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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Page.7 ...

  •   蓝格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离开家,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而他所居住的庭院也将转让,转让者——苜蓿。
      蓝格把我领进屋内,整洁屋子的正中央,阳光从天窗射入书桌上,磨研散发着淡淡幽香。我抽出一张宣纸,抬眼看了正站在窗边望着果园方向的蓝格一眼,毛笔便在手中舞动起来。
      其实,子叶不仅教会我简单的写生,还教会我如何简单地使用毛笔。她总是持有我学这些东西是必然的观点,在爸爸的微笑下教我。
      我用砚台压住了就要乘风而去的宣纸,一步步向蓝格走去,我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盈些,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站在蓝格的身后,默默数着。
      一。
      二。
      三。
      蓝格转过身来,说,“走吧。”
      我偷偷抿了下嘴,加快脚步,跑在他的前面。我在前面跳着小步,感觉到他在身后缓慢地踱着步,然后我渐渐放慢步伐,慢慢地,慢慢地,与他渐行渐近,最后肩并肩漫步在通往果园的道路上。
      道路两旁开满了色彩缤纷的蝴蝶兰,剪剪春风一拂过,它们就如要展翅飞翔了一般,飞向那更高的,更高的天空。
      我一直以来都在默默努力着,每天我都独自在画室里待到夜幕落下才停下手中的画笔。我在一点点将过去寄存在记忆的想法与近日的情绪糅杂在一起,由手中的画笔为媒介,等待它们全部跃于画纸上的一天。或许那时,我就可以离开家,去寻找我未来我的梦。即使那时我已不能陪伴在亲爱的少年身边,我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个容器瓶一样,在一点点充实,或许需要长久的等待容器才会满,但我已经心满意足。至少,我在一点点进步,一点点变强,谁说我不会有与蓝格并驱直驾的一天呢?
      那一直,都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我一直,都在忐忑不安中憧憬。
      哪怕他,一直都不知道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仰慕他,憧憬他……在意他。
      我抬头看向蓝格,心里突然觉得满满的,就像被塞了棉花糖一样。
      这,就是,心满意足吧!
      这近一年的相处,他只若相见初,仍是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笑容依然,眉宇间英气逼人。他,一点都没变啊!
      不!
      他,还是有点改变的。
      他身上的光芒已从最初的模糊而渐渐变得清晰,就像一颗晶莹通透的珍珠般,在细沙的磨砺下,总有一天会释放出灼伤世人瞳孔的光芒。
      他的笑容也从最初的疏离而渐渐变得有温度,暖暖的热量直达对方的内心。
      自从他上次与白光对弈回来后,他褪下了长久以来保护他脆弱一面的白袍,穿上了平常少年所穿的T恤衫,水洗牛仔裤和球鞋。
      白色。
      他的穿着白色仍未褪去。
      他的白色T恤和白色球鞋,总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苜蓿。”
      我仍保持着先前仰望着蓝格的姿态,安静地凝视着他。
      “其实,我……”
      “苜蓿——”
      蓝格的欲言又止的话突然被一个与周围的静谧格格不入的尖锐打断。
      “快跟我来!”
      小可冲上前,拉住我的手就往与果园背道而驰的方向跑去,我犹豫地回头,蓝格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我。
      我有些害怕。明天他就要走了,我这一走会不会就是我们最初的分离?
      小可突然停下,放开我的手,朝身后离我们老远的蓝格跑去。我注视着她的背影在蓝格面前停留片刻,然后蓝格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冲我跑来,最后与我交错而过,小可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跑。
      大家突然都在跑,蓝格小可,他们都像是发了疯一样地朝家跑去。
      我听见有人在猛烈地喘气,咳嗽,哭泣。
      最后我才发现,原来在喘气,咳嗽,哭泣的人就是我。
      我有强烈的预感,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在我的生命中被一丝丝抽离。此时此刻无能为力的我,只能奔跑。

