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生存指导》候咀坨

50、第五十章 两人

　　人往往要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不管是一穷二白还是家财万贯，不管是目不识丁还是学富五车，人活着，在这世上，就绝不会顺心如意。汤算生又想起这句话，这个伴随她长大，一直以来让她心安理得，得过且过的理由之一。
　　冰冷的病床上，汤算生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直直盯着昏暗的天花板。看起来像是水泥做的，没有任何装饰，和水泥墙连在一起，还有水泥地面，围成一个灰灰的水泥盒子。
　　汤算生又微微偏头，扫了眼床边的医疗仪器，不认识，看起来很复杂，有几个不知作用的机械臂，一块显示身体各项指标数据的显示屏，还有一个操作台，很多按钮和指示灯。归纳总结一个字，贵，两个字，先进，一句话，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慢慢汤算生感受到手背的针孔的刺痛，以及身上缝针还没拆的线，随着自己的呼吸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当然，还有耳边这个喋喋不休的人：“汤算生，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会帮你。你现在很危险，必须马上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发生了怎么回事。”
　　从哪说起呢？汤算生明白此时应该做什么，但是她什么也不想做。她有点怀念那个梦，没醒来的时候，那个梦很美好，她可以完全地放空自己，除去最后时刻那种折磨的感觉，之前一切都很平静，虽然她现在具体的也想不起来了。
　　申睦愿看着汤算生呆滞的表情越发焦急，她不知道申怀医生和申千往什么时候回来，她必须争分夺秒。但是她不能逼迫太紧，如果让汤算生产生抗拒心理，更不利于情报的获取，同时也不能完全任由她这么发呆。
　　于是申睦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善，慢声细语道：“我知道你脑子现在可能很乱，但是越早了解清楚情况对你的救治越有利。你也看见了吧，你伤得很严重，我们尽全力才保住你的命。所以为了你自己，也请你一定要配合我，尽量想想，你怎么会受伤，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记得吗？”
　　“你应该尽快弄清自己的处境”，逐渐恢复的理性不断警告着汤算生。可是懒散的感性也在脑中悠悠地蛊惑道：“再躺会，就一会，你现在不趁着受伤休息，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一旦开始思考，就像滚动的车轮，再也不能停止。”
　　申睦愿依然在循循善诱，可是语气里的耐心在逐渐减少，汤算生听出来了。会怎样呢？我要是再不回答会死吗？汤算生纵使再想逃避这一切，也知道，自己要回到这现实中，必须回到现实中，休息时间结束了。
　　“汤算生，我知道你现在清醒了，你有什么想说想问的都可以，给我一些回应好吗？或者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我。”
　　这里不是医院，装修不像，汤算生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女生，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可能比自己还小。而且她眼睛有点红，是哭过吗，还是激动，或者恐惧。
　　“这样，你现在能听懂我说的话，就点点头，或者说一句能好吗。”
　　是国家或者尘安处的秘密研究所？也不像，如果我醒了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其他相关研究员，不应该只有一人负责我。这些医疗仪器虽然很高级，但是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个毛坯房，任何研究所都不应该这么简陋。
　　“你是汤算生对吗，可以回答我一下吗。”
　　这也不会是黑诊所，从自己的伤口缝合包扎来看，应该是专业医生做的手术。并且自己的身体也感觉比较干净，割肾的那种应该没有这么好心，还给患者清洁。
　　“汤算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刚才你问我是谁，说明你已经清醒了对吗？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是我救了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问题，跟我说说话好吗？”
　　为什么这就只有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她知道我这么多信息？我身份证根本没带，只有手机。而且因为用太久，经常接触不良识别不出指纹，我就直接把指纹全删了，只能密码解锁。密码也设的和生日或者什么纪念日没什么关系，不可能有人猜得出，应该是破解了我的手机。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是说不出话吗，还是哪里疼痛？”
　　破解手机不难，调查出我的个人信息也不难，但知道我父母联系方式却不联系他们，而是把我关在这种地方，从动机来看，对我应该不利。要逃吗？身体恢复到什么程度，很难判断，我之前变成飞鼠的那个形态，现在看来还没有变回去。
　　“汤算生，你一直不说话对你的身体恢复非常不好，你的身体有很大程度的变异，我需要掌握更多情况才能更好地为你制定治疗方案。”
