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的歌》夏小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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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苜蓿到小可雕刻店的时候，我正在公园帮游人写生。
　　其实，只是以写生为幌子的得到钱的途径罢了。有不少戴着黑色手套的男子找过我，他们说叹服我的偷窃技巧，想让我加入他们，可以大赚一笔。
　　比例4:6。
　　当然，我分四成，他们六成。
　　或许看起来还算划算，有商讨的空间。但是我礼貌性地婉言拒绝了。
　　我想，我真是个不懂得做人，只懂得固执地持有高傲的傻瓜。

　　在最后一次的偷窃中，得手的一瞬间手突然一抖，厚重的钱包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我失手了。
　　庆幸受害者是个文明人，没有对瘦得皮包骨的我拳脚相向，只是掏出手机，报了警。
　　在警署里，因为监护人迟迟未来，所以我将要被扣押在警署半个月。当我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时，一个弱小的身影席卷着冷风踉踉跄跄地跌进，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缩，那个身影却贴了过来！
　　是个脸圆嘟嘟红彤彤，眼睛奇大的女孩。
　　她站在离我一臂之距的前方，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对我歪着头，对我甜甜一笑，唤我。
　　“姐姐。”
　　我冷冷地凝视着她近一秒，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不认识你。”
　　即便如此，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孩也有手段将我从警署光明正大地带出。黑暗中，我余光一瞥，她的眼睛不如上一刻在警署的灵动，取而代之的是空灵。
　　“不要再偷东西了。”
　　这是踏出警署，她的第一句话，坚定决绝中带着一丝命令。
　　我讥嘲地勾勾唇角，不予理会，拐进一个黑不见底的小巷。她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吼，咆哮着。
　　“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就像一只伶仃孤苦的小狗，这样的你，跟一年前的你有什么变化——”
　　“难道红铅不在了，你就失去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能力了吗——”
　　我的脑袋在听到她对那个逝去已久的名字的呐喊后，空白了片刻，以至于最后我的身形一晃，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凋零花朵破碎不堪地落下。

　　当然，当年的那个眼睛奇大的女孩就是小可。心心念念都是红铅的女孩，世上恐怕独属她一人了吧。
　　不知为何，每次想到这点，思绪总会钝化般地停滞片刻。
　　片刻之后，彼岸宁静如湖的双眸在我眼前摇晃。
　　她轻声唤我，“苜蓿？”
　　小可在她身后像母鸡一样，双手叉腰，“咯咯”笑着，“苜蓿，蓝格要见你！”
　　我回过神来，眼神慌乱地看向她，轻易地忽视了彼岸眼底暗涌的流波。她就这样怔立在我面前，身体渐渐冰冷，却无法发出一丝的哀嚎。
　　为什么呢，明明自己痛苦着，却还要继续着这痛苦的旅途？
　　尚未成熟的我选择继续，是因为我深刻明白我的爸爸还在病床上等着我，那么你呢？彼岸，自小无所依托的你又为什么要选择继续呢？
　　在我离开“家”不久后，我在“家”中的伙伴经过了成人礼，在那场病毒浩劫后也相继离开“家”，到更加广阔的地方展开他们新的历练。而蓝格秘密进入了一个国际隐秘的组织中，随之而去的，还有本应是名画家的彼岸。她用她的拿起画笔的左手，举起了手枪。我一遍遍摸着彼岸左掌心上更加粗糙厚茧，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触碰她四年来充满着血与泪的记忆。
　　我是明白她的。
　　是因为蓝格。
　　她才无所畏惧地做出扭转人生的抉择。
　　在她的身后，望着她默默守护在蓝格身边的背影，我突然失去了见蓝格的勇气。
　　在一扇紧闭着的电子门前，我拉住彼岸抬起欲进行指纹识别的手，我低埋着头，酝酿片刻，缓缓说出纠结在心头的话。
　　“我要回去了。”
　　在滞缓的空气中，她的声音有些惶然。
　　“为什么？是……”
　　“因为我不要见蓝格！”
　　与此同时，电子门缓缓向两边退去，一张在记忆的画纸上勾勒许久的轮廓在脑海中渐渐清晰。
　　没有炫目的白光，没有矫情的对白，没有凝固的视线。
　　明明是低着头的，当他出现于我的面前，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眼前浮现出他立于我面前的场景。
　　全世界都静止了，只余留左右胸骨间的滞涩，原来这就叫重逢。
　　三年前小可在没有星辰的黑夜的呐喊穿越时空的隔阂，猛地撞击我的左胸口。

　　“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就像一只伶仃孤苦的小狗，这样的你，跟一年前的你有什么变化——”
　　“难道红铅不在了，你就失去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能力了吗——”

　　蓝格侧身倚靠在泛着银色金属冷光的墙壁，温润如玉的声音清幽漂浮在气流纸上。
　　“请进。”
　　彼岸和我站在原地不动，眼见电子门在“啲——”的一声鸣响后彼此缓缓靠近，蓝格在门的内侧，微微颔首，只是未来得及看清他眼中的流波，他的身影就被泛着冷光的电子门所遮挡，连同他白色衬衫所散发的淡淡白光一起被屏蔽在一指之宽的钢铁内。
　　我微微低下眼，轻轻咬着嘴唇。
　　彼岸的身形一动，转身轻声说了一句话。就在她举步前行的那一瞬，我飞奔向前，伸出手挡在了几欲合上的电子门的间隙中。电子门缓缓向两边退去，蓝格眼中淡淡的诧异在对视间渐渐消散不见。
　　蓝格依旧沿袭着四年前的习惯，不穿鞋袜。
　　“你的脚，不冷吗？”
　　大脑空白般地幽幽说出这句话后，才发现自己表现得如此莫名其妙。蓝格不回应，只是直起身子，向内屋走去。我犹豫片刻，最后在他身后轻轻追随他的步伐。
　　是的。是轻轻追随着。
　　正如小可所言，当初我到“家”的时候，真的是狼狈得像一只小狗。可是，即便是卑微到尘埃的小狗，也会不自知地被“家”中身上总是散发着光芒，凌驾于常人之上的蓝格吸引，并且默默为着心中的憧憬而努力。但是，时经多年没有任何成长的我，要以什么姿态站立于他的身后呢？
　　“把你叫来，只是为了把它亲手交给你。”
　　我低头看着蓝格指尖的黑色棋子，有片刻的失神。最终，我扫视了他身旁的桌面一眼，伸手拿起桌面棋盘上的一颗白色棋子。
　　“我更喜欢这个白色棋子，可以用它替换你的黑色棋子吗？”
　　我没有抬头看他，我依旧是那么软弱。即使卯足全力朝他迈出一步，我依旧没有勇气面对真实的他。
　　之前，彼岸在我耳边低语。
　　——我不希望看到后悔的苜蓿。
　　可是彼岸，此时此刻，我站在蓝格的身侧，右手紧握着蓝格的棋子，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抉择对错与否。
　　我知道的只有，如果那时我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没有勇敢走向蓝格，此刻的我心脏就不会疼痛得无以复加了。

　　彼岸要送我回去。我拒绝了。
　　亲自来过的路，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明白要怎么返回。
　　在我恍惚地走回小可雕刻店的路上，救我一命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