      跨越了黄色警戒线,在小可还未接近家时就被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疗人员给截住,小可怒不可遏,冲他们张牙舞爪大吼大叫,他们被小可吓得面面相觑,最后在他们进行讨论后得出结论时再次抓住了要再一次冲进家的小可,把她架进旁边的一个帐篷。
      我站在黄色警戒线外,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点点空旷,而小可的叫骂声越来越模糊。我将视线转向了家,就在确定四周无人后,我颤抖地抬起了脚。
      “苜蓿。”
      我刚抬出的脚停滞在草尖。
      “里面很危险。”
      身体重心有些不稳,我将脚收回,轻轻踏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有一种奇异的病毒正在家中传播,里面有很多人都被这种病毒感染了,现在你进去不但不能帮上忙,而且在病毒惊人的传播速度下你……”
      我无法再接受这种含辛茹苦的大道理,我埋下头向前走。
      我的爸爸就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医生,我自幼受他的熏陶,我比蓝格更了解如今家中的危险。
      “你去了会生病的。”
      他追了上来,拉住我的右臂,有些无力地说。
      “冷静点。”
      我突然哽咽了起来。
      你要叫我怎么冷静?彼岸,艾格勒,红铅,还有那些与我们朝夕相处,曾说过要生死与共的伙伴们还在里面与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病毒做着抗争,一步稍有不慎将会满盘皆输,你叫我怎么冷静?我不是你,永远谨慎沉着。我苜蓿虽然一直都在沉默,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心如止水。蓝格,你这种运用智慧总揽大局的人,一个便足矣!
      我轻轻地挣开他的手,迎向他疑惑不解的目光。
      蓝格,你知道吗?我会义无反顾不畏生死地冲进去,是因为家里面有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我就会永远丧失与妈妈相见的勇气和资格。
      请你相信,我会平平安安的。我的爸爸每天都给我注射一种抗体,是它一直陪伴着我撑过生不如死的日子,保护我的身体机能。我有一种预感,这次,它也会助我撑过这一关。
      还有,蓝格,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是你给予了我颠覆宇宙的勇气,谢谢。
      我转身跑离。
      一步入家,就隐约有人影从对边的阴影走出,我一个踉跄,怔立在原地,屏住呼吸定睛从阴影中走出的两个人影。
      “苜蓿?”
      是彼岸和艾格拉!
      谢天谢地,她们没事!
      “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虽是一脸的倦容,艾格拉仍是一幅义正言辞的模样,她冲上来,把我往外推。当她的手触碰到我的肩膀时,她僵住了,突然间把手收回,后退了几步,离我远远地。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只是惊恐地反复察看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后退,我看向彼岸,而她却别过了脸。
      是因为……病毒吗?
      她们,怕把病毒传播给我?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她们的身后突然涌出一大群医疗人员,他们冲着我的方向井然有序地跑来,嚷嚷着:“站住站住!”
      我被吓到,一个侧身就撞到了旁边正抬着担架的医疗人员,那人只是晃了几下就站稳了,而担架也只是在半空中摇了两下就稳了,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却出现在有些混乱的场面中,被我轻易捕捉到。我看向渐行渐远的担架,一个人安静地躺在上面,脚底至面部……都被蒙上了白布。
      有人……死了吗?彼岸突然尖叫一声,我顺着她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最后在我的脚边,刚才担架经过的地方看到了一支短笛。我听见彼岸的哭泣声,感觉到了艾格拉的泣不成声,却发现不了自己现在的任何情绪变化。我只是怔立在原地凝视着安静地躺在地面的短笛,身体的一切就好像被抽空一样,成了一个傀儡。
      那个短笛,我认识——那是红铅的。
      现在,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那么,那么安静地躺着,不发出一点声息。
      它……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发出一点声息地躺着?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我朝向担架抬出的方向奔去,却在快抵达的时候被好几只手拉住,我一个转身突然用一种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力气一把推倒了所有拉着我的人,扑向担架。在一片死寂中,我颤抖而缓慢地掀开白布。
      红铅俊朗的面容一点点呈现在我的眼前,苍白,了无生气,令人心疼。
      我站在原地失声痛哭,在闪烁的透明泪花中我分明看见红铅的嘴唇在极快地颤抖一下,眼皮在不住地跳,他的神情在一点点变忧伤,与他活着的时候无异。
      可是,他却再也不能醒来了。
      再也不能吹好听的短笛了,再也不能把短笛当口哨吹来使唤我了,而我再也无法错过他渐渐浮现的笑容一点点被死寂填满的那一天了。
      我想要上前帮他重新盖上白布,但一跨步脑袋就一阵晕眩,身体轻飘飘地向右倒去。突然,一只手及时地扶上我的腰,我的身体一阵抽搐,片刻之后我清晰地听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只一声就把我震醒了。

