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故西楼

1、寻人启事

　　下班后的季然并没有立即走，他靠着墙根抽着烟，跟他换班的男生刚坐到位子上就点开了游戏，盯着屏幕问：“国庆节怎么安排？”
　　“打工呗。”季然弹了弹烟灰，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但他一点要管的意思都没有。
　　“你也真够拼命的。”男生说，他回头看了看季然的裤兜，忍不住说：“响了半天了，还是接一下吧，万一有急事。”
　　季然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水，喝到瓶子见底，再扔到垃圾桶，整个过程依旧没有要接电话的迹象，他随口说了句：“走了。”
　　“啊？”男生忙着选英雄，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季然，“好。”
　　网吧里开了空调，季然走到室外时感觉一阵闷热，就快要十月份了，这温度还没有降下来。兜里的电话一直不间断的响，季然终于掏出手机按了接通，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不耐烦的说：“什么事？”
　　“小然。”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这不是好多天都没见到你，担心你的安全嘛。”
　　“没事我挂了。”
　　“哎等等，十一假期你怎么安排？我找到一份兼职，还在招人，我们一起吧。”
　　“不用，我有安排了。”
　　季然直接挂了电话，手机显示现在才六点半，虽然知道自己才下班没一会，但看这昏暗的天色，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因为夏天白天太长了，以往到了七点多天边还有残存的晚霞，刚还因为闷热的天气怀疑现在是不是秋天的季然，现在立马信了。
　　季然掏出钥匙打开自行车的锁，踩着自行车离开了网吧。
　　这家网吧在一个很深的巷子里，进出要拐七八道弯，不是附近的学生一般还不知道这里，季然刚来的时候还很纳闷，觉得这地方太偏僻了生意可能不好，但事实是他想多了，比起学校旁边，那些人更乐意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上网，安全。
　　附近是一所高中，名义上是这个城市最差的高中，实际上......可能也是。季然平时就到这所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吃饭，一是因为近，二是相较其他地方，这里的吃的确实便宜点，特别是有一家盖浇饭，分量足，味道也很不错，季然最喜欢吃他家的青椒肉丝盖浇饭。
　　不过去那条小吃街得从巷子另一边走，季然刚来这里时就像在走迷宫，绕来绕去的差点迷路，后来也是反复走了好几遍才把路记熟。
　　周围都是放学的三中学生，巷子变得很拥挤，季然只能慢慢划着自行车防止跟别人发生冲撞，车尾突然猛的被拽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眼，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就在这几人中，季然忽然觉得有个人有点眼熟，那人同样皱着眉打量他，估计也是觉得他眼熟。
　　季然觉得自己就是招麻烦的体质，从小到大基本麻烦不断，再加上他脾气本来就不好，所以动不动就跟人干起来了，很显然今天这几人估计也是手痒，但季然今天没兴趣，晚上八点还有兼职，他回过头踩了踩自行车，只要后面的人再拉，他能下来搬起自行车给人砸过去。
　　不过他走的挺顺利，没有人再拽他，季然骑出巷子后就到了小吃街，这里人更多，这让他不得不先找个地方停车，然后再去买盖浇饭。
　　他下班后到小吃街这段路平常没有很多人，很不巧的是今天周六，三中学生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就放假了，很多人并不急着回家，他们更乐于再外面狂欢。
　　季然买了青椒肉丝的盖浇饭，跟人挤了一个桌吃完后发现时间还早，于是他再骑上自行车到处溜达。
　　这几天天气不知道怎么，整天都闷的不行，也就他这会儿骑车带起来的风还有点清爽，季然沿着一条废弃公路一直向西，这边人少，很安静，夏天的时候他常常来这边飙车，但那时天黑的比较晚，不像现在只有路灯照明，而且这里的路灯没人维修，很多都坏了。
