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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俩(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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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明节前夕的这天晚上,连空气都弥漫着忧伤。
陈斯杰背着单肩包走在桥边,任风打在脸上,无动于衷。
他之前就告诉了母亲自己考研成功的喜讯,本想着忙完之后就去养老院和母亲谈谈心,可是事情一时倾之而来。
就一直耽搁到了前两天。
可是陈斯杰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母亲,居然病情恶化到了失去全部意识,只有微弱的呼吸了,今天,近黄昏时分,母亲没有醒来,也再也醒不来了。
十二岁起父亲抛弃母子俩人离去,陈斯杰和陈母留在小镇子里更相为命,当时经济来源全靠母亲一人支撑,包括了陈斯杰的读书费用,吃穿住行。
好在邻门亲戚也能搭把手,都不想让一颗读书好苗子的陈斯杰弃书养母。
就这样生活拮据过了六七年,陈母因高血压卧病在床,不能久立,没有去打工赚钱的能力来养育陈斯杰读书了。
但育人之恩,当鼎全相报。
陈母不是读书人,但陈斯杰是,虽然平时闲聊不了什么让人听之共享天伦之乐的对话,但家的温馨长存于二人眉眼之间。
所以高三那年,最重要的一年,他放弃在校读书,休学做各种零时工,兼顾学习。
住不起院,就买药,买药费钱,就赚钱。
所有人都在惋惜陈斯杰的一朝努力与心血就要毁于一旦。
但是,他考上了。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也是其中之一。
可穷的有志气,穷的有骨气。
考上了医大,远,在家的北方。
为了上大学,又不放心母亲,就把母亲托给了镇中心养老院,因为大多都认识,也图个安心。
来往路费昂贵,所以一年只得回一两次。
念母之深切,只能埋头苦读,不闻窗外事。
四年的奋斗,最终考研,想要报喜。
最终却是成了形影相吊的孤身一人。
陈斯杰停下了继续前行的脚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边面向了楚江。
黑天,冷月,静湖,无声。
他抬脚站在了围杆底面上,闭起眼,试着放松自己。
“喂哥们!别想不开啊!什么悲怆大事儿要投江自尽啊,报国无门嘛?!”
一声大喝伴随着摩托车声音传入陈斯杰耳中,惊得他猛一下睁开眼扭头寻找声源。
来者带着头盔,骑着一辆似乎用了很久、被改装过摩托车。
“没有,我就是想吹吹风,散散心。”陈斯杰把手揣进了口袋。
“我还以为你想当屈原呢。”
谢纪明在他旁边熄了火,调侃到。
“只是没有地方释放,想来这座桥上走走。”
“你也真会挑地方,这个时间点儿这儿没车没人的,也不怕被坏人抓走。”
陈斯杰没有理会,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着。
谢纪明觉得这人有趣的紧,“喂,不如我带你去兜兜风?”
反正也没有什么人,他也看的傻乎乎的。
“你车技行吗?”
“开玩笑,质疑我,上车,带你骑个来回!”谢纪明从后座下面取出一个头盔,扔了过去。
陈斯杰妥协了,接过头盔带上上了车。
摩托车引擎发动,声音愈来愈大,开始向前驶去。
耳边是风刮过的呼啸声。
“爽不爽!这样是不是更畅快!”
“嗯。”
谢纪明撇撇嘴,“对了小兄弟,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 陈斯杰 。”
“巧合啊!咱俩同姓儿,我叫... ...陈予明,哈哈哈哈!交个一面之缘的朋友吧,你叫我小明哥就行。”
陈斯杰愣了一下,“朋友”,他很少有。
几乎没有。
高中两年年来回换班级,大学四年不闻不问,跟舍友同学都只是简单的交谈。
“好。”
02
陈斯杰与谢纪明两人自楚江一别后,一两个月见面也没少几次。
隔三差五晚上就要出去在桥上转悠两圈。
有时候早上见面,谢纪明会带个早餐给陈斯杰,上午见面,就买杯奶茶,中午见面,带个一两个水果。
他们俩互相发着消息打着电话,偶尔还会因为小事儿吵个架。
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谢纪明有时候还去医大门口接接陈斯杰。
谢纪明知道陈斯杰学的医,但陈斯杰还不知道谢纪明的工作,和过往。
谢纪明本想着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走到哪儿是哪儿,维持生计饿不死就行,但是陈斯杰却给了他好好生活的希望,想要跟他走一辈子的希望。
“我想搬出去住,你要不帮我找找?”
