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七章：笼中金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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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羿却突然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诶——？” 九婴一愣——他刚刚是不是问我话了，他主动和我说话了！说明他对这个话题还是感兴趣的嘛，有戏，我觉得有戏！
他小心翼翼斟酌着答：“我……就是看见曾经的邪皇九婴在某片山林里和一个银发小孩打了一架。小孩虽然输了，却发誓以后要收了邪皇九个龙头。然后九婴就把自己的逆鳞送给了那个小孩。”
“他……为何要送？”
九婴紧张地将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什么，这我要怎么回答，他是明知故问吗？是在试探我吗？
“呃……我实话实说，您可别怪罪我啊！我觉得吧，那个银发小孩……和你长得挺像，而且箭术很好。我还以为，就是你小时候……呢？”
“……哦，那应该就是吧。”
“？？所以您……难道不记得啦？”
“不记得。”
九婴只能干笑：“……那，您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哦……”
连被邪皇九婴送了逆鳞这种事情都能忘，简直离谱！
“我尚为人时，弱冠之年，太阴寒体爆发，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被寒毒吞噬了之前的大部分记忆。”
“啊……？原……原来是这样吗！”
——那这么说起来他曾经也蛮惨的……呸呸呸，我同情他个什么劲儿。这个无情的刽子手，惨什么惨，再惨有我现在惨吗！咦等下，既然他现在没有二十岁前的记忆……而且看起来他还是对找回曾经的记忆有那么点兴趣的。那我岂不是可以利用这点，让他不杀我吗？
“就算你问我……可是我当时太紧张了……所以也没有记得清楚细节。如果你有兴趣，那我回头……再仔细瞧瞧？”
“……”
怎么又不说话了，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
“不过这毕竟是九婴逆鳞？而邪皇九婴是龙……？”
“显而易见，这怎么了？”
“所以……这是一条龙送给你逆鳞啊！”
“所以呢？”
他不会其实并不知道龙送逆鳞的意思吧！不会吧不会吧，难道青龙没有告诉过他吗？！哦对，他没有二十岁前的记忆……可是难道他成为神将以后也完全没有听说过与龙相关的逸闻吗？！这家伙果然是除了猎杀魔物外，就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存在吧！
“其实龙送逆鳞……当然啦我说的是一般情况！毕竟也可能有些特立独行的龙不在乎这些——但约定俗成，这个意思是求爱……”
“……”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当时看起来几岁？”
“大概十岁上下的样子？”
“哦，那他的性癖挺恶劣的，这算是娈童癖。不过也正常，毕竟是条邪龙。”
“咳咳咳……咳咳咳咳！” 九婴猝不及防，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是，大哥，你究竟是怎么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这种话来的啊！简直是天生不通人情世故的典范啊！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邪皇九婴确实说过，太阴寒体之人会被寒毒吞噬人念，夺去正常的七情六欲……甚至于入魔。所以其实后羿也并不是自己想变成如今这般吧……这就是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吗？这么想想他也挺倒霉的……呸，我怎么又开始同情起他来了！小爷我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九婴小声哔哔：“呿，虽然你这样说，但还不是把那片逆鳞一直戴在身边了吗？”
“……没有，在我弱冠之后的记忆里，我承人皇尧帝的圣旨追猎九婴。这长命锁，是在追猎他期间拾到的。”
“哈——？啊——？！” 金乌把金灿灿的鸟眼瞪地老大，甚至要被气笑了，“大哥！你认真的吗？！那可是邪皇九婴的逆鳞！你说在路上拾到就在路上拾到的？！这用屁股蛋想都不可能的吧！”
“确实蹊跷。”
“如果你真没记错……那就是你暴殄天物……之前把人家送你的逆鳞给弄丢了啦！”
“……”
后羿的沉默令九婴心里一咯噔，才突然反应过来——哎不对，我生什么气啊，这又和我没关系……我刚才语气是不是有点冲，可别又得罪他了
他冷汗涔涔地瞅了眼后羿，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还好还好……没事儿。
奔腾的云变得稀薄，豁然开朗，显出底下一望无垠的东海。
后羿落在驻日扶桑枝头，将金乌撂在树枝上，又取出锁链，准备将它栓在树上。
“到日落时分，我会来带你回去。”
但九婴就不乐意了，嘴里嘀咕起来：“……你又要这样锁着我，搞得我好像一只鹦鹉啊。我好歹也是神鸟，过路的什么青鸾啊仙鹤啊都看着呢，我也要面子的！”
“也行。你不喜欢被锁着的话，我就用箭把你钉在树上。”
“锁链！ 我选锁链！！锁链特别好！！实不相瞒，在下自小就喜欢锁链，毕竟身为一只鸟，怎么可以不喜欢锁链呢……”
但他的声音在后羿微微眯起的金瞳逼视下越来越轻。
那个……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九婴壮着胆子往前跳了一跳，试图自己钻进后羿手中的锁环里，却被后羿闪开了。
后羿没有说话，但是却能从他金色的眼瞳中看见一抹转瞬即逝的，残虐嗜血的猩红凶光。
可怜的金乌瑟瑟发抖：“您看呐……伤我事小，伤及扶桑神木事大！万一您那神箭将这驻日扶桑冻死了，我上哪儿去照耀世间？毕方以后回来……上哪儿去照耀世间呢？所以——”
“你很吵。”
“对对对，您说的全对！我们鸟嘛，就是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所以您就用锁链将我拴住……然后您爱干嘛干嘛去，如何？”
