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渐长》二十一日生

7、第 7 章

　　军训结束，正式课程如约而至。
　　大一时的课程排的紧凑，每天横亘在校园里跨越几栋楼，不停奔波于各种教室之间。
　　短短两周时间，徐立就已然摸清了寻漾所有的作息习惯。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整日躺倒在床上的玩手机的人，不受控制地提高音量反问：“不是，老四，除了上课你再也没出过寝室我能理解为平时上课累着了，这周末你也不下床，你是在床上生根了吗？！”
　　坐在一旁给摄影作业调色的楚昀也皱着眉抬头望向在床上严实裹着被子的人，颇为苦恼：“对啊小寻，你这社团也没进，也不出门逛逛，成天呆在寝室不好吧。”
　　缩头在被子里面的寻漾闷闷出声：“这才是美好的大学生活嘛。”
　　徐立错愕出声：“不是，我咋一开始没看出来你还是宅男呢？”
　　寝室门叮叮两声，赵齐钧推门走了进来望向徐立：“怎么了？外面都能听见你搁这嚷嚷？”
　　走到寻漾床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老四晚饭放你桌上了啊。”
　　“嗯，谢谢。”头顶传来寻漾小声飘渺的道谢。
　　徐立瞪大眼睛盯着桌上那份饭，又猛地转头盯着赵齐钧：“不是你咋还帮他带饭啊，他都多久没出过门了，这哪有一点朝气蓬勃青春洋溢大学生的样子啊，他都要搁寝室长霉了。”
　　赵齐钧勾起唇角轻轻瞥了他一眼，嘲讽力点满：“跟你一样天天和隔壁院去联谊聚会吗，学姐的奶茶好喝吗？”
　　徐立像株含羞草一样瞬间收拢起自己的叶片，低垂着眉眼迷之微笑，一米九的大高个满脸羞涩：“诶呀，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像是想起什么，又是一脸憧憬模样：“学生会组织了一些社团，国庆期间会在市里和其他学校有联谊活动，你们也一起来呗。”
　　“怎么，你学姐也会去啊？”赵齐钧瞧得徐立满面桃花春风拂面的荡漾样，轻嗤一声。
　　“哪个学姐啊？”楚昀满脸好奇八卦道。
　　“学生会的许心仪。”
　　楚昀听到这个名字变了脸色，满脸古怪地望着徐立，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许心仪？”
　　赵齐钧坐在自己椅子上边刷手机边笑出声。
　　徐立一脸莫名地望着他们反驳道：“许学姐怎么了吗，她长得好看，能力又强，人缘很好的。”
　　赵齐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下头：“你也知道人家长得好看，怎么可能单身啊。”
　　平淡的一句话硬是让徐立听着天崩地裂，他满脸空白的发出一声疑问“？”
　　楚昀瞧着徐立一脸人裂开人生无望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但视线望着上铺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又盛满了担忧。
　　青春期的男大学生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满脸心疼地捧着自己的小心脏：“没事，这不是和隔壁又有一场联谊嘛，我要去寻找下一个春天了！”
　　赵齐钧无语地看着单细胞生物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有些嫌弃。
　　“那你们国庆呢？”
　　“我和楚昀都回家。”
　　“噢噢这样，”徐立又把目光望到上方的床铺，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老四！”
　　“恩？”轻飘飘的声音自头顶悠悠落下来，听得徐立满脸黑线。
　　“你到底搁上面干嘛呀，国庆假你怎么搞？”
　　沉默了半晌，像是恍然回过神来似的回答“我应该是呆在寝室吧。”
　　？？
　　徐立等了半天，得到个这样的答案，又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不是，你不是本地的吗。国庆假都不回家的吗？”
　　“恩……”
　　像是思考了很久，寻漾的声音飘忽地落下来，单音节长长地拖着尾巴，等了一会又没了后文，直把徐立气得够呛。
　　气呼呼地打开电脑，去到游戏里大杀四方。
　　寻漾一下午都昏沉着醒醒睡睡，恍惚间室友好像跟他说了许多话，但他没什么意识的应答了几句，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后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回了些什么。
　　寝室开着空调关着门，也没开大灯，只有下面几盏台灯虚虚的亮着，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亮起的白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疼，调暗一点适应一会，寻漾才惊觉已经晚上九点了，短信和电话都有着好几个红点。
　　无论什么时候，寻漾惯常静音，却没想到平时只接得到移动的问候，今天却破天荒的亮了好几个红点。
　　移动可不像你不接他就不停的性子。寻漾好奇地点开短信，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外省的陌生号码。
　　推销电话是寻漾的第一反应，还没回过神来，手指先大脑一步接了起来。
　　寻漾呆了一下，正准备挂断，对面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电话里声音有些失真，泛着点电流般的微颤。
　　“阿漾？”
　　寻漾还保持着头捂藏在被子里的姿势，狭小空间里氧气不足，寻漾觉得自己已经闷出幻觉了。
　　“……”
　　“阿漾？”
　　寻漾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面传来一声轻浅的叹息，沉默一会才缓缓出声，“阿漾，我现在在北门这边，要出来吃点东西吗？”
　　“啊？啊，好，我马上到。”
　　寻漾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手忙脚乱的爬下床，捣鼓一阵换好衣服，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全然没见到寝室里其他三人各异的神情。
