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一一九九

2、Dpseesiron。＃1

　　他抬头看着她走进来。她面无表情，顺从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他走过去，坐在她斜对面。虽然知道她看不到，但他还是例行地给她一个微笑。
　　她没有抬头。她甚至没有打量过周围的一切——她所坐的浅黄色布沙发、左边的墙壁上挂着的莫奈的复制品、右边堆满书的红木书架、书桌后紧闭的纱质窗帘——
　　她什么也没看见。
　　他用有些愉快的声音说：“你好。”，并且呼唤了她的名字。
　　她没有理他。她埋着头，她抱着自己的双肩，似乎要把自己缩得更小般地紧绷着身体。
　　他看见她的双唇在动。他尝试着，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死去。”
　　“为什么不死去。”
　　“为什么不死去。”
　　……
　　他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做了细微上扬的动作——只有他自己才捕捉得到。虽然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他知道它的危险。他控制。他一直在尝试隐藏。
　　他起身拿了一个柔软的、在阳光下面晒过的抱枕，递到她面前，触到她的手臂。
　　她缓慢地抱住它，终于得以抬头看了他一眼。
　　******
　　在夜晚游荡的时候他路过她的房间。他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望去。
　　她紧紧地抱着他给她的软垫，像一座雕像般地坐在床上。月光刷白它照耀过的一切。风从没有关上的窗户吹进来，吹到她单薄的身体上。
　　他推门进去。说了“打扰了。”说着“把窗关上，一会儿可能下雨，别着凉了。”
　　她没有应答。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死去。”
　　“为什么不死去。”
　　……
　　他关上了窗，在她斜对面的黑暗中站立了一会儿。在好像他要隐没在黑暗中的时候，他又走了出来，没有留下任何解释，离开了她的房间。
　　******
　　她坐在床上，抱着已经有自己体温的抱枕。
　　心里面无法驱散的念头。怎样都会在喊叫的声音。哭泣、狂笑、绝望、歇斯底里。她睁着眼睛，闭着眼睛，确信自己看见的都是地狱里的景象。
　　自己在那里。自己在地狱里。自己在狂笑，自己绝望，自己哭泣，自己要把自己撕扯成碎片，自己握着凶器，自己在砍杀，自己在被砍杀……
　　自己静止了。
　　突然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波动也没有。
　　她抬起头来。月光射入眼瞳。穿过各种组织，把光和色彩的讯号传入大脑。
　　她看见他不知何时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盆花。月光下面，白色的。
　　像纸折出的。
　　还有他的手。他的衣服。他的脸。
　　他把花放在窗台上，笑了一下，离开了。
　　******
　　第二天他拿了纸和笔来。他对着凝视着花朵发呆的她说，你要不要把它画下来。他把笔和纸放在她面前，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可以随意地变成没有存在感的状态。
　　她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开口说话。
　　突然地又变成让人无法忽视的感觉了。
　　“今天觉得怎么样？”
　　“不好。”
　　“怎么不好？”
　　……
　　很多很多天以后，她开始拿起他放在白色桌子上面的纸和笔了。
　　有一天晚上她终于能昏沉地睡着，坠入没有影像的睡梦中。
　　渐渐地进入梦的阶段。她梦见他，站在黑暗之中。
　　没有恐惧的感觉。只是他好像本应站在那里。本应被黑暗包围。
　　自己却站在明亮的这里。即使只是月光的照耀。明亮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被罪恶感再度攝住。
　　自己是什么。怎么能站在白色的地方。自己凭什么……
　　她抓住靠垫，紧紧地抓住，抱在胸前。
　　******
　　他坐在她正对面。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面前摊着的纸上面。
　　上面是黑色和白色的色块，在大脑中组合成代表着窗台上面摆放的白色茶花的信息。
　　她笔尖移动得缓慢。她在画他。笔画与笔画之间连接艰难，似乎随时可以停止不前。
　　她其实没有兴趣。但是他要求她这样做。他要求她画或写。
　　她便画了花朵。她又说，我画你。
　　站在窗边的他没有异议地走过来坐在她面前。

　　她看着自己的笔尖缓慢地移动着。移动着。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发现自己好像在跟随着什么指示行动。是自己吗，不是自己吗。
　　她突然发现，有那么几瞬，心里的沉重感好像突然减轻了一般。
　　她咬咬牙。一笔一笔，强迫着自己画下去，以用来驱散盘踞在自己心里的黑影。
　　面前的人脸上有保持轻松的状态。她发现，其实他是美的。
　　只有那么一瞬间罢了——在自责与羞愧之间，就像阴天乌云间隙里突然透露的阳光般，她想到了他的美和白色的花朵。
　　然后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淹没了。
　　******
　　他特意拿走了她画的最初一幅画，然后又顺手拿走了剩下的里面的一幅。他说，我可以拿走吗。她点了点头，目光向窗边移动过去，落在白色的花瓣边缘。
　　随即有很多很多天他没有再来。几乎每天有人面带微笑地走进房间，小心地走近她的周围，提供给她食物和水，询问她的需要。她的家人和朋友——毫不敏感，肆无忌惮地走进她的空间。
　　不知道你们会被我污染吗。她这样总是这样想着。比起这些仿佛是随心所欲地闯入她的世界里的人，她有时会突然想起他来。
　　存在于这里的又一个病人。
　　控制地恰到好处。
　　一切都恰到好处。
　　好像可以永远地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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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pression。抑郁症。
　　症状须持续至少两个星期，至少有两种症状（抑郁情绪、愉快或兴趣的丧失）之一，并可能包括：
　　几乎持续整日的抑郁情绪。儿童或青少年患者可能表现为情绪急躁。
　　愉快感或兴趣的显著丧失。表现在对大多数或所有的平日活动中。
　　显著的体重增加或减少，或每日明显的食欲增加或减少。
　　几乎每天发生的失眠或嗜睡症状。
　　几乎每天的精神运动性激越或延滞。
　　几乎每天，对自己的无价值感于罪孽感。
　　几乎每天难以集中精神思考，难以做出决定。
　　自杀倾向
　　这些症状导致长时间、显著的困扰，或社交、职业或其他重要领域。另，这些症状不是受药物的影响而产生的。
　　－翻译自DSM-IV，只取重点，仅作参考，请勿自我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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