      消毒室外。
      “短笛已经消毒干净了,你拿回去吧!”
      听到声响后,我立刻从座位上跳起,安静地站着等待着消毒人员把短笛交给我。如今,短笛已安静地躺在我套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中,那副平静安详的模样像极了我最后一次见到的红铅。我不能说话,所以我只是朝着那人鞠了个躬就走了。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但是一切的应急措施却做得如此完美,甚至在事件已经发生的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中所有本应出现的工作人员都已到达了。之后一切的安排都井然有序,所有未被病毒传染的人早已被转移到很远的郊外了,还有一些人被指名留下进行支援,每天都会有许多装甲汽车运送着大批的食物和药材过来,与那一种不知名的病毒的拉锯战已经开始。
      我是被上头指名留下支援的人之一,而仅有的另一个就是蓝格了。
      在任务还未下达前我负责搬运工作,每天将一些药材搬运到一个巨大阴暗的地下室去,每天穿着一色洁白如雪的隔菌服穿梭在洁白色的人潮中,天上的那个人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家一定是一幅雪花纷扬的景象吧!
      “苜蓿。”
      我抬头看,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罩我看见了同样脸也在玻璃罩的防护下的蓝格。
      “你的任务已经下达了。”

      再见白光时,他正背对着我独自面对着身前堆积如山的药材。
      “你来了。”当我走到他身后时,他缓慢地站起,被氧气填充的有些鼓起的防菌服在他身上显得异常沉重。
      “你都看到了吧?那些被病毒入侵的人在一天天痛苦,也有许多护理人员在一天天倒下,那种病毒正以我们无法预测的速度蔓延,不出一个星期,留在这里的人都会死去。”
      “现在,这里成山的药都是垃圾!”
      “每一种病毒的产生都应该伴有抗病毒药物,否则……它们的诞生将是灾难。”
      我想,我终于明白我的任务是什么了。

      家中有一间众人皆知的房间。
      里面布满了智能机器,多种机关,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录影带。
      它不属于任何人,也蔓延人能够真正地驾驭它,
      面对它,只能……

      “苜蓿,你准备好了吗?”
      面对白光略有些僵硬地关切,我有些失神。不过很快,我佯作轻松地耸耸肩,向前迈步就要推开面前的电子门。
      “等等!等等!人数不足!人数不足!”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给吓了一跳,而蓝格适时地从白光身后走出扶住了我的手。我再转头时,已不见白光的踪影。
      “人数合格!允许进入!”
      我再次把画板长长的背带在腰间缠绕一圈,绑了个死结。
      “其实生存在这世上也就那么一回事,不是生,就是死,不是追,就是逃。”
      白光的话仍回响在我耳畔,迫使我下定决心做一名逃犯,逃离这个子叶精心为我安排的地方。
      红铅走了,如他所愿,他比蓝格先离开了家,向更高的天空飞去。
      而我,也要尝试着把头抬起。
      在狭长而明亮的长廊里,每隔几分钟在蓝格敏捷的按键下,伴随着电子音“通过了!通过了!”,我跟随在他身后,若说心里没有分毫忐忑,这是假的。狭长的走廊似乎终于有了个尽头,在我们的面前便是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血红色的木门。蓝格有些迟疑地回头看我,我冲他笑,我希望我的笑可以给予他安定的力量,但在他的瞳孔中我只看到一片无尽的茫然。前面的几十道IQ400的题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吧,我又怎么忍心让他的精神层面再遭受到严重的打击呢?所以,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门把时,我突然拉开了他,抢先把手放在门把上向右用力一拧,在一股电流的蹿击下咬着牙踹开了门。
      这是一间密闭的小房间,里面排布着许多形形色色的视频播放器,发光的荧屏上画面重复又切换。
      “每一个人的勇气都将在这里获得嘉奖,请缓慢地享受,残酷的真相。”
      这是,子叶的声音。
      我杵在原地,一阵冰凉从脚底蔓延开来。
      “方圆心,我恨你!”
      荧屏上的子叶站在高高的天台上,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她的面容没有泪,只有无尽的空虚。
      “我不想死。”
      最后,子叶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轻轻一推,子叶的身体就如逆风而行的蝴蝶般,坠落了下去。镜头切换,天台围栏边我的爸爸右手悬在空气中,唇角一抹阴寒的斜笑使镜头顿时一片花白。
      是我的爸爸?是他,是他亲手杀死了当初许诺要一辈子坚贞不渝不离不弃的对象子叶?
      还是方圆心?是她,是她用一种触不到的伤害把子叶推向死亡的深渊?
      她还不想死啊!
      我的妈妈还那么年轻,她还有很多年月要过,她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逼她,害她?
      有无数的拳头重重地锤向我的脑袋,我被一种叫做“绝望”的蛊迷惑在原地,动弹不得。还有很多手撕扯我的衣服,衣帛破裂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着,无望而绝美。我就快要忘记呼吸。
      有一种叫做“记忆”的藤蔓从我的身体滋生而出,在我的面前放肆地笑。