陈斯杰在一天晚上,兜风途中说。
之前有母亲所以有努力的动力,自母过世那几天他本以为自己会孤单过了后半辈子,但是陈予明的出现,给他增添了不少快乐。
让他想要他们俩搭伙过日子。
一个茕茕孑立,一个踽踽独行。
相互照料着,留一份真情。
“租房子吗?”
“嗯,租个房子,不要太大,不要太贵,能住俩人就行。”
谢纪明心跳漏了一拍:“两人?和谁啊?”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些许在意。
“你还没跟我说过你是干什么的吧?”
陈斯杰没有回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谢纪明开车的手紧了紧,“工作啊,维修工吧。没有所属公司,挨家挨户贴的联系方式,预约着帮他们修东西。”
“为什么平时你不骑车也不见你卸口罩啊?”
“……天气又不热,口罩防风。”
“那住在哪儿呢?”
“住的地方......不大,不贵,但是有点儿烂...问这干嘛?我都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了,你也该回答回答我了吧?”
谢纪明被问的多少有点心慌,有什么事儿他自己清楚,但这些个月的相处他不想让陈斯杰知道自己的过往。
“什么?”
拐大弯儿时,陈斯杰抓紧了谢纪明的衣裳。
“为什么两个人住,你有...别的朋友了?女朋友吗?”
谢纪明不自觉的将车速减慢,想听清他回答。
“两个人住,朋友只有你一个。”
言外之意,我想两个人一起住,和朋友一起,和你。
谢纪明眼神都亮了起来,同时也多了一份心理负担。
陈斯杰是与光而来,而他是背光的人。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谢纪明想刨根问底。
“一个自称是我朋友的人,却不以真面目待人,我很好奇,不可以吗?”
“……”谢纪明没有说话。
是啊,如果同居了,就代表陈斯杰看到自己的样子了。
其实他也有很久都没有仔细看看自己到底长什么样了。
一直都是对着玻璃反光,河水映照或者去帮人维修家电的时候看的大模样。
头发自己剪的,胡子自己刮的。
每天戴着口罩帽子过生活,可能现在的自己很邋遢吧。
“怎么了?你长得很吓人吗?陈予明。”
陈斯杰看他没说话,抱着腰的手抬起来轻轻碰了碰谢纪明的胳膊。
谢纪明压低了身子,加快了速度。
“好吧,不回答也没关系。那你是答应了要帮我找房子了吗?”陈斯杰把下巴抵在了谢纪明的背上,“你平时帮人维修东西,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去过啊,你想要找哪个方位的房子,我明天去看看吧。”
“嗯...离学校和桥都近的地方吧。”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贪心。”
陈斯杰笑了笑。
到了校门口,陈斯杰摘下头盔,抓了抓有些凌乱的的头发,将头盔交给了谢纪明。
“路上小心啊明哥。”
“好。”
03
谢纪明最终还是花了一天时间租到了距离学校和大桥都很近的出租房。
二十平米,一个客厅加卧室配置一个卫生间。
俩人AA制租了一年。
常年戴口罩,谢纪明脸上早有了痕迹,并且七年岁月匆匆逝去,样貌上发生很大变化,但是仍然清骏如初。
“陈予明,你长得真好看。”
陈斯杰看着谢纪明的脸,五官很是立体,尤为好看的是嘴巴,明明是薄涩的。
陈斯杰上手碰了一下,谢纪明抿了一下嘴,抓住他的手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啊陈斯杰。”
“那你对我有想法吗。”
陈斯杰反把手扣在床上,靠近谢纪明说到。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呢,” 谢纪明抽出手来揉了揉陈斯杰的头,“我当然对你有想法,而且目的不纯。所以你好生给我呆着,别出事了。”
谢纪明站起身,准备去跑单子。
“予明哥,我出事了你会怎么样啊,”陈斯杰跟着从床上站起来,看着谢纪明宽硕的肩膀“我是说如果。”
谢纪明怔了怔,拾起了地上的工用手套,转身看着陈斯杰。
“你已经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会倾之一切的。”
问这句话不无道理,因为最近他感觉自己在生活方面总是很迟钝。
“早啊明哥,今天打不打算送我去学校?”
