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江仙

1、1

　　这是伊沃被关在禁闭室的第七天，禁闭室没有窗，黑暗一片如同他生下来被视为不祥之兆的黑发。他数着头上抠下来的虱子，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膝盖。

　　当他敲到第十下的时候，禁闭室的门打开了，而外面的光亮刺到伊沃的脸上，让他下意识捂住了双眼。

　　一个苍老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伊沃，你可知罪？”

　　“敢问伊沃何罪之有？”

　　“知罪不改，顽劣至此。阿门，真是冥顽不灵。”

　　伊沃嗤笑了一声，对他的判断不置可否。神父摇摇头，吩咐信徒关上了禁闭室的门，禁闭室重归黑暗。

　　伊沃靠在阴湿的墙壁上，想起父亲看见他时的厌恶，母亲无可奈何的哭泣，以及，很多很多，不明缘由的——恐惧。

　　在罗曼雅帝国，黑色视为不祥之兆，而黑发出生的婴儿则是不祥中的佼佼者，被视为邪神信徒的转世。伊沃的父母都是罗曼雅帝国传统的黄发蓝眼，以至于伊沃刚出生的时候，便被教堂接过去抚养。

　　名义上是抚养，实际上为洗脑，企图将伊沃培养成神最忠诚的信徒。可伊沃天生叛逆，从没听进去一句《圣经》里的话，甚至没穿过教堂的圣袍，永远是穿着自己的黑色衬衣，上面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将袖口拉上一点露出结实的肌肉。

　　虽然伊沃被视为邪神信徒的转世，但仍有不少教堂以外的少女恋慕着他，无疑，伊沃的脸太扎眼了，是她们那没有的，带有一点东方色彩的野性美。

　　在得知伊沃再次被关在禁闭室的时候，那些少女们都诚心诚意的每日到教堂为他祈福，祈求得到神的原谅。

　　其实连伊沃都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之前几次都可以列举出来，比如不穿圣袍，比如不戴十字架，比如不尊重神等等。可这次是因为什么奇怪的理由，伊沃沉默了。

　　夜已经深了，伊沃也有些撑不住了，眼一闭就睡着了，梦里梦到一个背影：浅黄色长发被风吹拂，洁白羽翼被长发所遮盖了一些，身着一身浅蓝长裙。伊沃感觉自己身处一片蔚蓝色天地间，而那女人回过头来，看不清面庞，只能依稀听到她温柔地说：“过来，伊沃。”

　　正当伊沃抬起脚想过去的时候，天地间一阵摇晃，小世界碎裂在了一瞬间，而伊沃也醒了过来。

　　这时候门开了，进来的不再是神父，而是另一个面生的信徒：“信徒伊沃，你的禁闭时间到了。”说完拿着钥匙解开了束缚他的铁链，伊沃茫然的站起身，不发一语。信徒也没有再管他，起身离开了阴暗的禁闭室。

　　伊沃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小木屋，拿起换洗的衣服来到了不远的河流准备洗个澡。伊沃看着水面倒影里的自己，又想起梦里那个背影，虽然从未见过，但仍记忆犹新。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能养出那样干净的人？伊沃想。反正他是从没在小镇见过这样的女人，怕是城里也没有，那那个女人是哪里来的？是公主吗？不，被视为帝国珍珠的西娅公主可是棕色长发啊。

　　伊沃脱下自己洗的发白的衬衣，露出古铜色的□□，后背上肌肉的纹路清晰，走到水里，清澈的水珠顺着他的胸膛流下，他将头埋到水里，再抬头的时候，水珠顺着碎发滴下，滑过下颌又重新归于水面。

　　伊沃闭上眼靠在河岸边休息，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到这儿来，孩子。”是谁？伊沃猛的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存在，难道是幻听？可伊沃还是上了岸穿好了衣服。

　　刚扣上倒数第三个扣子时，伊沃感觉到耳边有热风吹来，转过头看见后面站了个女人，伊沃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跌进了河里。

　　伊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水滴顺着他翘而长的眼睫毛而下，他抬头看了眼岸上宛若置身事外的女人，看见她浅黄色的长发有些眼熟——可不就是昨晚出现在她梦里的女人吗？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伊沃从水里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恶狠狠地问道。因为刚在这个女人面前丢了面子，伊沃有些气恼，可是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小心思，死要面子的问了这一句。

　　只见女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伊沃有些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什么脏东西后见女人仍盯着他。

　　“看我干什么？很帅？”伊沃问道。可女人还是没有回答，伊沃有些烦了，向前走了几步，女人这时候有了动作——她往后退了几步。

　　“诶，你退什么啊。”

　　“臭。”

　　伊沃抬手闻了闻袖子，还没靠近就移开了，除了禁闭室的霉味，还有前几天吃的饭菜的馊味，说实话还得拜那些信徒所赐，如果不是他们故意将饭菜洒在他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味。

