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仙》祝九星

27、第二十七章

　　“掌柜的，新的月光酒已经为您送来了。银斗原来是月光酒原本的酿酒师，这次的月光酒想必比起从前要有用许多。”参参拖着一个托盘，其上放置着几瓶新酿制的月光酒，隔着房门对着屋内说道。

　　门缓缓打开，吴月那张淡然消瘦的脸探出，对参参微微颔首：“辛苦你了。这几日正值月圆，结界正盛，身体尚可承受。不过有了新的酒水，便可暂时不担忧半月之后的新月之夜。”

　　参参打量了门内身体更加消瘦的吴月，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小心让阿芙看见，又要盘问你。”吴月将酒水手下，放于屋内，然后重新走出了房间。

　　参参不停揉搓着衣角，小声嘀咕着：“若是这世上能有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就好了。”

　　吴月一只打手轻轻摸了摸参参的小辫，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无碍，无悔，无愧。”

　　说完，吴月踱步向楼梯走去。参参站在原地好一会，小拳头紧了又紧，调整好情绪，小跑着追了上去。

　　“今日请大家过来，是为了艳娘之前的请求。”吴月面色严肃，眼睛扫过秋霜巷的众人，“艳娘的丈夫近日有证据显示，可能被困在了混沌谷中。我将众位请来，是因为吴某没办法独自完成此事，希望借秋霜巷各位一臂之力。”

　　艳娘自讲话开始，就紧紧攥着帕子，眼圈红红的。阿芙站在她身边，不停地安抚着。

　　“我们能帮上的，自然会鼎力相助。”周允看向众人，大家纷纷点头。

　　“想必大家都知道，混沌谷游离于三界之外，其中的‘混沌神’更是完全未知的存在。若是想保持理智进入其中，必须要集齐几个条件——镜中花、水中月、空中楼、仙非仙。”说罢，吴月从柜台的匣子中取出琉璃八宝镜，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模糊不清的镜面，镜中竟现出繁花盛开的景象，“我手中的八宝琉璃镜，对应的便是这镜中花。我们还缺水中月和空中楼需要集齐。”

　　“呵呵，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周允在袖中一摸，探出一个小小的锦盒。但当锦盒开启，整个杂货铺被冷冽的白光笼罩，银斗的长发瞬时在空中飞舞起来。“我刚从南海龙王那收取的报酬，本想用来入药，没想到还有其他用途。”

　　青芸微不可察地轻轻吸了一口气，望向周允。见对方正看着自己，又飞快移开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吴月点点头：“这样‘水中月’也找到了。”

　　“那‘空中楼’和‘仙非仙’又是什么呢？”艳娘握着阿芙的手更加用力了。

　　“‘空中楼’是偶尔发生在水面、沙漠或者雪原上的蜃景，我过去在东海海面曾经见过几次。那些楼阁漂浮于空中，无根无基，不管多么努力往那个方向前进都无法到达。”青芸说道。

　　吴月肯定了青芸的回答，继续说道：“‘空中楼’可遇而不可求，需要长期蹲守。这些可以靠童子完成。最后，便是‘仙非仙’。”

　　他站起身，将手指向半空，一边说，指尖一边发出点点星光：“‘仙非仙’是一种阵法。‘青龙’于东方，‘白虎’于西方，‘朱雀’于南方，‘玄武’于北方。施法者需无仙籍，是仙非仙。”

　　说完，他再次看向众人：“此去，必定十分艰险。进入混沌谷中后，意识和理性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磨，轻则痴傻，重则迷失于混沌之中。希望诸位慎重考虑是否参与到这件事中。”

　　“咚”~

　　未等众人开口，艳娘直直跪在了地上。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不安的神色，唯有坚定：“若众位帮我，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吴掌柜，您先说吧，这笔生意，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吴月看了看其他几人，走近，将她扶起：“艳娘可记得，我初来秋霜巷的那天？”