后羿素来鲜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此刻却缓慢地浮现出一抹细微的冷笑。
“好。”
九婴一瞬间浑身鸟毛倒竖，就在这瞬间他仿佛已经能清晰的听见那抹冷笑背后未出的言语。
“你……你想干什么！”
“你原来诅咒了我一次，现在又诅咒了我第二次，你真觉得诅咒我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是吗？”
“什么？什么诅咒……我什么时候诅咒你……不会是指那时候……可是当时我都以为要被杀了，当然是慌不择言了啊！我……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没有诅咒你两次啊！”
后羿无视他的辩驳，只冷淡地陈述：“等毕方回来以后，你就没用了。”
“！！” 因为诅咒了他，所以……不打算放过自己的意思吗！
毕方还没回来，自己现在还有用。可等毕方回来，那还不是要杀要剐随他说了算！若是为了日后……不如还是先随了他的意，说不定以后他觉得自己乖顺，没什么威胁，就留自己一条小命呢？
九婴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可怜兮兮地，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开口：“那……箭……你用箭……钉……钉我吧……”
似是有些意外，后羿微微动了一下眼珠，然后眼底闪过一丝嗤笑：“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九婴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伤翅，眼睛一闭扭过头去，努力提高了自己的音量：“给……你……你钉吧！”
“算你有几分骨气。”
看着整只都在簌簌发抖的金乌，后羿慢条斯理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了一枚箭。
他面前的金乌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化作人形——少年眼中含泪，泫然欲泣，当他委屈地眨一眨眼睛时，泪珠就顺着他蝶翼般轻盈的金色羽睫滚落下来。
“那我……那我换成人形，伤口小一点……”
后羿看他的反应，确实和曾经的邪皇判若两人。至少眼下，确实不像是马上就要觉醒的模样。但参考之前修蛇的觉醒，若真的待到性情生变，那就已经是万分危急了。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希望夸父尽快把毕方寻回来，省的夜长梦多。
后羿将羽箭投回箭囊，然后将银色的锁链拴在了少年纤细的脚踝上。
“……？”九婴显得困惑又惊疑。
“吓你而已。”
“……啊？！”
“………………啊？！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
“你希望我来真的？”后羿作势又要去抽箭囊中的箭。
九婴双膝一软直接跪坐在扶桑枝头，似是稍微回过点神来。
“不不不，没没没没！绝对没有！将军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后羿将锁链的另一端锁在扶桑主枝上，又将金鳞命锁挂在了九婴刚好能够到的枝稍上。
九婴怯生生地瞅着他，在心里高速盘算着怎么样在毕方回来之后也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做完这一切之后，后羿最后带有警告意味地瞥了九婴一眼，就腾云离去。
“您……您慢走。”九婴魂不附体地望着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胸膛。
他重新变回鸟，蹲在扶桑枝头上发呆。
缓了很久，他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嘁，什么嘛！木头脸，冷血怪，暴力狂！！动不动就威胁要把我杀掉！动不动就把我用铁链拴起来！我是他的宠物嘛！？”
愤愤不平的九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被天帝彻底抛弃，交给后羿处置，立刻焉了下去。
“好像……我现在还真是……”
九婴无可奈何地在扶桑枝枝头蹲着，望着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海洋。
他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里，因为他们是太阳，所以永远只能挨个儿坐在扶桑上，或是在特定的节气里，按着既定的轨道，坐着二轮车舆从天的一边飞到另一边，用自己的光芒普照天地。
九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就算是短命的人类，至少可以自由得在大地上奔跑，而他们只能日复一日的过着一眼望到头却永无止息的日子。偶尔出了一次格，下场就是如此。
海面上还漂浮着金色的羽毛，那是他被后羿射死的兄长散落在海中的阳羽。
九婴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怔怔地落下泪水。
仿佛在一瞬间绷紧的神经再也绷不住了，哪怕表现地再没心没肺，再怎样嚷嚷着给自己壮胆，一直在刀尖上变着法子守着自己的小命，他依然还是对兄长们的死亡感到悲伤——后羿真的好狠，他杀生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九婴呆呆地在枝头蹲了半晌，最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金色的光圈从他身上扩大。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璀璨的金发一楞楞落到肩头。金色的羽毛就天成的羽衣，在需要保留的地方保留。羽衣上还残留着血迹，银链拴在他纤细的裸足上，透出禁忌的美感。
少年靠在古老的扶桑神木上，先是隐忍地啜泣，然后越来越压抑不住抽噎，最终嚎啕大哭——为自己兄长们逝去的生命，亦为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七章：笼中金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