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娇娆鬼公子》青鸟意

19、多情士

　　这下换两个小鬼震惊了。
　　“大哥，我还没动手啊······”蔺时嘉一时慌了神，其实所谓灭口也非他字面意思，他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个活人，但这活人居然自己······
　　“他好像本来就伤的很重。”越几缘指了指那士兵躯体上的血窟窿，因为光线昏暗，方才居然没注意到这人满身的血污。他随即注意到，自己的身上也染上了这人的鲜血。
　　他不由想到了战死的那晚，潮湿的环境，无法愈合是伤口，鼻息间满是血腥。
　　一阵恶寒涌起，上次是战争、是沙场，血染征衣并不少见。
　　可这里是朝堂，是内宫！为何也会如此······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蔺时嘉。
　　他们目光相接，蔺时嘉仿佛明白他想说什么，几乎是一瞬间的，那个词、那个他上辈子为之承受过无数伤痛的词脱口而出：

　　“——兵变！”

　　果然，这惶惶不安是朝堂终是发生了兵变。
　　越几缘思考着时日，应该是那次东汉末年的权宦逼宫。
　　清流们想要戮尽宦官，可宦官们却控制着太后和年幼的皇帝，并以天子和太后的名义发布平乱诏令。
　　这时，那个变成魂体是士兵忽然开口了。
　　“你们——也是方才殒命？”
　　越几缘不知说什么好 ，只先点了点头。
　　那士兵却看向了蔺时嘉，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情绪，称得上悲痛：“这位小公子，是和老太傅一起的门生吧。”
　　蔺时嘉不明所以，但他也并没有马上否认。也是，他这一身长袍子，妥妥的文人打扮，和越几缘那身马革裹尸的样子大为不同。但此刻连接起他们三个的东西，恰恰是他们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
　　“老太傅······还好吗？”那位士兵继续问道。
　　蔺时嘉没有答话。可这一没有话语的空隙，却是要命。
　　似乎很多误会，都产生在这些失语当中。
　　蔺时嘉明白过来，赶忙想要开口解释几句，但越几缘却拦住了他。
　　毕竟这不是什么误解，也不是什么虚幻，这就是活生生的现时。

　　“我们会守护好他们的，他们为什么——还要来送死啊······”

　　小房间里充斥着士兵撕心裂肺的恸哭声，桌上还摆着一些尚未制好的点心，似乎是宫人们为明日晨起所做的准备。
　　但此刻，整个东汉王朝都应该明白了，回不去了。
　　士兵所说的老太傅，应该就是那位八十多岁的太傅陈蕃吧。他惊闻宫廷政变，宦官为打击清流控制了小皇帝，可他没有退却。如飞蛾投火般，他率领着门生属吏，仅仅八十多人，直直冲入了皇宫的承明门，完成了世人眼里多么不自量力的抗争与牺牲。
　　而在此后的几天，那位受到蒙蔽的年幼的皇帝将会下诏，曹节、王甫等十八名宦官因为平乱有功而受到封赏，而“叛乱”魁首陈蕃的亲属宾客，将或被诛杀，或被流放。
　　“我们——走吧。”蔺时嘉颤抖着，他按着自己身前早已失去知觉的伤痕。
　　是啊，走吧。
　　走吧，这个朝廷已不再有胸怀去容纳什么了，良禽也应择木而栖了。
　　两次党锢之祸，不管胜者是清流还是宦官，这个腐朽的王朝已经命不久矣了。

　　趁乱出了宫，两人远离了都城，他们来到了一处村落，按着越几缘的方法勉强填饱了肚子。那食物不及宫里的精巧，但现在，他们一见到那种点心，就会想到那个士兵的哭声和那里满地的鲜血。
　　自非多情客，但也不愿做无情人。越几缘虽是这场变故的旁观者，但依然在离开那间小厨房之前安抚了那位士兵。

