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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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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放映完毕。
滚动的职员表在黑色的底色里衬的室内一片暗色。
寻漾盯着荧幕渐渐走神。
“阿漾,生日快乐。”
“啊?”寻漾一脸懵地抬头望向周霁燃,怎么又说一遍?
“今天好像还没正式说过这句话呢。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周霁燃侧头望着刚起床头发凌乱状的小孩,忍不住薅了一把,手感不错,又大力揉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寻漾的头发很软,尤其刚起床凌乱不堪的头发在周霁燃的造作下更是桀骜不驯。
忍不住往前躲了把头顶作乱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拒绝“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小叔不用破费。”
“没事,先欠着,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周霁燃瞅着懒散乖巧窝在沙发里的人,凑近又揉了把他的头顶,笑着去外头准备晚餐,没有注意到寻漾欲言又止的神色后终只是摇了摇头。
饭后,寻漾没有久留,回到家便开始收拾自己最后的东西。可他本身便没有太多行李,检查过很多遍后没有增加,倒是还拿出不少没用的物品。寻漾盯着自己最后的行李发呆了一会,站起身往楼下走去。
楼下是寻漾从前的家人住的房间。
左边房间收拾的干净,有关从前的回忆物品全部收进了一个巨大的柜子里。只留下空落落的床板、一张空桌和一张躺椅笼罩在一层白布下。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腐烂的灰尘的气息,半分不见当年的热闹。
寻漾靠着墙发了一会呆,晃悠悠地走出去走向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里。
这间房不大,甚至连窗户也没有,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窄长的桌子和一张坐垫。桌上放着几张照片和一个香炉,炉里是一大把燃尽的香剩下的木棍。
寻漾把木棍拔出来扔到一旁,重新点上新的香插在香炉里,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细致地擦拭起落灰的照片。做完这些后坐在坐垫上仰着头望向桌上的照片,什么话也没说,一室寂静。
“……”
“我好难过啊,爷爷……”
“爸,妈,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小澜,再等等我,哥哥马上就可以来陪你玩了……”
“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昏黄灯光下,男生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埋首在膝盖里看不清神色,只余微弱的哽咽游荡着渐渐隐于角落,再后消失不见。
第二天清晨,寻漾裹着宽大的羽绒服把自家的钥匙交给了周爷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镇。
周霁燃起床后撑着懒腰迷迷瞪瞪往外走,周老爷子瞪着眼睛望着他:“你干嘛去!”
他迷茫回头望着自家老爷子满脸疑惑:“什么?”
老爷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嫌弃,指着他脚踏凉拖、身着裤衩、上身紧裹羽绒服的奇特模样气道又问了一遍:“你穿这个样子出门干嘛啊!”
“就,去喊阿漾起床吃饭啊,他老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喊谁?漾漾?他已经走了啊。”
“什么?走了?走去哪了?他能走到哪去?这大早上的。”刚睡醒的周霁燃思维滞凝的很,周老爷子颇为无语地望着他重复不断地提出数个相同的问题。
周老爷子沉默地望着他,半晌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远了,才有句缥缈的话传来:“记得送小年上学。”
周霁燃靠着门框闭眼呆站在原地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后一秒猛地睁开眼。
!!!
迅速往回走,却是径直略过小年的房间。
周霁燃想打个电话给寻漾,浑身半天口袋硬是没找到手机,冲到了自己的卧室好一阵找,终于在床边犄角旮旯里摸到了电量泛红发出警示的手机。
顶着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关机可能的电量,周霁燃一边拨打寻漾的电话,一边在杂乱的房间里为手机找寻那失散多日的充电器。
电话刚一拨通,“嘟”声还没响起第二声对面便接通了。
“……”
“喂?小叔?”
周霁燃没说话,寻漾只听着听筒里传来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有些疑惑,又叫了对方一声,对方才像刚反应似的:“阿漾啊,你已经出发了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去机场啊。”
“嗯,因为还要回学校取一下相机就不麻烦小叔了。”
“……”
电话那头又沉默下来,寻漾把耳边的电话拿到眼前仔细端详,这也没有挂断啊。
“小叔?”
