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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灰烬(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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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树叶,带来远处的歌声。杨弋焱静立在繁茂的大树下,聆听清风的低吟。白草望向风来时的方向,安静地等待杨弋焱发话。
“你们有听见歌声吗?”杨弋焱把采集的植物样本妥善安置到采集箱中,补充道,“汉语。”
“没有,”胡梨站在高高的大树上,用手中的笔描绘着异世的地貌,“这附近没有玩家,只有精灵弓箭手,啊,她们又将准头瞄向我了。”
冷文山感慨,“知足吧,好歹没像刚照面的时候直接开弓,都不给人交流的机会。还好有老大白草,不然咱们还得再用脚丈量一次精灵之森。”
“人族的传送阵基本全部激活。魔法种族似乎并不欢迎我们,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拿到城主信物。魔域倒是能进去,但旧约建议,魔域是高危地区,暂不建议探索。”弓晏如友好地朝冷酷的精灵小姐姐笑了笑,“恶魔生性狡猾,是最不讨喜的种族。”
“禁止签订灵魂契约,加大加粗,把这条公告在论坛首页置顶。”杨弋焱看向风来时的方向,歌声变了,是他听不懂的语音,不过,语言不通,但歌声蕴含的情感却是相通的。“如果被哄骗签下了灵魂契约,创世神都救不了。”
“不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吧?”冷文山也不是很确定,毕竟永远不能小瞧人类的智商下限,“老大?”
杨弋焱觉得歌声的来源有某种神秘的存在在呼唤他,便把采集箱递给白草,“如果天黑了我还没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了,先下线汇报工作。”
“老大,你可得平安回来啊,咱们这群人中只有你能在两个世界之间送快递。话说,以诺啥时候加个录像功能啊,拍照也行啊。”
弓晏如用胳膊肘怼了怼话痨冷文山,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左边。冷文山顺着弓晏如的视线,望着杨弋焱的背影闭上了嘴巴,得嘞,感情他的话都说给了呼啸的北风听。
杨弋焱听从歌声的指引,跟随清风的脚步来到一颗大树一下,冠如华盖,树姿壮丽,那是一颗古老而美丽的树木,静立于旧日时光之中,无声地注视着身前的人类——那是他最熟悉的人。
墨发飞舞,身姿颀长,,一柄锋利无比的王剑,一身华丽威武的铠甲,孑然傲立于天地间。
烈火,不知何时而起,也不知从何而起。火在燃烧,如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张开大口,似要将人类吞食入腹。
迎着火海,用尽全力向前奔跑,杨弋焱大吼:“二黑!”
「二黑」缓缓转过身,如同没有生气的木偶,空洞洞的眼神映出杨弋焱的焦急身影。树木轰然崩塌,杨弋焱纵身一跃,护着怀里的青年滚到一边,利落地爬起身,牢牢地抓着青年的手,全力向生的方向奔跑。
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奇迹,生命的毁灭比其本身更为绚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一棵树要多少年才能与天相接?而毁灭,只需要微不足道的一颗火苗。
杨弋焱偏过头,微笑着调侃发小,“哟~中二期还没过呢,穿着铠甲是要跟谁干架呀?”
无人回应,木偶死寂的瞳孔直勾勾地望着烈火中的树木,不曾移开分毫。
“有没有受伤,火都烧屁股也不知道躲,傻了吧唧的…”杨弋焱的声音越来越小,“二黑,我是三火呀,你理理我,好不好呀…”
「祂不会回应你的,这只是过去的投影。」
杨弋焱无心追问说话的神明生物,他用手指做梳子整理好木偶凌乱的长发,用衣袖擦干净木偶脸上的灰痕,而后,张开温暖的怀抱,给了寂静的木偶一个迟到了很久、很久的拥抱,“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来了呀…我等你等了好久了呀…
空间如老旧照片逐渐褪去色彩,木偶在杨弋焱的怀抱中化作尘埃,于风中消散。旧日投影消失,一把王剑斜斜地插在地上。
「那家伙徘徊在旧忆里,死活不肯出来。我不理解,你怎么做到的?」
杨弋焱望着空空的怀抱,听见神秘生物的声音,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四处打量过后,将目标锁在地上的那柄华丽宝剑,“魔王之刃?”
「…答对了,你怎么猜到的?」
还能怎么猜到的,二黑辣个中二病告诉我的呗,不仅我知道,所有全话剧社的人都知道,杨弋焱面无表情地吐槽。
“你不应该在你主人的身边,保护你的主人吗?”
「我不想吗啊?我被那家伙随手丢了!那家伙连契约都给我单方面解除了!如果我能找到那家伙,我一定要给那家伙一剑,让那家伙知道始乱终弃的下场!」
杨弋焱的嗓子有点疼,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心情,但声音依然有些颤抖,“发生了什么?”
