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埋伏，也没有其他人接近，不知道是只有这一波杀手，还是对方在寻找其他的机会。
　　陆安回到屋内的时候，两个侍卫在检查地上尸体的情况，而无尘却不在这里，不由得心中一紧，忙问道：“无尘去哪里了？”
　　“回公子，无尘大夫的侍从说马匹被迷昏了，两人拿着药出门去喂马了。”
　　陆安放下心来，在几人面前坐下，客栈老板看着被严重破坏的屋子，正拉着厨师和店小二哭诉。
　　陆安看向旁边还有些颤抖的店主、小二和厨师，放平声音道：“很抱歉各位，屋子和损坏的家具，到京后一并赔偿给你们，现在来说一下，昨晚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吗？”
　　三人虽没看见陆安杀人，对方衣服上、手上还有脸上都是沾着不少血迹，还有这地上实实在在躺着几具尸体，他们此刻见对方犹如半个阎王，心里怕得很。
　　店主看了看小二，小二又转头看着厨师，抓住厨师胖胖的胳膊，厨师尽量镇定下来，说道：“我，我看天色很晚了，估计不会来客人了，便收拾厨房，打算准备一些明天要用的食材，忽然脖子被重重的敲了一下，就晕过去了，再，再次醒来就看见你们了。”
　　“那你们两人呢？”
　　店小二见陆安看着自己，有些磕巴的说道：“我，我想，我想一下，对了，昨晚我是打算去厨房看看的，刚到后面走廊，也，也是跟他一样，被人锤了一下，就晕了。”
　　“老板，那你呢？”
　　“客，客官，昨儿我正算账呢，听到脚步声，我还想生意来了，一抬头，哎哟，一个黑影子闪过，我脖子一痛，然后就倒了，没成想，醒来就看见这个样子，我多年的经营哟，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说道这里，店老板又看了看周围，忍不住哭诉道：“我几十年的经营呀，就这样毁了，我，哎哟。”
　　此刻陆安没什么心思安慰这个人，刚想让对方不要哭，会赔偿他的，无尘进来看着店老板说：“你再哭大声点，周围说不定还潜藏着多少杀手，最好你的声音盖过他们的响动，让对方杀到门口，刀架到你脖子上，到时候你想哭也没机会哭了。”
　　听了这话，老板再不敢哭喊，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罪，使劲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出声。
　　陆安问道：“马匹如何？”
　　“被下了药，是普通的迷药，给它们喂了药和水，再等一个小时就可以出发了。”
　　无尘见对方身上有血迹，说道：“你受伤了？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陆安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没有受伤，是其他人的血。”
　　他见两个侍卫检查得差不多了，上前问道：“能看出来是谁派来的吗？”
　　“穿着打扮、身上和武器都没有明显的标志，目前想不到是那股势力，但对方训练有素，武功不弱，绝对不会是山中土匪之流。”
　　另一人又补充到：“对方也不太像是来劫财的。”
　　陆安点点头，目标很明显，就是无尘。
　　他原以为，就是救一个病人而已，没想到还未到京城，就已经危机四伏。对方处处杀招，以命搏命，完全就是死士一样。
　　朝廷的水，实在深不可测，他这样无知无畏的闯了进去，后面事情真的难以预料。如果只是他还好，现在又牵扯进了无尘。他想，自己怎么能让无尘也陷入这般危险境地？
　　他是一个见惯了刀剑风霜的人，不惧怕危险，但他很怕无尘遇到危险。
　　此时他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让无尘也跟着他去都城的。
　　陆安站在窗边，静默的看着黑色的夜空，他收起了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君子形象，褐色的双眸不再友善，而是充满了杀意。谁也不知道这次进京，他们还要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夜色幽静，苏恒正在书房看折子，听得门外响声，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进来”
　　“殿下。”
　　“嗯，如何？”
　　“陆公子和萧大夫没有受伤，两个兄弟受了伤，隐藏的人都已经解决，派遣了一部分人暗中护送他们回京，再过几个时辰就该到了。”
　　“看出是那些人？”
　　“无身份标识，皆是死士，没问出什么，看他们的行动轨迹，不是像是从京城派去的人。”
　　苏恒若有所思，修长白净的手指敲了敲书桌，“你先暗中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