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寄雁传书谢不能》枫叶荻花1016

56、第 56 章

　　今晚睡不好的不止他一人。下一刻，睡在最里面的周子舒鼻息突然变得急促，口中发出细碎的声音，而后猛然惊醒。
　　谢雁书下意识闭上双眼，放缓呼吸，假装仍在入睡。
　　周子舒胸膛用力起伏，双目残留着惊悸，茫然地望了头顶的房梁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睡在自己外面的谢雁书和温客行。
　　他们都还在，完好无损。
　　周子舒闭上双眼，再次回想起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四季山庄曾经追随他的八十人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声声质问为何毁约拔出七窍三秋钉，为何要苟且偷生于世。
　　他紧抿着唇，无言以对。
　　似是被他的态度激怒，八十人忽而化作面目狰狞的厉鬼，要将他吞噬！
　　关键时刻，温客行和谢雁书忽而出现，一左一右将他护住，与鬼怪们大打出手。
　　周子舒不想任何一方受伤，急切喊叫让他们住手，谢雁书听见他的话，下手有了顾虑，很快就被凶厉鬼怪重伤，周子舒目眦欲裂，恨不能以身相替之时……梦醒了。
　　周子舒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等我下去之后，再与你们赔罪。”届时无论你们想如何对我，我都受着。
　　谢雁书的睫毛颤了颤，又复归于平静。
　　转眼又是一个早晨。温客行早早便醒来去酒楼厨房端了丰盛的早餐。今日的他生动诠释了何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天笑意盈盈不说，一双美目望着周谢二人时，眼中的柔情蜜意简直快溢出来了。
　　二人本因昨夜迷梦而闷闷不乐，所幸有他在一旁，说着笑着，慢慢便转愁为喜，神色怡然了。
　　温客行就怀着这样的好心情，直到英雄大会那天。
　　———
　　盼望已久的好戏就要开场，温客行占了五湖盟广场边上一处瞭望高台，准备好了美酒和瓜果糕点，兴致勃勃地将周子舒和谢雁书带了过来。
　　坐了没多久，就看了一出泰山派披麻戴孝，用臭鸡蛋和泥块砸五湖碑的好戏。
　　温客行边摇扇子，边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仁，看戏看得全神贯注，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身旁的两人。
　　敏锐的直觉在谢雁书脑海中敲响警钟。
　　要知道，温客行平时不管在干什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忽视他和阿絮，这种反常若是出现在练武或者其它任何时候，谢雁书都不担心，可是……
　　仇恨啊，那是一把双刃剑，伤害你的敌人，也会伤害你。
　　场中一片混乱之际，高崇出现了。
　　温客行的白扇摇得越发得意，笑道：“正主可终于来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啊……彩云撒，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且让我看看，你们能把这出大戏唱出什么花样来。可别让我失望哦。”
　　说完他终于往两边看去，见谢雁书和周子舒脸上的表情都很平淡，便执起酒壶给二人的酒杯满上：“阿书，阿絮，这可是我专门寻来的好酒，你们尝尝。”
　　谢雁书冲他笑了笑，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吃了。而周子舒的目光正在高台之上寻找成岭的身影，此时没心情喝酒。
　　高崇出场后，三两下将形势由讨伐五湖盟逆转成同仇敌忾讨伐鬼谷，温客行不禁佩服道：“这姓高的，好厉害的口才！”
　　此时，周子舒眼尖地发现，台下有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悄然后退。他皱眉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飞身跟上。
　　他的伤病已经痊愈，内力虽只剩三成，应付一个藏头露尾的喽啰绝没有什么问题，谢雁书和温客行便没有跟上去。
　　一会儿后周子舒回来了：“是毒蝎的人，他们踏入这潭浑水，肯定没什么好事。”
　　温客行宽慰他：“有没有毒蝎，今日之事都定难善了。只要火别烧到咱成岭身上，关我们什么事？”
　　周子舒道：“毒蝎上次欲掳走成岭，我细想之后，发现事情有诸多蹊跷。”
　　“那还不是为了琉璃甲吗？阿絮啊，你就别瞎操心了。安心看戏吧。”温客行喝口酒，笑眯眯道，“我看高盟主这场舌战群雄的大戏呀，后面还有惊天反转。咱们且看精彩。”
　　此时，天空已经彤云密布，又一场暴风雨在即。
　　温客行摇着白扇，望着远处五湖碑下泱泱众人，得意道：“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谢雁书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周子舒眉头紧锁，内心疑团重重，想到：高崇、丐帮、鬼谷、天窗，还有毒蝎，由头至尾，争夺琉璃甲一事，一直有毒蝎的影子。毒蝎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索良久，周子舒慢慢理出一些头绪，心道：“若我所料不错，鬼谷和毒蝎已是蛇鼠一窝，戏院抛尸之事，就有毒蝎刺客秦松的影子，还有赵家义庄中，受恶鬼驱动的诡异药人，也在毒蝎分舵大批出现。”
　　他想将这些说与温客行：“老温。”
　　啊？”温客行正津津有味听着广场上唇枪舌战。
　　周子舒道：“这场戏有人在背后做局。此人图谋深远，包藏祸心。”
　　企料那人却反问：“不好吗？”
　　温客行转向他，看着周子舒的眼睛道：“正是因为有这么多自作聪明的局中局，你我才有这么妙的热闹可看哪！”
　　周子舒不肯苟同道：“你所谓的热闹少不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吗？”
　　“无辜？这些人哪个敢称之为无辜？”如同那天的仁义坊，周子舒似乎又触动了温客行逆鳞，只见他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不过，阿絮，你说对了，我想看的就是这种饿狗争食、血流成河的大热闹。”
　　跟那夜满城尽带琉璃甲，温客行带他们四处围观厮杀一样，周子舒心里极度不舒服。他不是要阻止温客行报仇，只是局面错综复杂看不真切，他怕温客行报错了仇，更怕他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谢雁书见周子舒眉心紧皱，便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阿絮。”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让事实来说话吧。”
　　周子舒被他稳稳握着，轻呼一口气，暂时吐去胸中烦闷，心道：老温不听劝，也只能如此了。
　　见周子舒被谢雁书拉着坐回了凳子上，温客行笑着冲他眨眨眼。
　　谢雁书也回了一个笑容。他理解周子舒的想法。
　　他是怕温客行后悔，后悔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却牵连了无辜，清醒之后良心倍受折磨。可事实上，根本没有“我本可以”，只有“我只能够”。
　　纵然天性聪颖，可受限于二十多年的鬼谷生涯，温客行现在只有这个眼界，这个布局水平，于是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取得这样的结果。
　　无论他和周子舒如何费尽口舌都不可能改变，不如省点口水，让事实来告诉温客行，什么是正确的做法。
　　一切都有意义，所有遗憾都是成就最终正确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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