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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相爱 ...

  •   第九十五章相爱
      苏绪上到顶层天台的时候,谢知意已经面向他靠坐在露台上,双腿向前伸直,拇指和无名指夹着啤酒瓶一晃一晃的,整个人很是少年气。

      一看见苏绪,他便拎着那瓶啤酒在围墙上轻轻敲了敲,发生两声脆响,像是奏响了欢迎苏绪到来的铃声。

      “记得以前外婆不准我们上天台,可每次我们都偷偷跑上来。然后在这里聊天,拥抱,接吻。”

      说着,谢知意自嘲地笑了一声:“总是回顾过去,是不是有点难看?我以前看过一句话说,人如果现在过得越不好,就会越喜欢回忆过去。”

      苏绪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目光定定地落在谢知意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相连,相融。

      “可我明明不想再停留在过去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这里,身边还有你,所以我又变得软弱了。”

      谢知意苦笑着喝了一口啤酒,涩意浸入心脾。

      “所以苏绪,不要打击我,不要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你说不出你爱我,却想我和你在一起……但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深的恐惧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再次突然消失离开,甚至是死去。”

      苏绪来到他面前,站定,看谢知意蜷缩着背满是无力颓唐的姿态,却向他投来真挚又深情的目光。

      他们面对面凝视着对方,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谢知意问:“我们要怎么才能跨过去?”

      这个结要怎样才能打开。
      这颗炸弹——要怎样才会停止倒计时。
      他的失望和恐惧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消散。

      “知意,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苏绪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不复往日清悦的低沉嗓音透出几分惘然,“……我想起这些的时候,连我自己的头脑都会一片空白。”

      谢知意压下心中的情绪,试探性地开口:“那我问你,你回答?”

      苏绪缓缓点头。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走是因为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或人?例如祁耿。”

      谢知意心想,那就从最初开始,去了解这件事。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最初哪是八年前。

      因为苏绪一开口就说:“祁耿应该有跟你提起过一个人。”

      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果然听见他的声音继续响起,“苏决,也就是我的父亲。”

      谢知意道:“……是的。”

      苏绪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开始有些飘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苏决喜欢祁耿的养父——一个叫祁之晏的男人,最后双双自杀了。”

      谢知意艰难地开口:“所以他那么恨你?可是他说,是苏、你的父亲把他的父亲杀了……”

      “在他的眼里——的确是的。祁之晏是我母亲的师弟,当年国内很杰出的国画画家,前途无限,可惜偏偏被苏决喜欢上了。苏决他是一个对喜欢的东西有种几近于疯魔的偏执性控制欲,喜欢的人也一样。他把祁之晏的人生作践得一塌糊涂,把祁之晏逼得走投无路——”

      “可惜,那时候的祁之晏患了绝症。他最后选择自我了断,苏决也跟着一起自杀了。”

      谢知意如鲠在喉,被这样一段被苏绪用三言两语概括完毕的悲惨往事震惊得心里百感交集。

      而此时苏绪想的却是八年前和祁耿见面,他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哈哈,你说保护?你的保护就是先让他丢了尊严屈服于现实。你的保护就是先打断他的羽翼,然后把他关进你精心打造的牢笼里,再由你细心呵护是吗?苏绪,你的爱和保护真的是别具一格啊。噢,不好意思我说错了,这是爱吗?你和你那个禽兽父亲没什么两样,从来不把人当人看。苏绪,你真的爱谢知意吗?”

      那时候的他想起了祁之晏,这个尘封在记忆了许多年的人——

      他声声泣血地嘶喊:“苏决,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

      明明只是一段记忆,回想起来却真实得仿佛能闻到那时的血腥味。

      他不禁想,究竟什么是爱呢?

      卑微至尘埃,执着到疯魔,悲伤到无力,绝望到赴死,这样的就是爱情吗?