“啊没事,那你几点的飞机啊?”
“下午五点。”
“好,那你一个人小心注意安全啊。”
“嗯好。”
“嗯拜拜。”
周霁燃刚一挂断手机电量恰巧用尽,蓦地黑屏关了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周霁燃才拿着刚找到的充电器充上电。
期末拍摄作业而已,一个合格的成年人是能够独立完成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电影里的余泊舟死在了18岁的那个夏天,可寻漾还有大把的青春和美好的未来,况且他昨天刚过完生日,他该是没有这个想法了的。他,终是迈过了18岁。
可理智和感性总是不断拉扯,心底里总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停。周霁燃有些烦躁地在床边来回转了几圈,半晌颓废地瘫倒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出神,房外传来小年的呼唤,周霁燃收拾好心情裹着厚实的羽绒服便送小年去上学。
慢步走到家已经八点了。周霁燃一到家便紧盯着手机的信息栏,空荡的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室内分明紧闭门窗却透进无数的风雪寒气,晕开一室凉意。
周霁燃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太多,也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和脑补——对方从来没有过自杀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喜欢《往生》,也能够接受家人的离去并继承逝者的意志更好地活着,只是眼神会偶尔流露出几分茫然却依旧热爱生活……
周老爷子回到家见到的便是在沙发上皱眉沉思的男人,他一言难尽地盯着他:“你刚刚就这个样子去送小年的?”
思绪被打断,周霁燃颓废地回望着他,面无表情道:“又怎样。”
“你好歹奔三十的人了,怎么在外人面前装得这么好,在家是这样一副德行啊!”周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大裤衩子。
“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喜欢我干嘛。”周霁燃一脸冷漠地反驳道。
老爷子抚着自己胸口让自己冷静,千万别跟这臭小子生气。
“有话就说。”
“就……”周霁燃想说关于自己最近的想法,可依老爷子的个性怕不是得亲自把阿漾拎回来,可如果这只是一场乌龙,又会吓到自家老爷子还耽误阿漾的作业拍摄。
理智使他住了口,可老爷子等的不耐烦了,一脚踹开霸占在沙发上的人,坐下朝他抬了下头,示意他继续。
“您跟我说下阿漾吧。”
周老爷子整理衣角的手抬起又放下,满脸古怪地凝着他。
“怎么?”周霁燃不解。
“漾漾是你侄子。”
周霁燃不懂话题怎么就扯到辈分,但他想了一下还是老实答道:“不是亲的。”
谁知周老爷子的脸色更加奇怪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张了半天嘴硬是什么声也没发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还是周老爷子轻咳一声,阻止了脑洞的继续发展。
“漾漾怎么了?”
“就,您说一下他啊。”
周老爷子一脸茫然望着他,“他现在不在,下次等他回来,我再喊他到你面前,我当面骂他行不?”
周霁燃同样茫然地回望他,“什么?”
周老爷子:……
周霁燃:……
“咱能结束这个诡异的话题不。”
“好的。”
周老爷子望着周霁燃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好笑,但还是好心劝道:“你不要想太多,漾漾已经18岁是个大孩子了,只是外出旅个游,你怎么就这么紧张啊。”
“我不是……等等,你说他多大?”
“嗯?18啊。”
“寻漾才18岁?”
“对啊,这不很正常嘛。”
周霁燃怔愣了一瞬,猛地惊醒,冲到房间便捞起桌上的手机给寻漾拨电话,但还没等第一声的“嘟”声正式响起,周霁燃又一把掐断了电话。
握着手机的手还在轻微颤抖,不行!
太过直接的说法显然行不通,连寻漾目的地都不明,万一逼问得狠了激的人直接失联,那可真是找也找不到了。
周霁燃懊恼地锤了下头。
坐在床边拧着眉思考着对策。倒是周老爷子见着他一系列的操作,而今还搁这思考着什么世纪难题的模样,有些犹豫:“怎么了吗?是漾漾有什么事吗?”