　　最后的记忆是在湖面上，然后很疼，疼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不知过了多久，不过从指甲的生长来看应该没多久。周四刚剪过，看起来没有长很多，估计过了几天，但绝对不到一周。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但是来这路途也会花时间，就算机器是现成的，制定手术方案也需要时间，从身上的伤口处理来看，手术应该不小，至少得好几个小时，恢复成这样也需要时间。保守算现在应该至少两三天了。
　　“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说话，但应该愿意跟你父母说话吧。你想见你爸妈吗？我叫他们来看你，好不好？”
　　汤算生倏地看向申睦愿，那眼神让申睦愿顿时一激灵。
　　“你终于有反应了，你想见他们吗？” 申睦愿有些僵硬地微笑道。
　　汤算生没有说话，但有一瞬间，申睦愿觉得自己会被杀死。
　　就像是想要打死停在窗户玻璃上的一只苍蝇，拿起一本书卷起来，缓慢地，小心地靠近。不能让它飞走，不能让它察觉，死死盯着它，甚至会在可以动手时依然谨慎地举着书等几秒，心中默念几个数，然后在苍蝇没反应过来时，瞬间拍过去。
　　那个眼神，就是那种伺机而动的眼神，投射出的是杀戮的心。
　　申睦愿再次看向显示屏上汤算生的各项身体数据，再看着那被缝缝补补才勉强拼好的身体，无一不表明这个虚弱的躯壳就算里面装着恶鬼，也不可能伤她一分一毫。
　　可是直觉告诉她，只要这个病床上的人决定要杀她，她会死，无论以什么方式，她会被杀死。
　　申睦愿的心狂跳起来，她有预感，就是下一句话，只有一句话的机会，她的生命在这句话结束时会有定论。
　　汤算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黑色的瞳孔迅速扩大。本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瞳孔发达是正常现象，光线弱瞳孔变大，光线强瞳孔变小。但是申睦愿清楚地感觉到，这并不全是对光的反应，更多是心理变化的表现。比如当人很饿的时候看到美食瞳孔会变大，或者对某事产生强烈兴趣的时候也会放大，又或者感觉极度的恐惧或是愤怒。
　　申睦愿咽了一口口水，为什么，为什么听到父母就突然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是想见父母吗？感觉不是，如果想见那不应该有杀意。和父母关系不好？也不会，从资料上来看她和父母关系融洽。那是我的原因吗？申睦愿在这几秒里想了很多，也许是人类的本能，在危险的时候大脑会飞速转动，她想到了。
　　“我没联系过你父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他们打电话。” 申睦愿说完憋住一口气，不敢呼吸，等着汤算生的反应。
　　汤算生仍然盯了她一会，然后沉默地重新转头朝着天花板，不再看她了。
　　赌对了，申睦愿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大腿，快速大喘几口气，制住颤抖。
　　她用这句话传递出两个信息，第一汤算生父母不在她手上，她没有伤害她父母，第二她没有打算断绝汤算生和父母之间的联系，愿意提供支持。当然具体情况汤算生无法掌握，也许是在骗她，但是至少申睦愿展现出的态度是站在汤算生这一边的。
　　看着安静的汤算生，申睦愿更加打消威逼恐吓的念头，她甚至想离开这个房间，想飞奔去按门口的按钮，不管谁来，不管到时候怎么质问她，她都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诡异的患者。
　　但是她忍住了，经过刚才那种死亡笼罩的感受，申家的阴影都显得淡了很多。
　　“你们这最高负责人是谁？” 汤算生终于开口了，没有看她，只是像是放空般地看着天花板。
　　申睦愿一愣，然后斟酌道：“他出去了，还没回来。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先跟我说。”
　　汤算生语气完全没有起伏地说道：“你想要什么，能给我什么？”
　　申睦愿不可思议地看向汤算生，随后眼睛一转，试探地问道：“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你更多情况，更好地治疗你。”
　　“你不是最高负责人，就应该在我醒来第一时间联系你的领导。但是你却完全没有这个举动，而是一直问我问题，并且问的和我治疗关系不大。我的身体我清楚，不管是手术还是术后维持着基本的身体机能，你们已经抢救完成，剩下的只是无关大雅的恢复罢了。你有自己的目的，你想在别人来之前打探出什么。我们可以做交易。”
　　“我只是想了解更多，对你的治疗会更有好处……”
　　“你一开始说是救我的人，却没说这里是哪也没有表明你的具体身份，说明你们大概率不能见光。你念的我的资料也不是随便通过我手机可以查到的，至少做了很多其他的调查工作。并且你说我变异，可这里只留你一人看着我，并没有绑住我。说明你们对我并不慎重，要么你们接触过变异的人，要么你有能力完全控制住我。但是看起来并不是后者。” 说着，汤算生看向申睦愿，不是询问，也不是嘲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随后汤算生叹了口气：“我还可以说很多论据，但这浪费的只是你的时间。你这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我，时间不多吧。我再问一遍，你要什么，能给我什么。”
　　申睦愿终于闭上眼长舒一口气，随后下定决心，看向汤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