　　越几缘：“你若怀念老太傅，可以去当他的守灵人。”
　　士兵：“太傅，也会如我们这般，变成这般模样吗······”
　　越几缘：“太傅身死殉志，应该已安然入史，请你放心。”
　　那士兵听罢，谢过两人，便离开了。

　　你安然入史，便换得世人安心。但若入不了史、转不了世的那种闹腾孩子，他们该怎么办？
　　越几缘这几日很沉默。
　　而蔺时嘉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开始变得话少。
　　只是偶尔，他不再那样避讳，也会提起自己刚穿越来的——那段经历了。
　　“他,好像是个大官。”蔺时嘉顿了顿，又道：“他好像，也是自己闯进去的。”
　　越几缘一时无话，他俩从暗夜守到了天明，随着旭日东升，他看着蔺时嘉的身形居然有些模糊，左手边的袍袖在晨曦的映照下近乎透明。他莫名有些紧张，毕竟现在的未知太多了，他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待在阴凉处？”
　　可蔺时嘉却没说话，他转头去看那日光，可能是怕白亮晃眼，便下意识用手去挡，但是那光束就像一支支箭羽，穿透他的手掌，映在那双透亮的眼睛上。
　　可蔺时嘉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声音悠远又平和：“又是这样啊······”
　　他继续道：“同学，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就要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越几缘心下一紧。
　　“我到这边之后，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向前回溯，有时这段间隔很长，有时只有一两日。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老人，但三四天后竟回到了他的童年，返老还童，很奇妙。”蔺时嘉回忆道。
　　“这是怎么回事？”越几缘问道。
　　蔺时嘉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自从来后，便是这样了。”
　　“如果独孤芳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越几缘忽觉落寞，他一开始和这位同学还有所隐瞒，但，现下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独孤芳，是你的那位神仙吗？”蔺时嘉那浸透晨光的眼眸看着他，他整个人显得那样纯净，光如轻纱一般笼罩在他身上，他似乎也察觉了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还有越几缘的哀伤，便笑着转了个圈：“别难过，这样也是很美的。”
　　“其实，就是杜华扬把我带到了这里，”越几缘道，“他带我到图书馆，遇见了那个鬼魂，我先前以为是一场意外，但后来才知道是一场阴谋。”
　　“奇怪，怎么这样？那小公子还有这样的心思？”蔺时嘉奇道。
　　“他好像是要我找一个人，是他高考前一年的月考前在学校后苗圃里见到的一个鬼魂。”
　　“啊，高二啊，那不可能是我。”蔺时嘉思索着，“真可惜，要是我的话，你就能把我带回去了。”
　　越几缘有些沉默：“之后我的那位鬼魂想了办法，但他似乎已经消失了，”他顿了顿，“如果我再见到他，我们也许都能回去吧。”
　　蔺时嘉摊了摊手，又问道：“你也很会回溯吗？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向前走呢。”越几缘正要说话，可蔺时嘉却开始滔滔不绝的想象起来：“我们虽然回不去了，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来一场穿越时空的旅行，现在虽然是东汉，但回溯到源头也会有很久，我们会见到楚霸王、见到虞美人，从战国到春秋，从周到商到夏，直到华夏五千年的源头，我们也许就一起消失了，这样的一生，不也很好？我从小学画，平时就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纪录片，课本上的东西从来看不进去，但这些东西却一清二楚，想来上天也是看我不适合上学，便放我来这里逍遥吧！我有时候想，比起那些天赋异禀、扶摇直上的学霸，我也许算是另外一种天选之子······”
　　越几缘静静的听着，渐渐被他勾起了兴致，两个鬼聊得火热了起来，真可谓是天南地北。鬼语喧嚣，可周围却寂静如初，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
　　虽说生怕离怀别苦，但少年人怎么知道“多少事、欲说还休”，便是萍水相逢，也是要把酒言欢，道尽平生之意。
　　这回去也，没有千万遍阳关，也没有折柳劝留，也许是少年人总觉未来还远，从不信那一别经年、两不相见。
　　只是——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作者有话说

　　本章历史部分参考《中国通史》纪录片，诗词部分引用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