周霁燃回过神了,咽回了喉咙里的话,想着不吓着老爷子便开口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不放心他而已。”
周老爷子又不糊涂,瞧着自己儿子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即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也大概能估摸着事情的严重性,想了一下劝道:“既然你不放心他,就陪他一起去吧。”
周霁燃被老爷子的话砸懵了一瞬,愣愣地抬头,随即瞬间双眼发亮地望着他,“老头,你好聪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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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漾回了趟学校,帮徐立完善了拍摄脚本的内容,去其他人手里取回了借出的镜头,和室友们一起吃了顿饭,便又拖着行李箱轻飘飘地离开了学校。
到达机场是下午时间三点半,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天色亮堂的很,今天是个意外的大晴天,午后的阳光穿透冬的寒意暖洋洋的洒下来。
对比起行人修身青春的服装,寻漾裹着羽绒服臃肿的跟个粽子似的闷热,便稍稍敞开些,穿堂而过的几缕寒风盯准了似的直往怀里钻,不禁打了个寒战。
寻漾望了一眼时间,百无聊赖地拎起相机对准了机场里来往的行人。
和煦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打在地上,一道道剪裁般工整。行人脚步匆忙地纷沓而上,践碎满地光亮。
镜头框住一小块的角落,光线循着尘粒不断攀升,阴影罩在背面,光影分明,一派的割裂。
寻着四面八方的角度,匆匆人海里定格着一个沉静修长的身影。“咔嚓”一声轻响,熟悉的快门声按下一张汹涌人潮里信步走来的身影。
视线从机器后挪开,抬起眸望着站在面前的人,相顾无言。
寻漾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遇见周霁燃,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眨了眨眼,目光移到周霁燃身边的行李箱,又移回到他脸上。
周霁燃只是浅遮了一层口罩,同样把自己裹在羽绒服里包的严实。在寻漾身边坐下,他弯着眼睛望着好似在笑:“这也认出我来了?”
抛开演技,寻漾不得不承认周霁燃粉丝众多和这张脸也脱不了干系,塑造的角色丰富,可塑性高,而这张脸也确实很吸引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浅弯着便像是在对你笑,眼里流光溢彩,噙着绵绵情意。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沉默着瞧着跟前行人行色匆匆。
寻漾正眼目视着前方,可总忍不住用余光去瞥身边的人,他实在好奇:“小叔,你怎么来了?”
周霁燃放松地仰躺在椅背上,双手垫在脑后,完全一副享受状态,“怕你一个人不放心,正好从前工作忙还没来得及出去走走,正好陪你一起放松嘛。”
寻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拍戏期间全世界各处采景。
但他到底不好意思戳穿。他忽地想到周霁燃退圈理由是因病暂退息影,如今他这个借口仿佛为他的病也蒙上一层厚厚的纱,真真假假瞧不真切。可不知是不是寻漾的错觉,他总觉得周霁燃是知道自己计划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想了。
可是,周霁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自己露馅了?可自我感觉表现的没漏洞啊。
寻漾百思不得其解。
坐上飞机寻漾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周霁燃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航班班次的,他为什么正好坐在自己身边,他跟自己一起走吗,那计划怎么办?
脑子里尽是疑惑,可当他再次余光瞥向身边人的时候,怔地哑口无言:宽大修长的身躯缩挤在窄小的座位里,一双大长腿无法安置,整个身子硬是架出座位,胳膊都撑不下挤放在寻漾扶椅上。
寻漾有些想笑,可余光里的人不胜其烦地一直不停扭动,又在触到周霁燃暗藏恼怒的目光后抿住笑意,头转开方向望向窗外。
冬日里的天色暗沉得快,日头挂在山腰已然晕开一大片晚霞,却也在时间的推移里迅速消散直往西去。
飞机迎着落日,一头扎进绚烂的晚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