      然后他又想起了十三岁初见谢知意的那时——

      见到这个小孩的第一个念头,脆弱。

      他便想,不如将这朵玻璃花种在自己的牢笼里吧。

      不让任何人触碰,如此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让他在自己的修剪下茁壮成长,开出最美丽的那朵花。

      爱,就是这样的吗?
      所以,他爱谢知意吗?

      苏绪从回忆中抽出几分思绪,同时叙说着:“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不自觉地陷入了无尽的茫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我找不到答案,因为我的心是空的……我体会不了情感,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直到遇见你,你的快乐如此鲜活,除了你,我无法再体会到别人的情感。因此你成了我触碰和感知这个世界的媒介。”

      “我用着在你身上学来的情绪……”苏绪闭了闭眼,顿了片刻,声音低沉沙哑地再次开口,“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

      谢知意已经被震惊得身体都发麻,仿佛力气都在消散。

      他想起今天下午迟寅在花园里跟他面对面说的最后一段话:

      “作为心理医生,其实我并不反对谢先生你对事情探究到底。苏绪的情况异于常人,他的心里秘密太多,我知道的只有表面,但出于医者道德我确实无法透露什么,只能靠谢先生自己努力了。但我建议你去了解一下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个疾病,这个正是苏先生的病主要起因——这样当你探寻到所谓的真相时,或许能有一些心理准备。”

      晚饭前他一直在上网搜关于这个“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疾病。
      他至今记得,他看到的那些信息——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所欠缺和发展迟缓的是“正确理解他人的情绪”,和将自己的感情状态用肢体语言以及表情的细微差异等传达给他人的能力。(注)

      部分人会难以从他人的行为举止和表情气氛中读取和领会到他人的心理状态和感情。(注)

      曾经的谢知意想过很多种情况,很多个原因,唯独没有想到真正的情况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难怪傅瑄说他无法共情别人。
      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体会透彻,又怎么能体会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呢?

      难怪从来没有见过苏绪生气,只有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温柔和包容。

      对啊,八年前的谢知意能有什么愤怒和憎恨呢?只有满心欢喜和天真。

      “所以那时候的我,开始对‘我爱你’的这种感情产生了怀疑。同时,我开始觉得……我会变成第二个苏决,我很怕自己会毁了你,也怕你会知道这一切的不堪,所以……”

      “所以你把自己封锁了起来。”
      谢知意声音沙哑,双目滚烫地看着他,热泪盈眶,“所以你把我丢下了。”

      苏绪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眼睫毛随之微微颤动着,他的声音居然也有些发颤:“现在你知道了,还会爱我吗?”

      “那你爱我吗?”
      谢知意却问。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

      谢知意总对自己说爱与不爱并不重要,然而最后的最后,它始终是锲入灵魂,最深最真最本质的问题。

      “我爱你。”
      谢知意心头剧震。

      只见苏绪睁开眼,凝视着面前的谢知意,接着说,“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很多个梦,每次我都在梦里问自己,这样的我是否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我无数次想不如就此死去——但我好想你。”

      谢知意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四个字的威力这么大。

      “我真的好想你。”苏绪的声音微微颤着,沙哑中带着濡湿的感觉,“我想再触碰你,最后再亲你一下,所以我还是醒过来了。这是爱吗?如果不是——”

      谢知意再也听不下去,起身大步冲向了苏绪,打断他的话:“这就可以了。”
      他们相爱着,从始至终。

      看,爱果然是万能的。
      爱总能治愈一切伤痛。
      他可是拥有着许多人的爱的谢知意啊,他可以把同样深可刻骨的爱献奉出去——
      所以他无需畏惧。

      两人在风中相拥亲吻,密不可分。无需任何言语,心意兀自相融。

      -

      这晚两人留在谢家过夜。谢知意洗完澡出来,看见苏绪站在露台前,背影浸在黑夜里显得安宁又孤寂。

      一边用毛发擦干头发一边朝他走过去,然后在他的背后停住,谢知意用双手从后环抱住他,低声说:“这么冷,进去呗。”

      苏绪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低沉:“我不冷,你先进去吧。”