　　艳娘眼中渐渐蓄满泪水，点点头。

　　那日，周允不知从哪里捡到一个衣衫褴褛，全身溃烂，不成人形的非人之物。他不停地哭嚎，颤抖，努力蜷缩在避光的角落。

　　这人身上的煞气极重，童子根本无法近身。周允只得叫来其他三位掌柜，四人合力将其压制住。

　　周允从医馆中拿出最珍贵的药材，熬煮了一大盆药浴，将这非人之物置于其中。

　　老玄头抱出自己所有的月光酒，给那怪物灌了下去。

　　最后四人在一间空房间中画下阵法，四神合力落下结界，将那浴盆中的怪物置于其中。

　　秋霜巷位于阴阳神魔交界之处，煞气、灵气均被极大压制。无论仙妖，踏入此处便相当于失去九成功力。这样的地方，恰恰好成为了四位堕仙的安身之处。

　　也许是秋霜巷的特殊，也许是结界的作用，也许是药浴，也许是月光酒。那怪物逐渐收敛，黑气散去，竟也显出些人形。

　　“谢谢……”那不知是否能称为口的洞中传来了一声微弱地道谢。

　　四人不知眼前这位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据周允描述，这怪物挣扎时及其克制：“他甚至不忍伤害他身侧的一花一草，我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

　　“这样啊，连身形都无法维持，想必是受了许多苦。”艳娘走上前，不顾那“人”身上的污物，用手指轻轻托起了他的下巴。

　　她转身，忍痛从尾羽上拔下最美丽的一根，置于那人面前。尾羽消散化为点点光芒附着于那人身周，桶中怪物化为一个赤裸地瘦削男子，面貌平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艳娘双手环胸，有些不太满意：“唉，这最美的尾羽，都只能予你这样普通的相貌。希望你别嫌弃，多少比之前好些。”

　　男子缓缓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重新拥有的手脚、皮肤、毛发，缓缓开口：“大恩不言谢。”

　　老玄头推搡着两位女士出了屋，周允将男子从水盆中扶出，为其披上一件长袍。他转头四顾，看到一个宽敞的房间，以及屋顶上刚刚用鲜血画下的阵法。

　　“这里是秋霜巷，想必你也感觉到了，自己在这里多少拿回些身体的掌控。”周允一边将汤药端给男子，一边开口介绍，“我是周允，那位给你皮囊的美妇人是艳娘，老头是许太玄，但我们都叫他老玄头。还有那个一直冷着脸凶巴巴的小姑娘，她叫青芸。”

　　“我刚刚承了你们这么大的恩情，但现在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男子将汤药一饮而尽，轻轻开口。

　　“留下来，留下来！这个铺子空了好一阵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掌柜。”未等男子说完，门砰地打开，三个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床榻边，艳娘走地有些急，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男子看着这一切，竟微微一笑，开口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吴月，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艳娘，你与我，已经不只是救命之恩了。那些事情，又如何计算代价呢？”吴月将她重新扶回座椅上。

　　“艳娘，我可不是吴掌柜，好处是得有一点的。”周允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铺子，“我那铺子还是租你的，不如你把那铺子送给我吧。”

　　青芸狠狠踩住了周允的脚，让他的笑容有些狰狞，她说：“我也去。但是，这老玄头还不见踪影呢。”

　　“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吾呢？”酒铺的铺门吱呀打开，老玄头佝偻着身子走近，“但艳娘子呀，以后这阿芙姑娘的餐食，你可得分我一大半哦。”

　　众人齐齐看向银斗，却见银斗虽紧咬牙关，却仍旧站在原地。他突然开口道：“吴掌柜，我可以看到艳娘玉佩中的光芒，我也能帮上忙，也让我一起吧。”

　　“还有我还有我！”参参跑到吴月面前，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脑袋，“万一遇到不测，需要药材，我也能为大家提供呀。”

　　“我也想帮忙！”阿芙也凑到吴月面前，学着参参的样子，轻轻扯了扯吴月的衣袖，“我可以帮大家做好吃的！”

