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生存指导》候咀坨

53、第五十三章 李慧

　　李慧低着头，听着老师的谆谆教导，看着自己又只有七十分的数学试卷，那些公式和数字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涂涂改改的卷子上来回蠕动，让她感到一阵眩晕。红色的批改痕迹刺激着她的眼睛，恍惚中她看见了……
　　“李慧，你其他科目都不错，就是数学上拖了后腿。你不能放弃啊，多做做辅导书的题目，很多我上课都讲过的，你考试还是没有做对。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其他学科能学好，怎么数学就不行呢？你看这道题……” 老师的声音穿过李慧的耳朵，进入脑中的只有滋滋的啸叫。
　　不知道多久，老师认真地给李慧分析了每一道错题，在李慧盲目的点头中终于结束了。此时，一个男生抱着一摞作业本进入办公室，老师看到眼中一亮：“正好，数学课代表可以和你组个学习小组，你多问问他，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你帮帮她，如果她平常什么作业或者考试遇到问题，你多关注一下。”
　　男生听了老师的话微笑着点头：“好的老师，没问题。李慧，你以后数学上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来问我，我那边也有一些我自己整理的笔记，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看。我正好其他学科也有些问题，咱们可以一起讨论。”
　　李慧木然地看向男生，愣了几秒，又看看老师看向男生欣慰的眼神，和望着自己期待的目光，随后转头跟男生说：“好的，谢谢。”
　　老师很高兴，对男生说道：“辛苦你了，还帮我批改了这么多作业本。现在都放学了，你还没走。下次放学你直接把作业给我就好，我带回去批。你们赶紧回家吧，晚了林子里也不安全。”
　　男生摆摆手：“没事的老师，我本身就是数学课代表，能帮老师批作业也是检验我自己学习的一个机会。今天主要事情比较多，所以现在才批完。那老师你也早点回家，我们就先走了。”
　　男生和老师道别后，和李慧就这样一前一后在无人的走廊上向教室走去。
　　不知是上了一天学有些疲惫，还是傍晚的阳光让时间变得漫长，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李慧依然低着头，跟着前面男生的步伐，始终保持一步的距离。前面的男生也没有回头，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向教室走。
　　快到教室门口时，李慧停住了脚步，小声开口道：“为什么？”
　　男生闻声也站定在教室门口，回头看向李慧，笑着问：“什么为什么？”
　　李慧抬起头，对上了男生的眼神，又快速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将试卷攥出褶皱：“为什么撒谎？”
　　男生没有马上回答，教学楼四周的树林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山中的鸟鸣填补了这淡淡的萧瑟。
　　男生看着掉落的树叶在地面上被风卷成一个个漩涡，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我没有撒谎，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李慧看着手中揉成一团的试卷，突然感觉自己在崩溃的边缘。就像吃多了感觉食物都到嗓子眼，这种情况下可以用上吐下泻来清空自己的肠胃。可是压力在无法忍耐已经要溢出的情况下，要如何排解？
　　男生看到沉默不语的李慧，又再次好心道：“你需要我的数学课笔记吗？今天是周五，你可以拿回去看，周一还我就行。”
　　李慧开始颤抖，她努力压制住反胃的感觉，但还是憋红了眼眶，她愤恨地看向男生：“你是故意留下来的。”
　　男生听了这没头没尾的指控没有丝毫生气，也没有任何慌张，嘴角依旧挂着招牌的微笑：“你误会了，我就是帮老师批作业晚了一些，正好在办公室碰到你了。”
　　李慧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她深刻地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在这温暖的夕阳的照射下，眼前的男生仿佛隐藏在一张微笑面具后。一个可以讨得所有人欢心的恶魔，她竟自不量力地想要撕下他的伪装。
　　男生好像没有感到李慧的惊恐，反而又上前一步：“老师让咱们组成学习小组，周末如果你有空，咱们要不约着去哪里一起学习？下周有月考，咱们一起复习吧。”
　　李慧捂住自己的胃，她压力大的时候就会胃疼，尤其是现在只有她和这个男生。虽然老师也还在办公室，但是她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
　　李慧绕过男生，快速从教室里背上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跑去。男生没有阻拦，只是安静地看着狂奔向学校大门的李慧，眼睑开始不自主地抽动。他轻轻按住左眼，看着李慧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中……
　　“李医生，谢谢你，太谢谢你了！经过上次那么一次咨询，我之后就一点也不失眠了，你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就找到了我的心结。” 一个啤酒肚的西装男子激动地握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心理咨询师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客气，林先生，你说得太夸张了。实际上是你自己解开你的心结，我只是倾听你的烦恼，和你一起探寻产生烦恼的原因。” 李医生笑着说，“心理咨询是长期的，其实可以保持这个习惯，每周或者每个月来聊聊天，放松调节一下心情。毕竟平常工作生活中都会遇到很多压力，固定时间来聊一聊可以放松很多。”
　　林先生十分赞同：“对对，一会咱们这个咨询结束我就要办这的会员卡，你可以做我固定的心理咨询师吧？”
　　李医生微笑着点头：“当然，我的时间表你可以问前台，只要有空的时间就可以预约。很高兴能做你的咨询师，不过你放心，如果我没有空，我们诊所其他咨询师也是非常专业的，随时欢迎你来。”
　　林先生摆摆手，像是想起什么，看向李医生：“其他人就算了，还是你适合。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很有眼缘。对了，咱们今天还用上次那个催眠疗法吗？”