      谢知意把头挨在他的后背,用额角蹭了蹭,继续说:“我说我冷,得让你给我暖着。”

      苏绪这才转过身来,看见他居然穿着单薄的睡衣,连头发都还没干透,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扯开衣襟将他环抱住裹严实了,然后带着人走进去。

      谢知意被他裹挟着走,一边得逞地偷笑一边去亲他的眼角。

      不知道是不是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剖露抒发出来了的缘故,过后的苏绪比之前还要更加安静,却也更加柔和。谢知意把这时候的苏绪戏称为“升华”了。

      此时此刻两人面对面躺着,苏绪不说话,睁着漂亮的眼静静地看着谢知意,眼里的温柔仿佛要把谢知意溺死在里面。

      谢知意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热,幸亏现在脸皮厚不会透红,不然他就得钻进被窝里躲着了。

      但这样下去也顶不住,他觉得苏绪能看他一晚上。

      他伸手捂住苏绪的眼睛,感觉到苏绪眨了眨眼,因为他那浓长的睫毛在谢知意的掌心来回刷了一下,撩得谢知意心痒难耐,心砰砰地加速跳动。

      “大哥,你放过我吧。”谢知意压着声音说。

      苏绪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却没挪动,笑意反而漾得更浓了:“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是,你没对我做什么。”谢知意叹了一口气,从善如流地说,“是我自己快要原地爆炸,是我自己的错!”

      与其这样盯着他看,还不如真的“做”点什么,至少他还不会像现在这样羞得慌。

      不得已他只好先发制人,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苏绪还被捂着眼睛呢,猝不及防被“啃”了一口,眼睛下意识又眨了眨。

      掌心的痒意一直传到心扉,痒得谢知意后腰心都有些发麻。

      谢知意强忍住冲动,说:“我们先睡觉好不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说完,他伸手把床头灯关了,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渐渐的,窗外洒进来的月华照亮了房间,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暗淡又柔和的月光下,谢知意还是能看见苏绪睁着眼在看他。

      谢知意终于忍不住说:“我在你身边呢,别怕,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我都不会走开的。”

      在黑暗中,他肆无忌惮地用满是爱意的目光和笑容回应苏绪,凑过去深深地亲吻他,用自己的体温告诉他自己的存在。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暧昧的喘息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绪怀抱着谢知意,下颌抵在他的头顶,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很怕会做梦。”

      谢知意心里一怔,随后便反应过来他是在主动解释。

      他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仿佛这样他们就能血肉交融,心意相通。

      然后苏绪带着叹息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再次响起:“我什么都没有了,画画,你,时间,我被困在这个梦里,失去了所有。我知道,我终会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我像只丑陋的吸血鬼,只能活在黑暗底下,无法再触碰一点阳光。这个梦只有无尽的黑暗,真的好黑,我只有一个人在那里。”

      谢知意几乎忍不住又要落泪。他不禁埋首在苏绪的胸膛前,用力蹭了蹭眼角,试图用他的体温来安抚自己将要抑制不住的情感。

      他竟不知道,是他那样清醒着却像行尸走肉一般苦熬度日如年更痛苦,还是苏绪那样大梦一场时间转眼流逝却一无所得更痛苦。

      从前那么一个无惧黑暗,甚至可以享受黑暗的人,现在却如此害怕黑暗。

      苏绪,苏绪,苏绪——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可是他的大宝贝啊。

      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一人挨了那么久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痛。

      “不要哭,知意。”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却仍是如此温柔,充满令人沉醉的爱意,“幸好你还在这里,幸好最后我还是把你找回来了。”

      如此,他就能冲破黑暗,走出噩梦,重获光明。

      谢知意哭得险些喘不上气,手紧紧攥着苏绪的衣襟,整个人在他的怀里发抖。

      “所以啊,我现在是幸福得忍不住哭出来了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啦和好啦!后面就只有甜甜的爱情和搞事业走向人生巅峰,夫夫双双把家还!
    进入尾声啦,新文准备中。
    注:阿斯伯格症候群的资料来源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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