      我是个外表乖巧,内心孤僻的小孩。
      我会每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甜甜地唤着生育我的两个人“爸爸妈妈”,但我总是在心里直呼妈妈的名字,对于爸爸我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让我不敢叛逆到心里也直呼他的名字。但我始终记得我的爸爸叫方陶,是方陶;我的妈妈叫单子叶,是单子叶。
      在我还不谙世事,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俩的生活方式有点奇怪。
      他们上班的时间总是错开,爸爸是白天工作,而子叶则是在晚上,而我则是一天到晚待在家里。
      他们说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小孩子不应该出去。
      可是我总是能在窗台边捕捉到许多小孩快乐的笑脸。他们一起嬉戏、打闹,欢笑,危险似乎根本不存在。他们高仰着脸叫我,我立刻转移了视线,把窗帘拉上,然后跑到客厅看电视。
      一个频道播的《百变小樱》演完了,我突然觉得脑袋空空的,身体有些难受,可能是生病了吧。我从家里的医药箱里拿出所有的感冒药摆在茶几上,见杯子里的水还很烫,我决定先看《全职猎人》,把碟片塞进DV机后我装作很欢喜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可是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我很快就睡着了,模糊间我听见了爸爸和子叶的争吵,于是我睁开眼睛,子叶抱着我温柔地说:“苜蓿,明天是周末,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好吗?”
      我疑惑:“你不是说外面很危险,小孩子不能随便出去吗?”
      爸爸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取出的尚有余温的碟片,“不仅出去玩,等夏天一到我们就送你去上学。一些被我们视为阻力的事情在特定的情况下总会出乎意料地成为助力呢!危险也一样。”
      然后我看向爸爸手中的碟片时,发现上面的小杰正对我眨眼,我也笑了,偷偷对他眨眼。
      世上总是必不可少地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存在。我把我所见到的不可思议放好,当做秘密好好珍藏。
      再长大一点时,我已是个初中生了。我知道爸爸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在寻城享有很高的声望,在他加班时我会送子叶做的便当给他,那时爸爸的白大褂同事就会取笑我。
      “看看是谁来了?”
      “呀!是苜蓿!”
      “她真是越来越像你了方陶,那淡定的眼神真是与你如出一辙啊!”
      “苜蓿以后也是要像爸爸一样当医生吧!”
      其实与这相似的话我在子叶工作的地方也听过,只不过职业换了个而已。被一群穿着前卫的年轻女孩拥住,感叹着,“苜蓿以后一定和她妈妈一样出落成一个大美人,然后再哇哇酒吧驻唱!”
      我不明白,难道一个人未来的志向一定取决于他们父母的职业吗?或许在旁人眼前我安静顺从,但我深深明白这不是真实的自己。我甚至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未来想要做什么。
      我的外婆是个很了不起的占卜师。
      我或许穷极一生也成为不了她那样的人,但我渴望,梦想着成为一名不怎么出名的占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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