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故西楼

10、一些过往

　　蟑螂终于开始慌了，不只是因为那碎片离自己越来越近，更是因为季然的眼神，是他小时候没看懂的眼神，但他现在看懂了，正如他所说，他不怕死，所以也不怕杀人。
　　其他人也开始劝到：“兄弟，事情闹太大了吧。”
　　“要闹的人不是你们吗？”季然没看他们，他继续盯着蟑螂，“想不想好好解决这件事？”
　　“你想怎么解决？”蟑螂问。
　　季然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然后把手机往地上一放，“谁弄坏的我的车，自觉把钱扫给我。”
　　“多少钱？”蟑螂问。
　　“两百三买的。”季然说。
　　“我让他们弄的，你松开我拿手机给你转钱。”蟑螂说。
　　“你让他们帮你付一下，钱到账了我再松开。”季然说。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终于有个男生掏出手机走了过来说：“我，我帮他付吧。”
　　季然压在蟑螂身上的腿用力向下，碎片尖端也逐渐靠近他的眼球，他皱着眉，肚子因为被压住而瞪直了双眼，就好像眼球要被挤出来了，他吃力地说：“不是要给你钱了吗？你怎么还这样......”
　　“放心，只是防止你们耍花样，只要敢轻举妄动你的眼睛就废了。”季然紧紧盯着蟑螂，只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撇了眼手机看到钱确实到账了，腿上才松了力。
　　季然站起身后并没有立刻扔掉碎片，而是要等完全离开后才行，他确实不怕死，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还有件事没做完。
　　除了打架的，周围还有很多围观的人，各个商铺老板也站在自家店门口看，很多严重的斗殴事件都发生在比较隐秘的角落，像今天这种情况对于他们而言确实不多见，虽然事件并没有升级到严重的地步。
　　“哦对了。”季然经过那辆报废的自行车时，转身跟蟑螂说：“这个你们可以拿去卖了，估计能卖个几十块钱。”
　　没有等他们的回答，季然再转过身，经过了一个正在吃烤鸡的人，但他没心思关注别人，自然也没有发现这人是谁。
　　季然来不及再去买一辆自行车，暂时只能坐公交和打车，第二天他稍微起早了点，去他之前买自行车的地方，又挑了个价位相等的自行车，他骑回网吧的路上还没适应新自行车的手感，林深就打电话过来了，季然在路边停下，然后接通：“怎么了？”
　　“小然。”林深先喊了声，然后才说：“你昨天跟三中的又打架了？”
　　“嗯，你怎么知道？”季然问，
　　“贴吧上面......”林深有些犹豫的说。
　　有毒吧这软件？不就打个架吗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季然有些无奈的说：“所以呢？你打电话来就为了确认这件事？”
　　“那你没事吧？”林深说。
　　“我没事。”季然说，“我还在外边，先挂了。”
　　季然直接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深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等他回到网吧后，赵嘉言看了他也问：“你昨天跟三中打架了？”
　　“操！贴吧看到的？”季然皱着眉。
　　“不是啊，我听到三中的人说。”赵嘉言挑着眉朝他身后示意，“很多人都知道你了。”
　　季然朝身后看了眼，果然总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个网吧是开在三中附近的，所以来上网的大多都是三中的人，他两次跟三中的人打架，确实应该有很多人都知道他了，所以在这里被认出来不奇怪，如果那些人不打算善罢甘休再追着找过来......估计会影响到赵嘉言的店子。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招麻烦的体质真够神的，反正走到哪里都能被盯上，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命里带煞得找法师做做法了。
　　季然吃完饭后才跟赵嘉言换班，他点了根烟，看到贴吧就挂在后台，顺手就点进去看了眼，界面停在三中贴吧，估计是赵嘉言看过，他也随便划了下，忽然看到三中有个帖子在说昨天打架的事，字还挺多的，季然看了没几句就发现这篇帖子的重点不是打架，而是他。
　　以好友的口吻，含糊其辞的将季然的过往都扒了出来。