　　徐立迷茫地望着寝室门无情地被关上，还有些回不来神，“他，他居然出门了？”
　　楚昀看了一眼时间，也有些疑惑：“晚上九点还出去吗？”
　　赵齐钧淡淡瞥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回到屏幕上，平时打游戏不说话的他却也忍不住暴躁出声：“徐立！回神了！你……”
　　徐立还没反应过来，偏回头视线习惯性地盯回屏幕才惊觉自己的屏幕灰了，而面前还立着一个雄赳赳气昂昂正努力回归到自己原本位置的蓝buff。
　　屏幕左侧刷起了队友阴阳怪气的嘲讽，徐立瞪大了眼，开始了祖安回复功能。
　　九月末的天气燥热无比，离开了空调的夜里像是从冰箱里瞬间泡进了热锅里。不是太远的路程小跑到达后寻漾硬是满头的汗，黏腻的流进衣领。
　　四周张望地寻找着，远处梧桐的阴影里停着一辆车，车旁明灭亮起一个光点。寻漾循着光点走过去，瞧着周霁燃蹲在车边不停抽着烟，面前的水瓶里满是烟蒂。
　　寻漾呆了会，才不确定地开口：“小叔，你怎么来了？”
　　周霁燃像是被惊醒回过神来，抬眼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手指夹着烟也没再动作，一长截的烟灰突兀的断裂开来，啪嗒落到地上，寻漾的心里仿佛也落下一声巨响。
　　周霁燃撵灭了烟头，扔进水瓶里又随手把水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走向寻漾，停在了他几步远的地方，抽了烟的嗓子低沉开口：“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寻漾一愣，突然反应过来，立刻翻开手机，一长串的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打开短信，全来自同一陌生号码的信息。
　　【这是我的号码，存一下。周霁燃】
　　这是很久之前的一条。
　　【阿漾，国庆回来前提前跟我说一下时间。】
　　【阿漾？】
　　【？】
　　【阿漾你怎么不接电话？】
　　【寻漾？】
　　寻漾浑身僵住，不知该做什么解释。低着头不敢触碰周霁燃沉沉的眼神。
　　他原本是看见过周霁燃第一条消息的，但当时上课匆匆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备注就在老师审视的凝视下按熄了屏幕，课后也同样忘记。
　　但他也同样想不到周霁燃会这么久不联系他之后，又挑到他没课的一天睡觉的时候发来短信、打来电话。
　　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补作业了，最要命的是补完作业寻漾又找了几部电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上午九点才堪堪入睡的寻漾仗着今天没课睡了一整天，还没睡的安稳，做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不说，寻漾还要时不时在睡梦中与徐立来几次灵魂交流。
　　周霁燃拧着眉盯着眼前人低垂着头，脖颈后流了不少汗。
　　“吃饭吗？”
　　“啊？还没。”寻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领着左转右转走到一家火锅店。
　　坐在包厢里时还没回过神来，但清凉的空调还是吹得寻漾身心舒畅。
　　“你课业很忙吗？”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吃饭。”周霁燃把扫了码的手机递给他让他自己点菜，敛着眉眼打量了他一番，又移开视线出声询问。
　　既然他提到这个问题，寻漾咬着牙开始解释：“小叔，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我，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不小心睡了一整天而已。
　　当然，这话可不敢跟周霁燃说。
　　“我上午十点给你发的第一条短信。”周霁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寻漾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九点睡的。”
　　周霁燃听到这句话眼神凌厉地望着他，语气有些不赞同：“阿漾，这不是个好习惯。”
　　寻漾虚心点头接受来自小叔的谆谆教诲，还颇有些心虚地举一反三。
　　“是的，即使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服务员上菜动作很快，两人停止了对话，等所有菜端上桌，寻漾才突然想起自己最开始便想问的一个问题。
　　“小叔，你是因为我不接电话，特意赶来的吗？”
　　寻漾一直盯着周霁燃的动作，当然也没有错过他神色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是，小年他最近钙片吃完了，我来市里这边顺便来看看你。”周霁燃收敛起所有神色，低垂着眉眼开始吃饭。
　　骗人。
　　寻漾第一反应是周霁燃说谎，可转念一想，他干嘛骗自己，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于是又安心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两人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于是气氛里飘荡着几缕尴尬。周霁燃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国庆什么时候回来？我提前来接你啊。”
　　这个话题今天之内很多人问过，寻漾脑子里思考了一圈，还是如实说道：“我呆学校里吧，我室友说有个联谊会，去看看。”
　　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凝了起来，周霁燃抬头盯着寻漾像是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几分玩笑的意味：“七天假你不回家，一直呆在学校？”
