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叁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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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刻，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家并不太大的小店。亦子笙已经笑容满面地和掌柜的打了招呼，一看便是常客。这小店虽然简陋，却异常地干净，木桌上分明没有半点油渍。我瞧上片刻，暖融融的肉汤味道充斥在鼻端，只觉更加惊奇。
亦子笙看我微微点头，憨憨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脸上是毫不作假的喜悦与得意。一旁流澈一副无奈的样子，微侧了身子凑到我耳边低声道，眼睛却瞥向那店家：“朋友之累，最是无情。”说着，勾人的桃花眼光彩流转，向我一瞥。
霎那间心思百转，我微挑了双眼，神情凝重，同样低声回道：“你当小心提防。”
流澈点头，我已明白流澈的意思——朋友之道恐怕是亦子笙的大弱点，他是在告诉我不要将有危险的人拉入到亦子笙的朋友圈子里，可为何要对我言及此事呢？流澈分明是相信我的，不然不会有昨日夜里直白的倾诉。
我心中低叹一声，微微仰头饮尽杯中普通的茶水，眼角却瞥到影冰冷无波的面容，脑海中一片银光闪烁，不由心头大震——在场不过六七人，欧若的事情不该由他与我说，那必然就是在说影！
一抹不安袭上心头，流澈必定有他的道理，不过，这影……
犹豫的片刻，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前方传来，凝神去听，女子的呜咽叫喊夹杂着男子们的恶语怒笑，真是搅了人的好兴致！只听那女子连哭带求言语间翻来覆去“救命”“再也不敢了”一类话语，声音不齐的男子们却是啧啧嘲笑，大骂“贱货”。凝神看去，一群身高体壮的魁梧男子正围着一个趴在地上不断扭动的女子，一人不时踹上一脚，直打得那女子浑身哆嗦，叫声凄厉。而他们周身的摊子小贩早已不见了踪影，有几个甚至退至了我们的桌前，一脸不忍又不敢出声地看着。
亦子笙与我和流澈对视一眼，还未开口，刚刚似乎吓傻了的欧若却问起那小贩来：“师傅，前边出了什么事么？”
小贩回头见竟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不由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看了看我们这一桌人，好像是发现没有凶神恶煞的可疑人物，便低声道：“你们是外乡人吧，前边是揽月楼的打手们在教训逃跑的姑娘呢！”
怪不得我还觉得那几个壮汉有些眼熟。揽月楼么？不就是我十三那天去的那家青楼？
耳边那小贩继续道：“这姑娘据说是昨天才进了楼里的，不知怎么地今天就要卖给临镇的霸王地痞吴三宝做第十七房小妾。那女子估计不是自愿来楼里做活的，交易前片刻竟然迷昏了一个看守的打手自己逃了出来，可惜很快就给发现了，这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原来如此，我收回自己的目光，面无表情。身侧欧若却是大皱眉头，若不是流澈拦着，恐怕早就冲了过去。我发现自己想对此嗤笑一声断了她的念头，但却似乎没有力气这样去做。
我该庆幸自己善良么？
正为自己冷笑着，只听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一声“住手！”气势恢宏，使我不由得转过头去，粗略一看，是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上还穿着子云的官府，看样子只是个边境的小官。
他上前几步，指着那几名大汉，声音愤怒红含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不顾王法当中殴打这样一个小姑娘！是要造反么！？”
不得不承认，他的口气着实有一种睥睨的气势，那几名大汉被吓了一跳，却只是愣了几秒便大笑起来：“呦，这是哪儿来的大官儿啊！穿着子云的官服，也敢来我们洛国多管闲事？”说着，将那官员使劲儿一推，又开始教训起那姑娘来。
耳边那小贩踮高了脚尖看了半晌，插嘴道：“一定是隔壁子云陲镇的父母官！没错！是他！是吕大人！一定是有人去哪里求吕大人来帮忙了！”
我的眉间一挑，陲镇的父母官……是吕锐？
偶若已经在我思索的片刻问道这吕大人的身份，那小贩接着道：“你们连吕锐吕大人都不知道？他虽然是子云的父母官，但却常常帮我们洛国的瑶城断案。我们这样的小城，上面是不分专官管制的，只有一个大官统管着四五个小城，哪能及时处理什么案子纠纷？这揽月楼以前也并不嚣张，只是今年以来频频出现强买强卖的现象，每一次不是不了了之，在吕大人赶来之前就销毁证据了。据说他们已经和我们那大官串通一气了，所以街坊邻里都不敢去救人，也不敢指认。”
耳旁欧若还在叽叽喳喳问着什么，我却慢慢将背后的墨解了下来，正待起身，流澈忽然盯住我，低声道：“江湖人不与官斗，他们的后头正是易大统。”
洛国的地方官因为掌管几个城镇，都以大统作为称呼。这一片区域的大统叫做易光启，是洛国一个娘娘的表亲。
我看着流澈，忽然嘴角向上微微勾起，竟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来！虽然那笑容十分僵硬，却也令我震惊在当场。
眉头微皱，恐怕只是几毫秒的工夫，我已经恢复了自己惯常的面无表情，声线竟不自觉地冷了起来：“我不是。”
——他根本不知道……
