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舟》》暗川渡

3、绿城2019年6月26日（3）

　　程春艳属于温柔型主刀，所有的聊天内容都接受，有时还会惊讶地呼应“真的？太有意思了！”于是她的手术室里各种娱乐八卦、食堂饭菜、医美黑幕、领导私事、美国阴谋满天飞。至于音乐嘛，程春艳对音乐没什么概念，放什么就听什么，偶尔评论一下：“这首歌不错，叫什么？”于是负责音乐的小护士就特高兴，屁颠屁颠地科普她。
　　这天也不例外，病人被麻醉后，大家开始放飞自我。
　　政治历史、家国天下、明星八卦、流言蜚语。
　　宋玉雯和洗手护士突然热烈地讨论起最近的一部电视剧《飞花令》来。
　　程春艳一边打开骨锯，嗡嗡试了几下，准备开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宋玉雯花痴地讲述着她昨晚熬夜看的部分：“这种双男主的剧，搞不好就越界了，编剧很牛，每个场景都可以看作是兄弟情，但仔细一琢磨，其实那方面的暗示和细节还是明显的。”
　　洗手护士激动地回应：“绝对，那把剑的名字就是两人名字的谐音。哎，对了，我下载了这部剧的主题曲Angel，一会儿就有。”
　　宋玉雯：“是不是刘俊超唱的？”
　　“对啊对啊！刘俊超好帅啊！一个男的长那么精致，眼睛太勾人了！”
　　“我也超爱刘俊超！”宋玉雯开心地说，两个女孩嘻嘻哈哈，花痴一片。
　　钟凌越调侃道：“小心不要把口水滴到病人的胸口上。”
　　程春艳小心翼翼地锯开脖颈下方的骨头。
　　此时，蓝牙音箱里传出了一段悠扬的音乐，随后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

　　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既诱惑又困扰，
　　美，不寒而栗，
　　痛，灵魂上的尖刀，
　　心脏被刺破，让人无法自拔，
　　…….

　　程春艳手微微一抖，若隐若无的心痛感弥漫开来。她摇摇头，想要摆脱掉这种感觉，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动作。
　　但心底突然升起的情绪，使她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时间突然变慢了，一种莫名的情感裹住了她。
　　她宛若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雾中，看不清他的面庞，但知道他带着苦涩和爱恨交织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如果爱是毒药，
　　我宁愿一口饮尽
　　只要如你所愿
　　如果伤害就是
　　如你所愿。

　　程春艳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耳边的众人的声音逐渐清晰，宋玉雯正在滔滔不绝：“这首歌是著名的钢琴家王诗雨写的，特别好听。刘俊超的脸那么俊俏，比女生还好看，但他的声音却那么低沉，透着阳刚气！”
　　洗手护士只差奔上去拥抱宋玉雯了，她也是刘俊超的超级粉丝。两个粉丝大会师。
　　“你说他的性取向是不是那种？剧里他看小飞的眼神，啧啧啧，我一个女的都酥了。”
　　“肯定不是，不过是角色需求罢了。现在不都炒CP吗，看着吧，不久就要拆CP了。”两人继续嘀嘀咕咕。
　　刘俊超？
　　刘---俊—超？
　　程春艳琢磨着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宋玉雯，不知不觉地停下了电锯。
　　钟凌越诧异地看了程春艳一眼：“程老师？”
　　程春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她稳了稳心情，继续用电锯开胸。
　　二次手术最怕粘连，程春艳一点点锯开骨头，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切口中涌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液，程春艳微微一惊，迅速下令：“吸引器！”
　　手术室里瞬间静了下来，宋玉雯用吸引器吸血。
　　“输血。”程春艳简短下令。
　　麻醉医生立即执行。
　　手术中最怕出血，一是病人失血速度过快会有生命危险，二是寻找出血点需要时间。
　　“按压止血。”程春艳轻声说。
　　钟凌越执行。
　　没用，血液依然从胸骨后大量涌出，病人血压持续下降。
　　胸腔里溢满了血，但胸腔还没有完全锯开，没办法找到出血点。
　　程春艳冷静地继续在血泊中锯了下去。钟凌越再次按住出血点，麻醉医生报告病人血压上升了一点。

　　浴血奋战。
　　美，不寒而栗，
　　痛，灵魂上的尖刀，
　　心脏被刺破，让人无法自拔，
　　…….