　　寻漾恍惚了一瞬，没有接周霁燃这句话，对着他笑了一下点头表示自己留校后开始埋头干饭。
　　周霁燃也收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都开始闷声干饭。
　　饭后，寻漾告别了周霁燃，回到寝室一身火锅味，洗澡洗漱完后又爬上了床把一把把被子盖住头，完全一副冷漠样。
　　徐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成一切后回到被褥母亲的怀抱，双眼失神地和楚昀悄悄讨论：“他就出去吃了个火锅然后又困了？？”
　　楚昀满脸纠结地看着徐立，有些想纠正他的话，却又觉得他说得实在没什么毛病，只好咽下所有问号，默默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电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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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节到来，赵齐钧和楚昀双双踏上回家的路，徐立好奇地整日穿梭在秋城的大街小巷，立志摸清每一条街上的美食。
　　留守宿舍的寻漾整天抱着手机看电影、看小说，彻底成了颓废人士。每天也不怎么出门，靠着外卖和徐立带回来的东西过活，为此还没少被徐立戳着脑门恨铁不成钢，恨漾不出门。
　　国庆假后的学习进度开始收紧，寻漾跟着小组跑了几项作业，又在教学楼到处奔波上课，仿佛国庆的假期瘫倒的休闲时光加倍的要回来似的。
　　就连身强体壮的徐立都在课程的折磨下精疲力竭。
　　秋城电影学院与其他学校不同的是，17周的课程，考试周在14周便会到来，剩下的时间是专业的期末作业的完成时间。
　　三周根本来不及完成任何事，所以学期一开始便会课业与期末作业的专题选材和各项筹备一同进行。
　　熬完公基和专业的考试后便是本专业的期末作业拍摄时间。
　　12月悄然来临，课程完成后便开始了作业的拍摄。
　　寻漾每天随着人群按部就班的完成作业，在辅导员眼里属于班级里听话且不起眼的那一挂。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寻漾会如此有想法——请假三周离开学校去拍摄期末作业。
　　大二大三生也会有人为了更好地完成拍摄作品前往全国各地采风，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的班上，第一个提出来的居然是寻漾。
　　他不由想起其他专业老师和他闲聊时的对话：“你们班那个寻漾作业完成度是真的高，完成的也是非常出彩，怎么说呢，非常有灵气。”
　　一副好的摄影作品有灵气是非常珍贵的，当时他还没太当回事，但这个要求提出来倒真是让他有点惊讶。
　　思考了一会欣然同意，便对寻漾说：“请假可以，让你父母给我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我就可以给你开假条。”
　　寻漾低垂着头沉默半晌，才抬头和导员对视：“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导员一愣：“啊抱歉，那个，那你其他家人知会一声也是可以的。”
　　寻漾直直地望着导员的眼睛，表情没有太大波澜：“老师，我家就我一个人。”
　　导员有些尴尬地四周瞥望起来：“不、不好意思……”
　　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寻漾冷静的目光，导员认命地从桌上给寻漾开了个长期假条。
　　等寻漾拿上假条去往系主任办公室盖章后，导员拧着眉调开了学生档案，在寻漾的档案处停留了目光——家庭成员：无。
　　望着档案上寥寥几笔带过的内容，长叹出一口气。
　　寝室里的其他三人倒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寻漾一回寝室便开始收拾行李的举动。
　　倒是徐立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拉住寻漾问道：“老四你这是干啥？被退学了啊？”
　　寻漾听着扑哧笑出声来，倒是旁边的赵齐钧冷冷勾起唇角嘲讽：“会不会说话啊，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徐立本来站在楚昀桌边和他商量自己期末作业的事项，整个身子都快挂在楚昀身上，肉眼望着像是座山似的压着楚昀。
　　听着赵齐钧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小三我忍你很久了，怎么隔三差五地阴阳怪气我啊，你大姨夫月抛的吧！”
　　赵齐钧听着气得翻了个白眼。
　　倒是楚昀记得正事，侧身询问快速收拾行李的寻漾：“小寻你怎么了嘛？”
　　“噢没事，只是请假出去拍作业而已。”
　　听了他的话，本还在和赵齐钧对峙的徐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望向他：“老四你这么牛的吗，我一直以为大一不准请假外出拍摄欸！”
　　寻漾耸耸肩，无所谓道：“校规里又没写。”
　　徐立满脸艳羡的望着寻漾，又联想到自己失魂落魄地喃道：“我妈肯定不准我请长假，诶。”
　　收拾东西的寻漾停顿了一瞬，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把行李完全收拾好。他东西本身不多，秋天短袖加卫衣加外套行走在室外，反正大部分室内也有空调，于是也从夏天穿到秋天，如今冬天之前回家也是正正好的打算。
　　把书留在学校，没一会收拾出来的也只是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纸袋子。
　　寻漾坐在椅子上发呆，外头是瓢盆大雨，十二月份的秋城寒意钻入几层薄薄的衣服，亲切的抚摸着寻漾内里的皮肤，冻起一层鸡皮疙瘩。
　　犹豫一瞬，还是拨打了一个电话。
　　不到三声，电话就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阿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