　　季然突然就明白林深语气为什么怪了，他肯定看到这了篇帖子，但其实那些过往对于林深来说没什么可避讳的，也许是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半真半假添油加醋的说了很多东西，说他小时候捡垃圾吃，喜欢偷，抢，还喜欢打人，因此还差点被学校开除，以前就总是欺负蟑螂，现在还不放过他，季然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这人颠倒是非写下这些东西时不知道有没有脸红，也有可能这位所谓的好友并不知道实情，一切只听蟑螂说的而已。
　　不过他确实差点被学校开除，那时候蟑螂总是跟他过不去，带着全班人嘲笑他们说他们脏，恶心，他们没吃过零食，看着散落在地的碎屑，于是收集起来想尝一尝，他会冲过来一掌拍掉，用脚不断踩揉，然后拿这件事一直讥讽他们，垃圾桶附近总会有的小半瓶饮料或半袋零食，他们当是找到的宝藏，却被他以及他身后那群小跟班诬陷偷窃，季然是个暴脾气，尽管林深一直劝解他不用计较，那一次他还是忍不住动手了，那也是他第一次打架，后来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惩罚他们，家长闹到学校辱骂他们，甚至向学校抗议让他们退学。
　　那时候季然不明白，林深费尽心思想上的学校，就是这样的吗？
　　学校到底哪点好了？
　　学校里全是恶魔。
　　不过林深争气啊，回回都考年级第一，他从来不在乎那些人对他怎么样，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所以他乐观，开朗，老师们也逐渐变得很喜欢他，这才能护着后来总是打架闯祸的季然，带着他学习一路升到高中，而他却在高中后多次旷课达到辍学的程度。
　　林深应该很失望吧。
　　季然猛的吸了口烟，鼠标往下翻了翻，回复还挺多的，三中以前跟季然一个学校的人也多，很多人都跳了出来证实他确实捡过垃圾打过人，不过跟着颠倒黑白的人不多，基本上一看就是蟑螂的人，还有很多看热闹的，跟着辱骂嘲笑的，连昨天季然要回自己自行车的赔偿费都能被说成是讹钱，季然看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这不就跟小时候蟑螂搞拉拢孤立一样吗？一晃都快成年了还来这一招，很幼稚也很可笑。
　　季然进二中看了眼，发现这里居然比三中还热闹，跟炸开了锅一样，所有话题都围绕着一张照片，黑暗的小巷子里，谢启被给他表白的男生抱着，标题写着“五班娘娘腔给一班学神表白名场面！”
　　季然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谢启的名字耳熟了，因为他是次次考试第一并始终压林深一头的那个学神！
　　林深的成绩其实可以去一中，之所以没去，一是因为二中学费相对低一点，二是因为季然进不了一中，林深非要跟季然一起，而那时季然本以为以林深的成绩，肯定又是年年第一碾压，结果蹦出来一个谢启，林深不服气过，拼过努力过但就是没能超越谢启，对，那个时候季然还在学校，虽然那时他正在试图远离林深，但也对这件事有印象。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被偷拍？而且标题看着就有点不怀好意，回复里很多话都不堪入目，还有带着□□官的人身攻击，关于季然的那个曝光贴跟这个根本没法比。
　　林深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万鸣关于谢启被男的表白这件事，毕竟这会显得他有点八婆，然而没几天，就有人在贴吧上曝光了这件事，照片就是那天晚上，还被他和季然撞见过，林深开始担心他们会不会认为这事就是他们做的。
　　万鸣拧着眉，一边看手机一边骂骂咧咧，林深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他说清楚，“万鸣。”
　　“怎么了？”万鸣问。
　　“其实......那天晚上我撞见了谢启被表白。”林深说。
　　“那你有没有看见拍照片的人？”万鸣抬起头。
　　林深愣了愣：“你不怀疑我吗？”
　　“你在开玩笑吗？”万鸣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没有看见。”林深本来想笑，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就没笑。
　　“算了，总不是那几个。”万鸣再低下头看手机。
　　那条帖子下面有很多难听的话，林深都看到了，所以男的喜欢男的就要被抨击吗？他们喜欢谁关那些人什么事啊？
　　林深心里感觉堵得慌，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到季然。