　　他骑到路灯彻底消失的临界点停下，掏出火机点了根烟，然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茫茫夜色。
　　“两年。”
　　季然自言自语，他狠狠的吸了口烟，露出满脸愁容。
　　等一根烟抽完，季然再踏上自行车踏板，掉转车头往来时的方向骑了回去。
　　城区比刚刚那地方亮的多，特别是商圈附近，甚至不需要路灯，那些广告牌都足够照亮每一条路，季然就把车停在路边锁好，然后走到商城侧边的直达电梯上楼。
　　商城一般九点半就要锁门，但是里面像电影院，KTV这种地方基本都是通宵营业，所以会有专门对外的直达电梯，季然在五楼下电梯，然后绕到欢乐空间KTV后门，从这里进去先是一个换衣间，他要先换好工作服才能进KTV大厅工作。
　　“来啦。”
　　季然刚走出换衣间就遇到了跟他一起上夜班的女生徐莹莹，为人比较热情，对季然也比较照顾。
　　“莹莹姐。”季然喊，但看她不像才来的样子，又随口问了句：”今天长班？“
　　长班就是从晚上七点上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然后就会休息一天，这是因为周末晚高峰，KTV人手不够才会有这样的班次，不过季然是兼职，按小时算钱，一般上到凌晨四点下班，那个时候KTV也不忙了，剩下晚班的人就够了。
　　“别这么叫我，把我叫老了。”徐莹莹笑着轻轻拍了下季然的肩膀。
　　进了大厅后季然先去跟中班的人交班，然后去补充酒水饮料，徐莹莹则负责补充零食区，到九点左右其他几个上夜班的人一来，就开始各个包厢的跑。
　　周六晚上出来聚会的人比较多，所有包厢都开满了，但是忙过那一阵后基本就比较闲了，因为来唱K最少也得一个小时，那段时间内他们只需要处理些设备问题，或者送酒送吃的。
　　闲的时候大家会轮流躲着休息，夜班很长，每次轮到季然的时候他都会找个地方睡一下。
　　“帅哥，加个微信呗。”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笑盈盈的趴在前台。
　　“不好意思，我私人微信不加人。”季然说。
　　“别拒绝嘛，以后找你定包厢开酒哦。”女生撩了撩头发说，“你们这个是有提成的吧？”
　　是有，但季然不想因为卖酒赚点提成而惹上麻烦，而且他还是未成年，搞不好被举报就完了。他勾起嘴角，尽量让自己温和一点，不至于让客人生气的拒绝说：“不好意思，确实不方便。”
　　“好吧。”女生叹了口气，转身走向自己好姐妹时，朝她们摇了摇头表示没戏。
　　身旁的徐莹莹忽然感叹道：“哎~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就赚大发了，结果你还把送上门的生意给拒绝了。”
　　“莹莹姐也好看啊。”季然说。
　　他说这句话时一点表情都没有，徐莹莹都搞不清他是在敷衍还是安慰还是真心夸赞，她靠近季然悄咪咪的问：“是不是女朋友管的严？”
　　“没有女朋友。”季然说。
　　“真的？”徐莹莹有点不信，“我还以为你出来兼职赚钱养女朋友呢。”
　　季然没说话，整个五楼只剩下包厢里嘶吼的歌声，他打了个哈欠，点卡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一点，还要等三个小时才下班。
　　估计哈欠能传染，徐莹莹也跟着打，她揉了揉太阳穴说：“不行了，我找他们出来换一换。”
　　徐莹莹走进货物间不一会，就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都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夜班确实很难熬，而且还很无聊，在大厅里还不能玩手机，没有客人的时候只能干发呆。
　　“进去休息会吧。”他们走过来拍了拍季然的肩膀说。
　　“好。”季然走进货物间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里面走到后门出来，再左拐进入公共厕所撒了个尿，顺便抽了根烟。
　　手机上是林深发来的消息，发了很多，但他都没有回，最新一条发的是：小然，学校要办运动会了，你要不要报名什么项目？
　　季然按灭手机，深吸了口烟。
　　这样就行了。
　　只要不去理会，一切就都能顺利的走下去。