「就那样呗,懒得跟你说,你自己问那家伙…你身上有他的印记,把我拔\出来踹兜里,我要去找那家伙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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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巍峨,丛林茂密,古老的建筑依山而建,临水而立。钟声阵阵,穿越百年光阴,回响于姬家祖宅。
客厅中,姬如玉轻呷一口淡茶,眉眼如画,笑容春风,温和有礼地招待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失礼,招待贵客,理应扫榻相迎。下属愚钝,临门才告知于我,这才匆匆准备。望各位海涵。”
“哈哈哈,这话从如玉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都是些沾了铜臭的俗人。”为首的中年男人大咧咧地坐在姬如玉的右手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主位时,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大人们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们有小孩子的游戏。八岁的姬桃夭安静地立于姬家族宅门口,安静地等待。
孩子是很天真的,无邪的。善是如此,恶也是如此。
几个大孩子团团围住姬桃夭,推推搡搡,笑得纯真又邪恶,“喂,小乞丐,怎么不躲二爷身后了?”
一个男孩子恶意满满地大笑:“小乞丐,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另一个小点的男孩子接话:“我知道,是死于马上疯!我还知道他妈是女支女!”
孩子们便大笑起来,像是平时和普通朋友玩游戏一样,绕着姬桃夭转圈圈,“姬桃夭的妈妈是女支女!羞不羞!女支女的孩子是女支女!不知羞!”
姬桃夭已经习惯孩子们的奚落。有父母的孩子们总是有特权的,没有父母的孤儿,比如姬桃夭,就必需学会忍耐。
也许…姬桃夭从欺凌者们的缝隙之间看见了一个黑点,心底便燃起一丝丝星火,也许…我也可以成为…有特权的孩子…
“失败者,”姬桃夭轻蔑的眼神让孩子们无比愤怒,凭什么,一个女支女生下的野种也配骑在他们头上,“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承认,二爷选择我,是因为你们都不行。”
孩子们的情绪不会遮掩,也许应该说他们不会为女支女生下的野种抑制。愤怒的孩子们一拥而上,用牙咬,用脚踢,用石头砸,疯狗似的发泄自己的愤怒。
姬玄黓到家门口时见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愤怒的火焰冲上脑门,但理智的大人不会对无知的幼崽动手。冷冷的视线如同锋利的冰刃,掷向匆匆而来的保镖们和帮佣们。
姬桃夭将小书包护在怀中,闭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欺凌者被保镖抱在怀里,面目狰狞地瞪着被他们欺凌的孩子,张牙舞爪地挣扎,似要从仇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姬玄黓礼貌询问:“保镖先生,请问姬家是否拖欠您的工资?”
保镖沉默地摇摇头。
“很好,”姬玄黓点点头,之后又礼貌地询问候立在门内的帮佣:“请问您对姬家的薪资待遇是否不满?”
帮佣沉默地摇摇头。
“啊,那您为什么要熟视无睹呢?”姬玄黓点点脑袋似乎颇为烦恼的样子,突然,他眼前一亮,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微笑着说,“我知道了,您是对我不满,对吗?”
鸦雀无声。
保镖们沉默矗立。帮佣们沉默矗立。欺凌者像是突然被人割断了舌头,躲在保镖怀里瑟瑟发抖。
嘴角的假笑消失,姬玄黓毫无包袱地蹲在伤痕累累的小绵羊身前,坏心眼地戳了戳小绵羊脸上的伤口,疼得小绵羊一个激灵。
坏心眼的大人乐弯了眉毛,毫不心虚地询问:“谁家的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没有。”姬桃夭轻轻摇摇头。
坏心眼的大人终于懂得「心虚」为何物,尴尬地收回欺负小孩的右手,在口袋里掏呀掏,掏出一个奇特的金属魔方来。
低垂的视线原本只有褐色的土地,一个小小的魔方出现在视线中,姬桃夭忐忑地望向除了妈妈外,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小孩,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用魔方砸他脑袋。”姬玄黓柔和了眉眼,用粗俗的话语安慰可怜兮兮的小绵羊,“砸死了算我的。”
阳光很温暖,逆光的大人在小小的孩童眼中是比阳光更加温暖的存在。
妈妈,我找到了,除了你以外,还会爱我的人啦。
“小孩,你去哪?我载你一程吧,”姬玄黓跨坐上电车,边把头盔递给姬桃夭,边吐槽,“老祖宗为什么要把家建得那么那么大。”
“我有头盔哒~”姬桃夭终于放开了紧紧护在怀里的小书包,在姬玄黓的注视下,打开拉链,拿出小头盔,戴着头上,认真仔细地调整好拉带。
姬玄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姬桃夭。姬桃夭抱着刚到手的宝贝魔方,仰着头望向姬玄黓,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伤痕。
行叭,原本捡了只弱小可怜的小绵羊,没想到竟是我家的腹黑小狼崽子。别说,还怪可爱的。
电车启航,载着一大一小回家。
姬桃夭轻轻地,轻轻地将脸颊贴上姬玄黓的背,无声地喊了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