　　自从在医院被季然抓住手后，林深就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当时季然的反应也很奇怪，但是，在他的手松开之前，林深的手背有一股很奇怪的电流闪过，酥酥麻麻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本来像他们这个年纪了，肯定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想拉手就拉手，但勾个肩搭个背的，偶尔互相拉扯一下，这样的接触总在正常范围内吧，可是自从那次碰到手后，只要季然一靠近，他就开始不自在。
　　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
　　他不正常，但是为什么不正常，他还找不到答案。
　　“对了你卷子写完没？”万鸣收了手机问。
　　“写完了。”林深非常自觉的把卷子递给他。
　　“三克油我的好兄弟。”万鸣翻了翻乱七八糟的书桌，转头又说：“笔用一下。”
　　林深又把笔给他，自己开始背起书来。
　　这节课本来是政治课，但是所有老师都去开会了，林深估计是为了期中考的事，毕竟离期中考试就剩两个星期了，最近学校都抓得很紧。
　　每次考试林深都会跟季然说，到考试那两天季然也都会回来，但基本上都是垫底的分数，他答应过李老头会把他拉回来，不然他就会被开除，现在人是找到了，但要他回学校估计还很难，林深寻思着要不先帮他补习把成绩提上来？
　　林深周六放学的时候挑了几张简单的卷子揣兜里，但又想到季然不一定做，又把卷子减到了一张，跟万鸣分开的时候他问了句：“对了你是几点的班？我明天过去找你玩啊。”
　　“我信你个鬼。”林深说，国庆放假时他也说了同样的话，结果人呢？
　　“国庆的时候那不是下雨嘛，我们村里路不好走。”万鸣说，“请理解理解我这种农村孩子。”
　　林深懒得搭理他，骑着自行车就走了，他还得赶晚上的兼职，这次他还是在KFC，一般这种店子都挺缺人的，常年招兼职，所以林深只要有时间都会联系店经理排他的班，不过他五点半才放学，六点钟才能赶到，所以只能少赚一个小时的钱。
　　他刚到中心广场，手机就来了电话，林深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姑妈，自从国庆发生那样的事后，她是一点也不放心他，林深边进店子边接电话：“姑妈。”
　　“深深，你几点回来呀？”姑妈问。
　　“我还得兼职，估计凌晨四点下班。”林深说。
　　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了一会，林深觉得有点奇怪，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姑妈说：“在哪里兼职？”
　　“KFC。”林深说。
　　“深深，我上次帮你请假的时候问过了，最晚只到晚上十二点，没有凌晨四点的班。”姑妈说。
　　“啊，因为我......还接了个其他的兼职，也在这边，我想着多赚点。”林深心虚的说。
　　“你......”姑妈顿了顿，“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深愣住了。
　　“你要是真有喜欢的女孩，这很正常，毕竟你正处于青春期，但是一段感情应该是彼此鼓励一起变得更好，而不是像你这样夜不归宿。”姑妈的语气里是极少有的认真严肃。
　　“我没有......”林深说。
　　“那你晚上那几个小时是去干嘛？”姑妈又问。
　　林深张了张嘴，却没办法说出季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下班后在外逗留四个多小时，其实是在等一个男生下班，仿佛只有谈恋爱才能解释他的这种行为，但他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喜欢的女生，他只是想等一个男生下班并且跟他独处一会。
　　姑妈听了他的解释肯定会觉得他不正常，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想来都会觉得奇怪，他为什么非得跟季然回到从前，为什么害怕季然会消失，甚至为什么会因为季然冷落他而难过。
　　他没办法用他们是发小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万鸣和谢启也是发小，也不见万鸣像他这样。
　　林深没有再多解释，为了让姑妈放心，他只好下班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