陈斯杰叼着面包片,坐在沙发上看着谢纪明穿衣服。
“送,我收拾一下,一会儿直接去给人修东西了。”
“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买些药呗,最近总感觉头疼。”
陈斯杰走到床边拽了拽谢纪明的衣服。
谢纪明停下手中的事情,目光看向他。
“怎么了?是不是最近熬夜熬的?”
“没事,就是有时候猛的站起来有点儿晕。”
“不然去看看吧,万一出什么事儿……”
“真不用我也是学医的我能不知道吗,去买个抗挤CCB,没有多大问题的。”
谢纪明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那行吧,走,先送你。”
到了学校门口,谢纪明还是不放心,“感觉不舒服就休息一会,又能交给其他人做的就给其他人干。”
“知道啦。”
陈斯杰挥挥手,走进了学校里。
上午最后一节,陈斯杰就感觉脑袋沉的很,教授叫陈斯杰表述自己看法的时候,稀里糊涂答得很不明确。
许是教授看出来他身体的不适,叫他坐下休息。
下课他走到陈斯杰旁边,“怎么回事啊,看你上课没有状态。”
“这几天熬夜了,没有调整好,血压高了。”
“小杰啊,你母亲就是高血压病逝的吧,你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血压,有任何问题都得去诊治。医者不可自医,知道吗?”沈教授拍了拍陈斯杰的肩膀。
陈斯杰的才能他尤为欣赏,更何况陈斯杰觉得考研留校,也是重点提拔对象,只是高血压这种病,一旦有就难以停止。
高血压引发病情有很多,现在看陈斯杰这样一个状态,沈教授也很是担心。
陈斯杰点了点头,跟教授道了别走出了讲室。
熬过了一下午,在那天晚上,陈斯杰的头愈加疼痛难忍,尽管用了药,也没能减缓半分。
汗珠不断地渗冒了出来,眉头紧皱,唇色发白。
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
一旁的谢纪明睡的很轻,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起身看向了身后的人。
呼吸急促的陈斯杰,手脚也开始发冷,吓得谢纪明乱了神。
“陈斯杰?陈斯杰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头...头又疼了,我带你去医院,你坚持住。”谢纪明声音颤抖着,慌慌忙忙地帮着陈斯杰套衣服。
自己匆匆披上了件大衣,穿着拖鞋拿着钱包就抱着陈斯杰跑了出去。
谢纪明感觉,他很轻,也很冷。
他把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处,不稳定的气息直击着谢纪明自己的左心房。
谢纪明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对着司机说,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现在出了问题,需要快点到医院。
司机也明白,抄着近路很快就到了市医院。
“医生——医生!来人啊!快点来人啊!”
谢纪明抱着陈斯杰从医院大门跑了进去,红着眼呼救着。
医护人员将担架推了过来,将陈斯杰抬上去之后,迅速分工明确召集人员准备手术。
“这位先生你别着急,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我不是,他现在怎么样了,生命垂危吗?”
谢纪明急得说不清话,一想到陈斯杰刚刚虚弱不堪的样子,他就很害怕。
害怕失去他。
“病人现在情况很紧急,疑似高血压脑出血 ,家属必须签字,马上进行手术。”
“我是他朋友,我代签,他没有可联系的家属了。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回来。”
“先生我们不做保证但是一定会尽力的,您先去缴费,在前台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