　　李医生拿出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摇摇头道：“之前是因为你失眠非常严重，又看了很多医生没有效果，我才用了比较有争议的催眠疗法。但是现在你的失眠既然已经好转，我觉得普通聊天就足够了。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倾诉是很好的抒发情绪的方法。看起来你真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这样啊，那也行。医生啊，我之前失眠你不是发现症结是在我女儿身上吗。我回去和我女儿长谈了一次，果然把我们之间的矛盾解开了。然后我就左思右想，到底是什么导致我总担心我女儿要自杀。你也知道，我四十多才有的这个宝贝女儿，现在她在上初中，课业压力真的很大。她数学不好，其他科目还行。她老被数学老师留下来补课，当然老师肯定也是好心，但是她心里压力也会很大。但她确实没有表露出什么非常负面的情绪，反而是我总是紧张她会不会承受不住。”
　　“没错，上次在催眠的状态下你展露出对你女儿非常严重的担忧。这也是我希望你可以和你女儿好好沟通的原因，因为我所看到的是很多你单方面的情绪，你女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或者说过什么很消极的话。”
　　“是的，现在我和她沟通完就好多了，然后我就仔细反思我怎么会有这种担心。我原来以为只是我想多了，被家长群里那些牛娃家长影响了。但是今天又来见你，看到你我就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出来你别生气啊，李医生。”
　　“这怎么会呢，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我的工作就是倾听，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看法。我的职责就是帮助你放轻松，调节好心情，有一个健康的心理状态。你想起什么事了？”
　　“我一直觉得你很有眼缘，实际就是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你，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回去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今天我想到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忘记了。有多少年了，三十多年了吧。那时候还是初中。李医生，你不知道，我初中的学校是在一片山里，那个时候每天上学都得爬山。小朋友嘛，贪玩，所以也经常喜欢去林子深处探险，摘野果子吃，还有很多小动物。”
　　“是吗，是在务阑吗？我还真不知道务阑的山中还有学校。”
　　“嘿，你肯定不知道，你还不到三十，那时候你都没出生呢。我毕业后没多久学校就关了，不是老务阑人都不会知道那片山曾经有个初中。”
　　“确实，那你是想到初中的什么事了吗？”
　　“对，准确说我想到一个人。我现在其实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但是看到你，又经过你的治疗，再加上和我女儿谈过话，我想起了她。可能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在我失眠最严重都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遇到你，你又治好了我的失眠。而失眠的原因我现在想想，应该还是和她有点关系。”
　　“那挺神奇，他是你初中同学吗还是老师？和我长得很像？”
　　“她是我初中的一个女同学，叫什么来着，我这脑子，很多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最近可能年纪大了，有些事又慢慢想起来了。她当时是我们班常年班级前五吧，其他科都很好，就是数学成绩不太行。我现在想想，我对我女儿的担心，可能也是因为她和我那个初中同学一样排名很靠前，就是数学拖后腿。”
　　“所以你担心你女儿会承受不住压力，是因为你的那个初中同学吗？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来也是唏嘘，有一天早上她自杀了，吊在学校附近的林子里，我当时也是听说的。她有几天没来学校，据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吊了好几天了。不过我当时其实和她算不上很熟，而且面临中考大家压力都很大，学校也是冷处理，她爸妈好像也没去学校闹，因为我印象中这件事好像没有引起很大的波澜。以至于这么多年我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从我对我女儿莫名其妙的担心来看，可能我这个初中同学自杀的事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吧。”
　　“你是因为你女儿的情况有些像你这个初中的女同学，所以潜意识里害怕她也发生跟你初中同学一样的事？”
　　“很有可能，我现在这么分析这个应该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我对这个同学印象很模糊，但是看到你确实有点那个同学的感觉。你别介意啊，可能你们有些地方长得像，不过这世上很多人都有地方会很像，应该是巧合罢了。”
　　“没事，你说得对，你想人类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那么多人总归会有某些特征相似的情况。不过你确定那个女同学是自杀的吗？她自杀前有什么征兆和你女儿很像吗？而且女儿死亡父母没有去学校讨说法确实不常见。”
　　“确实很奇怪，我印象中这个同学很文静，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好像她自杀前那段时间也没什么奇怪的举动。就是突然几天没来，老师当时还问我们谁看见她了，没人看见过她。是谁说她自杀来着……不记得了，但印象中她就是自杀的。”
　　“你的老师没有联系过她的父母吗？”
　　“记不清了，当时好像没人在意，都忙着做题准备中考。可能联系过？不知道。但是后来发现她尸体的时候，好像是说她没来的前一天就是她上吊的那天吧。哪天来着，好像是周二没来，因为周二第一节就是数学课，好像是数学老师问她怎么没来。这么看，她应该是周一放学自杀的。可能压力太大了吧。”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名字啊，太久了，我想想。好像跟你一个姓，也姓李。嘶，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俩字。李……李媛，不是，李荷，也不是，李……奥！李慧！想起来了，她叫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