　　伊沃自己都有些厌恶身上的臭味，可那女人的反应更大，不仅离了他十米远，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换了身衣服。

　　伊沃气笑了，恶趣味的向女人走了几步，看女人又退了几步，伊沃算是确定了——这女人还有洁癖，貌似还挺严重的。

　　想着她十分钟只跟他说了一个字，伊沃咳了一声开口：“那个……”

　　“赛弥尔，奉命来教化你。”女人打断他的话补充道。

　　“那个我……”伊沃指了指自己。

　　“伊沃，17岁，出生于罗曼雅帝国边陲的一个小镇，因黑发被父母抛弃给教堂，身高187cm，体重76kg，胸围……”

　　“停，打住，这些我都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怕赛弥尔不理解他的意思，他又补充道：“就是……呃，谁派你来的之类的。”

　　“神。”赛弥尔回答。

　　伊沃大概懂了，大概是和教堂那边的人差不多，妄想将他教化成最忠诚的信徒。这么一想，伊沃就轻松多了，别的信徒信仰的都是神，可他的信仰就是不信神。不因为什么，他就纯粹觉得神没有用，不能解救他于水火之中，更不能让他发财。

　　伊沃走到一颗大树边坐下，折了根草叼在嘴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的问赛弥尔：“说吧，怎么教化我。”

　　刚刚还在滔滔不绝不打算闭嘴的赛弥尔突然安静了。伊沃睁开眼，坐起来看着她：“你不会不知道吧？”赛弥尔沉默了，临空掏出一本书。伊沃看了眼封面——《如何教化伊沃·第一卷》。

　　哟，为了他还出了书，真是下血本了，伊沃觉得没意思，又重新躺了下去小憩，这几天在禁闭室睡不舒服，一睡下就能听见老鼠吱吱的声音，隔壁禁闭室关着个疯子，一到晚上就开始疯叫，而禁闭室的隔音效果也不好，搞的伊沃心理素质这么强大的人都睡不着。

　　等伊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抬头，甚至都能看见夜幕中的北斗星，他看向赛弥尔，只见赛弥尔身上围着萤火虫为她照明，而她还捧着一本书在那里看。伊沃凑过去，看了眼封皮——《如何教养伊沃·第九千八百七十二卷》。还挺执着，伊沃心里吐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将破晓，伊沃也有些饿了，起身想回小屋做些早餐吃。他刚起身准备离开，听到身后一声重重的合书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赛弥尔已经收好了刚刚在看的书，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邀请自己到他家里去。

　　伊沃有些不好意思了，请也不是，不请也不是，正当他处于两难之中时，赛弥尔开口了：“根据《如何教化伊沃》共九千九百九十九卷中，其中在第三十六卷中提到要满足你的物质需求，所以我决定让你暂时搬到我在人类世界的家中。”

　　“等等，你是说……搬到你家里去？”

　　“书上是这样说的。”赛弥尔点头。

　　“可是书上也没有说一定要搬到你家里去啊。”伊沃反驳道。

　　“在第七十二卷补充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用协助天使在人间所使用的特权来扶持教化对象。”说完，赛弥尔凭空取出一个茶杯，又凭空变出个茶壶，给自己倒满红茶后，将茶壶丢给了伊沃。

　　“我记得你在我看书的时候并没有喝过水，第一百三十二卷说人类男性很需要补充水分。”赛弥尔还十分细心的递给他一个茶杯。

　　“用完扔掉就可以，我不用别人用过的。”

　　还真是洁癖的过分。伊沃愤愤的对着茶嘴喝了一口，差点没被滚烫的茶水把嘴烫出个泡，这么烫的水，那女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连吹都不吹一下倒满就喝，这还是人吗？？等等，她好像是天使来着……哦，那确实不是人。

　　“既然可以用你的特权扶持我，那怎么不直接给我钱，或者让我成为伯爵之类的？”

　　“因为第一千零七十卷中写，教化对象不得不劳而获。”赛弥尔淡定的回答他的疑问。

　　“可住你家不还是不劳而获？”伊沃不懂她们天使的脑回路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赛弥尔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他：“谁说你可以白住在我家？在享受物质的同时，你需要付出与你所需物质相匹配的劳动来换取。”

　　伊沃摸了摸下巴，犹豫的问她：“那我可以拒绝吗？”

　　赛弥尔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就不再看他了，伊沃有些烦躁了，他平生最讨厌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特别是这女人长的太漂亮了以至于他都不好意思拒绝她的要求。

　　是的，别人都不知道，看似冷酷的伊沃，私底下是个深度颜狗，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包括他自己的脸。所以他才会在梦里第一次看见赛弥尔的脸时就深深记住了她。

　　“那你们教化的目的是什么？”伊沃追问。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走吧，过去刚好吃个早餐。”赛弥尔回避了他的问题。伊沃也识趣，知道她不会再告诉他更多关于“教化”的事，乖巧的跟在赛弥尔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