　　季然四点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再回到网吧，前台网管又换了一个人，这个人是网吧老板，叫赵嘉言，名字挺好听，不过据他所说，他连高中都没上完，如今二十出头，靠着打工攒的钱开了这家网吧。
　　不过季然自己了解了下，开一家网吧费用不少，如果真的没有家人帮衬，年纪轻轻就能攒个几十上百万，那他这老板可就不简单了。
　　“回来了？”赵嘉言看了他一眼。
　　“嗯。”季然回应了一声，他现在基本睡在网吧里，其实他当初也就随口提了句包不包住，赵嘉言就说要是需要可以睡他的房间，洗澡间什么的都有。他脾气也很好，知道季然晚上还要打工，就安排他下午值班，错开休息。
　　季然也不管他老板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身份，他就是个打工的，赚钱就完了。
　　累了一天，季然冲完澡趴床上就睡了过去。
　　闹钟响的时候季然还没睡醒，眼睛像粘在了一起似的，怎么都睁不开，最终他凭着赚钱的信念爬了起来，用凉水一遍一遍的浇脸，等足够清醒后才下楼准备去吃点东西。
　　季然刚走到一楼，就感觉有好几道目光在打量自己，不管是什么原因，刚醒就被这样盯着看确实会让人很不愉快，季然拧着眉走到赵嘉言身旁问：“赵哥吃午饭了吗？”
　　“没有。”赵嘉言抬起头看着季然，神色怪异。
　　“怎么了？”连赵嘉言都这么看着自己，这让季然觉得有点奇怪。
　　“你......”赵嘉言突然笑了，滑动座椅往旁边挪，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算了你自己来看吧。”
　　季然一愣，狐疑的凑到电脑跟前，入眼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照片上的两人都穿着校服，那是刚进入高中军训的时候拍的，照片上能看出来季然当时非常不情愿。
　　季然缩小照片后，露出四个字的标题：寻人启事！
　　“操！”季然震惊了，他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谁发的。
　　林深。
　　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
　　下面还有配文说他是他弟弟，什么离家出走不回家这种话，寻人启事发在了贴吧里，现在已经在各个学校之间转疯了。
　　“右边那个是你哥？”赵嘉言寻思他应该时看完了，笑着问，“长得不像啊。”
　　“不是。”季然说，他握着鼠标往下滑，评论很多，有问报警没，有说哥哥和弟弟颜值都好高，也有说哥哥和弟弟长得不像的。
　　“重组家庭？”赵嘉言问。
　　“也不是，只是发小。”季然说，他不断滑动的手指一顿，最新评论说见过，在嘉园网吧。
　　林深这一出，他迟早会被扒出来，季然叹了口气，他其实挺喜欢网吧里这份工作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有个住处，上班时间也比较灵活。
　　“不想被他找到？”赵嘉言问。
　　季然点了点头。
　　“吵架了？”
　　“没有。”
　　“怕他阻止你打工？”
　　“也不是。”
　　赵嘉言靠着座椅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怕他一直跟着我。”季然说，他摸出一根烟点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很想跟人倾诉一番，他吐出一口浓雾说，“我不想耽误他。”
　　季然瞬间就后悔了，他开始害怕赵嘉言再继续问为什么，一直问一直问的话，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网吧里是不断的键盘和鼠标声，还有游戏打的激情似火，大声嚷嚷的，赵嘉言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去吃饭吧，帮我带一份，等会转钱你。”
　　“好。”季然松了口气，“老样子？”
　　“嗯。”赵嘉言划着座椅回到电脑前。
　　季然出门后骑上自行车去小吃街买饭，他是万年不变的盖浇饭，赵嘉言则是万年不变的鸡公煲，买完饭他就立马掉头回网吧，不管怎么说他暂时也没有去处，等林深真的找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