　　吴月目光柔和下来，看着阿芙，微微低下身子：“阿芙，真的很危险，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真的想好了吗？”

　　阿芙重重点了点头，眼里亮晶晶的。

　　“好。”吴月走向屋外，看着仍旧又大又圆的月亮，“这笔生意，我吴氏杂货铺应下了。”

　　“什么？”柳鸢音量突然提高，震得张亚子退出去好几步，“阿月，阿月他主动来找你了？”

　　张亚子揉着生疼的耳朵，没好气地说道：“是也不是，准确来说阿月主动向我调用了一次星云球的使用权。”

　　柳鸢着急地来回踱步：“阿月，阿月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张亚子看着柳鸢急得团团转的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阿月此生遇到的麻烦，恐怕便是他们这最被信任的二人给的。仙骨被废，被贬下凡间之后，他们二人曾经跟随过月君一段时间。

　　起初，残留的仙气尚可支撑吴月的身体，并让他保持理智。但随着时间增长，仙气耗尽，祸灵的煞气彻底将他吞噬了。

　　柳鸢面对着不成人形的月君，尖叫着逃回仙界，不忍再去看上一眼。

　　那他张亚子又做了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敢做。作为月君最好的知己，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他和柳鸢一样，只能日日将自己关在星宫，借酒消愁。

　　“阿月，我真的，也有我的苦衷啊。”

　　所以，当吴月通过八宝琉璃镜与他沟通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星云球的一次使用权给了他。

　　“混沌谷？！阿月，你为何……”张亚子看着星云球上浮现的文字不解。

　　吴月并未回应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便断开了八宝琉璃镜。只留下星官和他十分忧郁的琥珀色双眸。

　　“柳鸢，你若是想找阿月，以后还是自己去找吧。”张亚子背对着那及其美丽的仙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连你也要抛弃我吗？”柳鸢不愧为仙界第一的美人，此刻眼眶含泪的样子十分我见犹怜，“阿月那样，你也是。”

　　“呵。”张亚子甚至不想多看柳鸢一眼，“你我如此相同，但我起码是自省的。”

　　“你好好坐稳你的仙子之位，我也做好我的星官。我没法再陪自欺欺人了。”抛下这句话，张亚子疾步走远了。

　　柳鸢脱力地坐在地上，眼中全是无辜。待四下无人，她突然收敛了表情，重重叹了口气：“张亚子也无法依靠，柳鸢啊柳鸢，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

　　“我生生世世为谷物播种，积攒功德，从鸟精终于修炼成仙。这千年以来日晒雨淋，东躲西藏，才换来现在的位列仙班。你们生来为神的二人，又怎么会懂我的挣扎呢。”

　　“罢了罢了，以后低调一些。本来就差一步，我就能乘上月君的花轿了。”她用衣角逝去了眼眶中未流出的泪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月君，你可记得我？”一道鹅黄身影轻巧地出现在月神的跟前。那仙子有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微微一笑甚是好看。

　　月君思忖片刻，颔首：“你是那日的小黄雀。”

　　仙子在月君面前转了一圈，展示其刚刚获得的行头：“月君，我已经修炼成鸟仙了。我的名字，叫柳鸢。”

　　仙子也许是刚刚成仙的缘故，七情六欲并未根除，仍旧像在凡间那般活泼。

　　月君并不抵触这样的鲜活。毕竟，仙界确实有些无趣。

　　月君随手救下过许多生灵。他很欣慰这个孩子能够得道。

　　“月君，我心悦你。”小鸟仙脸颊绯红。她的身后是一整片天界的花海，衬得她更加娇艳。

　　“我……”

　　“月君，不好了，魔界……魔界用祸灵把三界的通道打开了。”未等月君开口，一位天兵急急来报。

　　“我这就来。”月君转身，投入那场仙魔之战。

　　柳鸢没有等到月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