　　手术室里飘荡着男性的歌声。
　　程春艳抓住机会，把心脏和胸腔充分分离，宋玉雯和洗手护士用牵引器把胸腔拉开，此时视野清楚了，右心室上有一道伤口正在出血。
　　钟凌越用手压住伤口，血终于止住了。
　　“继续输血。”程春艳看着仪器上的血压显示低声道。
　　大家都知道程春艳声音越轻情况越严重。全部人凝神观看着手术过程。
　　此时巡回护士突然生气地叫道：“什么破歌！关掉！”
　　正用牵引器拉着胸腔的洗手护士吓了一跳，扭头示意身后的实习生去关音乐，程春艳立即轻声说：“不必，挺好听的。”

　　……
　　如果爱是毒药，
　　我宁愿一口饮尽
　　只要如你所愿
　　如果伤害就是
　　如你所愿。
　　......

　　这个叫刘俊超的人究竟是谁？怎么他的歌听起来既熟悉又让人感伤？
　　病人的血压在持续输血后开始回升。

　　…….
　　如果伤害就是
　　如你所愿。
　　…….

　　下一步是缝补被撕开的心脏上的出血口。
　　程春艳判断了一下情况，发现很难在心脏跳动的同时完成精确缝合。她下令道：“用纤颤器让心脏停跳两分钟。”
　　如果持续使用纤颤器超过四分钟，病人大脑就开始受损。所以程春艳必须在四分钟之内把心室上的破口缝好。
　　程春艳飞快地缝合着破口，大家紧张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双手灵活地缝合着。两分钟的时候，她已经把破口两边的肌肉拼接起来了。三分钟，完成伤口闭合。
　　程春艳接过宋玉雯递过来的除颤器，微笑着对洗手护士说：“能不能再放一遍刚才那首歌曲？”
　　洗手护士受宠若惊，赶快回头对一个实习生说：“去，重播一遍Angel，调成重复播放形式！”
　　“刺啦”一声，程春艳开始除颤。

　　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既诱惑又困扰，
　　美，不寒而栗，
　　痛，灵魂上的尖刀，
　　心脏被刺破，让人无法自拔，
　　————————————
　　心脏静止了一会儿，又纤颤起来。
　　“加大电压。”
　　再次“刺啦”的一声，室颤消失了，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
　　手术室里到处都是血，地板上也积了一滩血。
　　病人血压恢复正常。
　　大家吐出一口气，精神放松下来。后面的手术步骤比较简单，个个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宋玉雯叫苦不迭：“哪个来换一下我，手都要废了！”她一直拉着牵引器。后面一个实习生怯生生地上来问：“老师，我来吧。”
　　宋玉雯交给他，揉着肩膀，对程春艳笑道：“老程，没想到你喜欢这个类型的歌啊！”

　　如果爱是毒药，
　　我宁愿一口饮尽
　　只要如你所愿
　　如果伤害就是
　　如你所愿。
　　......

　　刘俊超的歌声回荡在手术室里。
　　她想，奇怪，我其实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歌，吵得慌。
　　可是这个声音，陌生又熟悉，温暖又苦涩，好像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洗手护士顺着杆子爬：“程老师，你去看看《飞花令》嘛！真的很好看！”
　　程春艳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术刀，随意点了点头：“OK。”
　　她切下畸形的二尖瓣，换上了一片人工瓣膜，开始缝合。
　　程春艳示意钟凌越完成扫尾工作。
　　她默默退下来，站在其他人身后等待后续工作结束。钟凌越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手术室里还回荡着Angel的音乐。
　　程春艳浑身是血，眼神空洞而疲惫地盯着手术台，目光没有焦点，神游在外。她无意识地轻轻开口跟着音乐的节拍唱了起来，就好像她很早就会唱这首歌一样。
　　宋玉雯和洗手护士两人睁大了眼睛：“程老师！你会唱这首歌啊？你是不是已经看过这部剧了？”
　　程春艳吓了一跳，马上住口，莫名其妙地说：“我在唱歌吗？”
　　大家面面相觑。
　　钟凌越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