紧闭了双眼复又睁开，流澈的表情是什么我没有再去注意，话音未落便一个转身，我已经借着轻功向事发现场跃去。刚才一会儿的工夫，事态已经更加恶化：吕锐带来的几个衙役已经和那些大汉动起手来，虽然两方不过半斤八两，可他们却还要小心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吕锐，不过几秒，便已经有好几个衙役被打倒在地，嗷嗷哭叫。
说时迟，那时快，为首的大汉正将缠着他的衙役打翻在地，一个转身，冲向已经无人护着的吕锐——而我，已经携着一抹凛冽的剑气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漆黑的裹布“嘭”地一声四分五裂，低哑的嗡鸣声暴起！
——我所做的一切……
缓缓收回墨，右手从怀中拿出一片崭新的黑布，正待轻抚剑身，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我身前响起，惊恐的大汉望着自己蓦然掉落的右臂，痛扑在地，哀号不止。
“啊——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啊……”
而我，将擦完的墨重新用黑布包好，转身扶住正要摔倒的吕锐，眉头微皱，尽量收了声音中的冷意：“大人可好？”
“好，好！好孩子！我吕锐担不起大人这个称呼，今日若不是少侠你，恐怕我已无命命丧九泉了！你是……”
“小子卿羽泠，少侠算不上。是从定州赶来瑶城参加武林大会的。”
“好，好好……是我子云的大好男儿！少侠怎么算不上？你辈虽忌浮傲自大，也万不能妄自菲薄啊！只身一人打抱不平，你不怕那句俗语‘江湖人不与官斗’么？这揽月楼背后的勾当，可是不止一点龌龊的。”
“小子只知：‘君子窃藏，是为不义；丈夫不为，是为不忠’。”
……
淡然地与吕锐一句一句对话，周遭的叫好声，壮汉的痛嚎声，甚至于最后，和吕锐的一句一句都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我的耳畔只听见了刚刚追过两步的流澈此刻微乎极微的叹息。
我早就知道吕锐是子云与洛国边境大大小小城镇中最有名望的父母官。甚至于小半个子云的西部，这个人在朝堂上都有着不可忽略的分量；我也早就知道那揽月楼的背后是易光启在撑腰，从今年她的表妹晋升为娘娘，就开始为虎作伥。
江湖上，我的闻名来自于三年前三招打败了叶开——当时有“左刃”之称的著名左撇子剑客。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武士叶家上一代家主叶黎之的亲弟弟叶任之。
但入仕才是我复仇的关键。不能接近中央，就意味着我不能展开最终的报复。仅仅凭借几个除暴义举是远远不够的，而考取文状元又会因我的身世背景不明而受到诸多限制磕绊——当时我思虑再三，决定以武入仕。但因为燕清浔当初就是以武科举入仕而篡位的，这些年他对这武科举更是百般严密小心，但凡身世不清的都不与考虑入仕，只能镇守边陲，做个小小统领。
正当我为难的时候，我的二师父——易鬼人告诉了我吕锐这个人，他三年前的一番话至今仍能一个字不差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得到子云西部边界的陲镇的父母官吕锐的赏识，借助这个人从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队统领做起，进军朝野，官至你向往许久的丞相。”
将注意力放回到身前明显对我感激赞赏的吕锐身上，无波的面容下，竟似乎能感觉到左心房微微的钝痛……
——他根本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比计划提前将吕锐收为棋子终归是一件好事。这一剑，也让我的名字瞬间红遍了瑶城与陲镇，也渐渐向周边的小城镇传播开来。对于那一剑，欧若自是将我奉为大英雄，却也因那震撼的血腥而对我有了些畏惧心理；影不曾有表示，对于他暗卫的身份来说再正常不过；亦子笙与亦藤想得比较简单，只是劝我在武林大会后尽早离开，省的麻烦找上来；而流澈，却是连连三天未曾再与我说过一句话。
即使我每天依旧冷脸对他，仿佛毫不在意，也明白自己应当表现得毫不在意。这心里，还是会难受的。但难受归难受，事实就是事实：我不能逃开我复仇，他也不能放弃他的责任。
这第三日后，在将于两天后开始的武林大会四强赛的前夕，我以前去拜访已然回到陲镇的吕锐为由，独自一人骑马行在洛国与子云边境的小道上。
晌午刚过，只见五百米前一片尘烟飞起，马儿的嘶吼、人们的尖叫声不觉于耳。快马加鞭冲入那狼藉的战斗圈中，反身抽出墨，几个空劈以凭靠剑气将那几个正在尖叫的女眷与黑衣蒙面人分开了来。重心降低一个横扫，身前一个黑衣人已闷哼一身扑倒在地，还未再动，身侧那黑衣人却突然拽起他一个纵身飞奔跑了。
我不曾犹疑，继续向另外的黑衣人们出手，墨已出，气已凝。剑气凛然，身姿卓越。虽然在我手中没有就地死掉的，却几乎都被伤了手脚，半刻不到，剩余的黑衣人已经全部撤走。众人正松了一口气，地上死尸中一个黑衣人却猛地跃起身形暴涨，精短地匕首就在片刻已经向我腰腹袭来，我似乎已经躲闪不及，微微侧了身使那利刃智能刺入腹间一个不重要的部位。
得手的黑衣人在众人来不及反击的情况下飘然逃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我也因为手上智能撕下他的一片黑色衣角，那上片绣着的银色罂粟亮在我的手边。
片刻，晃了晃蓦然倒地的我只用墨半撑着身体，耳边传来被袭众人之首的交际询问：“少侠！少侠可还好！少侠是谁？如此大恩我武士叶家定不相望！”
果然一切都与计划中的一样。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我报上自己因胜了“左刃”叶任之而闻名的称号：“左羽……卿羽泠。”
然后，遁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叁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